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夜深已经深了，偏僻的住宅区连过往的车辆都有些稀有。
街边的店铺像是在争相逃离他似的，相继关了灯，拉上了卷帘。街道一下子变得阴森森的，只有几盏路灯勉强保持着亮光，飞蛾砰砰撞击路灯的声音也被蝉鸣彻底掩盖。
一方通行忽然路灯停下脚步，扭过了头，冷冷地看着跟踪了他一路的研究员。
他猜到这几天肯定会有研究员来找他，但没想到最先和他见面的是天井亚雄。
在未来的记忆中，正是他向御坂网络的控制台，也就是最后之作的脑中输入病毒，企图使御坂网络产生暴动。
那时候，他虽然成功阻止了病毒爆发，但也因此头部中枪，丧失了演算能力。
这个平凡无奇，甚至连超能力者都不是的研究员确实差点夺走了他的生命。
这个时候的天井亚雄仍旧挂着微笑，在他眼前露出温和的笑容。
“为什么要退出计划？如果有什么难处，可以告诉我吗？”
一方通行歪过头眯起红色的眼睛。
这里若不是重生后的世界，他还真不知道自己会对眼前的天井亚雄做些什么。
“芳川没跟你说过吗？我说什么都不会再参加实验，那已经是和我无关的事情了。”
“别这么决绝，虽然实验内容无法更改，但如果你是对实验的报酬不满意，我们私下还有一笔费用可以提供给你。”
“哦，也就是所谓的好处费吧？”一方通行冷笑，“不惜参与这个计划也要获得金钱，这东西就对你们这么重要吗？”
“你也不是一样吗？我也不过是个为了生活下去的一般人。只要这次实验结束，我就能用那笔钱迈向截然不同的人生了！你也能拿那些钱去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吧！”
一方通行冷笑一声，如果真是这样，怎么会连一个容身之所都成为奢求？
“那它能买到一个研究员的良心吗？”作为实验的中心，最恶的源头，他也觉得问出这种话的自己实属可笑。就未来的结果上看，他和这些为了自己而牺牲他人生命的研究员并没有多大区别。
他本来是没有指责他的人资格的，之所还能这么说，不光是出于自责，更多的是一种自私。
如果不把部分的责任推到别人的身上，他或许就无法继续保持正常的自我了。
“你还只是个学生，所以还不明白，钱能做到很多事情。作为人生的长辈，我劝你多为将来考虑一些。”
“我还没有落魄到需要被你说三道四。”一方通行冰冷道：“那我作为一个人劝你早点退出计划，你迟早会后悔的。”
“是吗？看来是说不通了，你和传闻一样，根本没法好好谈话呢。”
“啪嚓”一声。
天井亚雄在片刻的停顿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从裤袋中掏出自己的枪对准了他，就像在未来的八月三十一日那样。
“为了这个该死的实验，我已经投入了全部的财产，甚至不惜欠下巨额贷款，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啊！我不能让你的任性毁了所有人的努力！”
“努力？为了几十人的美好未来将两万人推向死亡的努力吗？”
一方通行嗤笑起来，他并不意外天井亚雄的举动。对方这时并未见识过他的矢量操作，他对自己的恐惧之心是从实验启动之后才开始萌芽的。
“继续参加计划！你这臭小鬼根本不明白，你的任性会毁掉多少研究者的心血！如果实验失败，不光我会背负巨大的债款，还有很多人会被逼上绝路！你要看着他们落入地狱吗？”
一方通行看着枪口发出了诡谲的笑声，他可悲地感到一丝安心。
为了自己宁可把别人推下地狱获取安宁，他身边仍旧充满了这样的人。这个世界改变了，但本质却没有变，这还是他熟悉的地方。
“所以，你是希望我杀掉两万个御坂妹妹来换取大家的幸福吗？”
“如今你还装什么好人！如果不是你同意这个计划，一切都不会开始！”
“是啊，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这并不意味我能对过去所犯下的错误熟视无睹吧？”
真是熟悉到再熟悉不过的对话，简直就像在重蹈覆辙一样。
一方通行转身走向自己的公寓不再理会。
他决定给了天井亚雄最后的机会。
可遗憾的是，金属嵌合的声音很快传入了耳朵，对方开始开枪了。
天井亚雄瞄准了他的腿部，但最终受伤的却是他自己。
子弹猝不及防地击中了他的腹部，巨大的冲力让他向后退去，疼痛的感觉让他发出嘶哑的惨叫，蜷缩着身体露出仓皇的神色。
一方通行很熟悉那种表情。
他虽然能做出拿着武器准备伤害别人的觉悟，但从没想过受害者会承受怎样的疼痛。
一方通行也曾经是这样的人。
矢量操作这个能力，让他得以反射一切向量。
从他的能力觉醒那一天开始，就没有人能够伤害到他。
但着也意味着，他不曾了解外界的伤害会带来怎样带来的疼痛。
不……
如果他真的不曾受过伤，他怎会想象出天井亚雄此时所承受的疼痛？
原因仅仅是天井亚雄曾经用子弹击中过他的头部吗？
一方通行用手捉住了脑袋，在血液的味道逐渐占据嗅觉的同时，他有种头痛欲裂的感觉。
记忆好像被挖空了一块，有那么一个人，他曾经打败过自己，给了自己难以磨灭的印象，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回想起这个实验，如果真的只是因为意外冻结的话，他应该还是那个残忍麻木之人。
到底是什么让他产生了那么多改变，到底是什么给了他契机，让他觉得不能伤害御坂妹妹了？
只是因为最后之作吗？这其中应该还有举足轻重的人参与其中，改变了他记忆中的未来才对。
一方通行忽然感到一股恶寒爬上了脊背。
他强烈直觉，如果他真的回想起来，有什么刻意保持的平衡就会被他打破。
不能再想下去了，那是不该被回想的东西。
说到底，人本身就是会改变的。
他所想的那个人，或许只是他一直渴望出现的人。
是什么时候连幻想和现实都分不清楚了呢？他似乎也变得有些可笑了。
一方通行对着自己裂开嘴，像是恶魔一般发出笑声。
但天井亚雄却因此露出了更为恐惧的表情。
手机落在了他的脚下，钱包和口袋里的东西散落了一地，就算想求救也没办法了。
他本来是打算将他堵在这个没有监控的地带强迫他参加实验，可他没想过，他实际上是将头伸进了虎口试探。
天井亚雄这才明白，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带着枪，等着他露出凶相自取灭亡。
“你这野兽。”天井亚雄绝望地笑着骂道。
“嘻嘻嘻嘻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想骂我的人总是这么说，真希望你们能找到更新颖的说法让我开心一下啊？”一方通行捡起了他的手机，在他面前捏得粉碎。“我刚刚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他会对善人网开一面，却不会放过这样的恶人。
毕竟在未来的记忆中，他确实差点杀死了自己。
“你不是说钱什么都买得到吗？就在这里证明给我看看啊？”
一方通行捡起他的钱包，直接扔到了他的身上。
天井亚雄挣扎着扭动了一下身体，他奋力地想拿到钱包，却不料微弱的动作下，血液却从身体内侧更加汹涌地流出。
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抓住了钱包，掏出了里面的一张照片。
“别挣扎了，苦肉计只对老好人有用，我会让你很快解脱。”
一方通行走近天井亚雄，准备动用矢量操作。
但是，当他真正看清照片的时候却愣住了。
那不是什么家人的照片，而是两位研究员穿着白大褂的合影。
左边的是芳川桔梗，右边的是天井亚雄。
而落在一旁，经过精心设计的单色卡纸上，是一家宝石专卖店的名片。
天井亚雄的声音，由此变得前所未有的紧张。
“别……伤害她……”在他意识模糊之际，他这样说道。“我的行动都是为了私人利益，这只是我的单相思而已，和她没有关系。”
“啊啊，原来如此吗。”
没有亲人在乎，也没有朋友的天井亚雄，他喜欢的人、他拼命赚钱想让其幸福的人，竟然是芳川桔梗。
说起来，他们两人在研究开始的时候就互相认识，彼此的交谈也比他人频繁。
虽然所说的事向来都和实验内容有关，没有任何闲话。但仅是这样，他们也渐渐地了解了对方的事情。
至于天井亚雄到底是如何喜欢上对方的，一方通行就不得而知了。
天井亚雄并不知道，在他记忆中的未来，正是芳川桔梗亲手将他杀死的。
她当时为了救助脑部中枪的自己而射杀了未来要送她戒指的人。
一方通行眯起了红色的眼睛，停顿了片刻。
“你想要活命吗？想活命就照我说的去做。”
天井亚雄惊讶地看着他，完全不明白是什么让他发生了这样的改变。
“为什么？”他刚刚明显露出了杀意，是要彻底杀死自己的。
是啊？为什么呢？
芳川桔梗是他的仇人、也是他的恩人。
她对自己的恩情来自于记忆中的未来，而他已经发誓不会让同样的事情发生了。
一方通行也觉得没有做这种事情的必要。
不过，他的心中有个想不起名字，记忆也模模糊糊的人，他想继承他的意志。就算方式有些蹩脚，他也想模仿这个就算是恶人也要一并拯救的英雄。
“你的专长不是撰写人格情报吗？那就为御坂妹妹们注入必要的感情吧。”
——让复制人自身感受到恐惧。仅是这样，就有很多人能得到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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