第十章 回不去的当初

    顾九征忽然凑近,双手抓着椅子扶手,俯身直视着徐长宁的双眼,与她鼻尖挨着鼻尖。

    徐长宁皱着如烟的秀眉,紧靠着椅背竭力躲避,可呼吸间依旧被陌生男子的气息包围着。

    “据我所知,追杀你的人都死了。”顾九征低沉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一些诱惑的意味。

    “你们为了博取南燕人的信任,打算演一出苦肉计,你打算刺探什么消息?还是有什么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徐长宁摇着头,小鹿一般无辜的眼中已蓄满了泪水,随着她摇头的动作滑落串串晶莹。

    可她的心却因紧张而狂跳,因为他猜的全对!

    她之所以利用营救七千人之事回国,一则因北冀国太后失踪,她失去了依靠;二则因得知父亲病重,她想见他最后一面;三则,便是因为她在代太后批阅奏折时,发现了一封秘奏。

    北冀国制定了“潜匿”计划,择恰当人选潜入南燕,而潜匿任务的第一环,便是暗杀镇国将军顾九征。

    她当时看了秘奏,立即打定了回国的主意,模仿已失踪太后的字迹,矫诏一封,派遣自己参与“潜匿”,为的就是想回国救他!

    可她回国后,发现一切都变了。

    她要见最后一面的父亲根本没有病,她想救的人,也变成一个滥杀无辜的刽子手。

    这么多年,她一直没有忘记,那个寒冷的冬夜,她的亲生父亲想要她死时,是顾九征不顾一切的想要救她。

    可眼下,那个“征征”已经变的根本就不值得她救……

    徐长宁难得有了脆弱的情绪,便顺势利用了突然而来的伤心。

    “你怎能这样污蔑我?你说得对,我一个女子,在敌国为质十年居然不死实在奇怪,可你知道这十年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好容易能回家,命都险些丢了,你却把我抓起来,像对犯人一样对我……”

    委屈的泪水沿着她白净的小脸滑落,鼻尖都哭红了。

    顾九征面色微缓,当时她在客栈被人追杀的确是他亲眼所见,他当日带去的人也的确回说杀了三个北冀情报司的探子,有腰牌为证。

    况且徐长宁不知他的行踪,即便要演戏,也只会演给去平阳村接她的人,而不是他。

    顾九征忽然俯身,一把捏住了她的脖颈:“你说你是徐长宁?好,那我便暂且信了你。”

    徐长宁被迫抬头与他对视,鼻息缠绕,四目相对,她看到了他眼中毫不掩藏的狠辣与杀意。

    “我会牢牢地盯着你,若你有半分可疑,做出任何不利于南燕的举动,我定会亲手活剐了你!”男人的声音刻意压低,更添几分狠辣与阴森。

    徐长宁背上的冷汗渗透了内衫。

    不等她开口回答,忽然感觉到沉寂了一整天的噬心蛊有了反应!

    眼角微弱的金芒一闪,禁锢着她脖颈的大手骤然松开。

    顾九征右手捂住脖颈,手背上一阵刺痛,低头仔细查看痛处,却没看到手背上有任何伤口,那冰冷刺痛感却是真实存在的,他不禁后怕地轻抚过自己的脖颈。

    “那是什么?”顾九征捏住了徐长宁下颌,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

    徐长宁泪盈于睫,茫然又恐惧地道:“什么?你在说什么?”

    “你还在装无辜?”

    徐长宁当然知道方才是噬心蛊在虚弱之中强行发动了,但她依旧不只是哽咽,凄楚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若想弄死我,只需要给我扣个细作的帽子便是了,又何必如此苦苦为难?”

    看着她被泪水洗过,显得格外明亮的眼,顾九征有一瞬的心软,却立即摇头将不该有的情绪甩去。

    不对,情况太不对了。

    方才那金光分明是从她的鬓边闪过,直奔他脖颈而来的,他察觉不对,下意识用手挡住,这才只是手背刺痛,若是他慢一步,疼的便是脖颈,伤的甚至是颈部动脉,到时情况又会如何?

    眼前这个女子,看似无辜,话语中也不见破绽,可情况分明透着诡异。

    徐长宁抿着唇,泪珠在长睫尾端欲落不落,端的是楚楚可怜,只是她心里却在后怕。

    如果方才噬心蛊真的像杀掉猥琐男子一般顺利的杀掉顾九征,只怕她也再不用想从大牢出去了。

    顾九征是摄政王的二公子,在审讯她时无故丧命,她哪里能洗脱干系?

    “来人,备车。”顾九征忽然高声吩咐。

    牢房外立即便有人应声。

    锁链“哗啦”响动,顾九征弯腰给徐长宁解开了镣铐。

    徐长宁揉着通红的手腕,气鼓鼓地瞪着顾九征:“怎么,顾二公子这便打算换个地儿将我处死了?”

    “我不会滥杀无辜。”顾九征的右手成拳负在身后,手背的疼痛已扩赛到整个手臂。

    不滥杀无辜?那七千个无辜的战俘又怎么算?徐长宁面无表情仰头看着他,心下却在冷笑。

    被她琉璃一般剔透明亮的眼睛望着,顾九征没由来的一阵烦躁:“我会仔细盯着你,若你有任何危害南燕的举动,我亲手剐了你。”

    徐长宁委屈地狠狠瞪了他一眼。

    “二公子,马车已经预备妥当。”栅门外,侍卫恭敬回话。

    顾九征冷冷地望着徐长宁:“走吧,我送你回去。”

    马车在傍晚的街道上行使,木质的车轮吱嘎作响,粉墙黑瓦绵延至远方,各色小店鳞次栉比,招牌酒幌被秋风吹得翻飞。

    徐长宁挑窗帘看着外头的街景,眼角余光几次扫过顾九征端坐在马上的背影。

    人都说顾九征诡计多端,眼下他极有可能是故意放了她,为放松她的警惕,好等着抓她的破绽。

    如果她“潜匿者”的身份暴露,不只她死无葬身之地,就连整个徐家都会被牵累。

    潜匿计划的第一环便是刺杀顾九征。

    既然他已经彻底变成一个滥杀无辜之人,根本不值得她营救,那么最好的自保办法,就是灭口。

    徐长宁垂眸,放下了窗帘。

    片刻后,马车停在了阁老府门前。

    徐长宁踩着垫脚用的木凳下了马车,刚踏上府门前的台阶,不等叩响门环,便听见门内传来一阵吵闹,二叔的声音尤为尖锐:

    “大哥,我叫你一声大哥,你怎能与摄政王闹不愉快?那可是你的侄儿,是咱们徐家的血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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