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7月2日，早上9：20。
一方通行又从床上惊醒了。
和昨天不同，这次梦见的不是陌生的过去，而是第一人生中发生不久的事情。
梦的最开始，他享受着没有超能力也没有学园都市的自由，独自站在水天一色的盐湖上，感受着湖面的清风，聆听着浪潮的响声。
但是，好景不长，温柔的景象就如镜花水月般一触即碎。
天空像是被喷发的火山点燃，沧海碧波在瞬间受到了赤潮的侵袭，划过脚边的浪潮血红一片，恶心的粘稠感在不知不觉中牢牢地抓住了脚。但那不是水草，而是无数只冰凉的手。
缠住他的学生们穿着常盘台的校服，长着相同的面容。她们和御坂美琴有着一模一样的脸，然而头上碎裂的护目镜和支离破碎的躯体都印证着她们的身份。
她们忍着疼痛抓住自己，哭着说已经不想战斗了，但他没有停下。
在这片血河中，还有另一个过去的自己正在继续上演着一场屠杀。
他试图阻止那个自己，却无法干涉其中，只能看着他不断犯下罪行，直到最后都没有人来阻止他。
简直就像被捏住了心脏一样难受，已经好久没有像这样连续做寓意不祥的梦了。
作为第二人生的开端，这些梦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吉利。
即使如此，现在也不该朝着消极的方面想。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人成为牺牲品。
既然有机会重启人生，他就能避免这些悲剧，这正是他现在要努力做到的事情。
他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吃完早餐，拨通了御坂美琴的电话。
虽然他们两人的关系冻得如冰河时代的坚冰，但为了共同的目标，他们还是交换了电话号码以便协作。
“你接电话的速度太慢了。”
到御坂美琴重播电话为止，他等了将近十分钟。
“给我好好看看时间，现在才早上十点，上课时间！你就不用上课吗？”
“是啊，毕竟我正忙着给公寓消毒。”
“你……省点资源，拿好消毒剂对准自己如何？我觉得这样才能治本。”
“还有功夫和我斗嘴？材料准备得怎么样了？你还真是一点都不着急啊，连享受校园生活的闲心都有。”
御坂美琴压低了声音，小声念道，“倒是你在急什么？要是我突然请假跑到外面收集那些材料，岂不是更加惹人注目？学园都市的第一名已经鲁莽到连这些事情都无法深思熟虑，只知道作壁上观了吗？”
“我自然有要做的事情，你以为你大费周折购买这么多材料就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啊，你是指监控？”御坂美的语气淡然，“这对电系能力者来说根本不成问题，也不需要你来费心，我很快就能搞定。”
“我什么时候说是监控了？还有，你擅长的那套没有用，这个都市被纳米级的监控器包围着，这是喜欢偷窥他人人生的理事长的恶趣味……不过凭你的能力展开屏障，确实还有那么点干扰效果。”
“学园都市还有这种可怕的东西？”御坂美琴的声音带着极大的疑惑，“这么说，我们的一举一动其实都被监视着？”
“啧，所以我才讨厌不谙世事的大小姐。我想就算是第四位，她的实战能力也比你更强，即使第五位所掌握的情报也会比你更多吧。”
御坂美琴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忽然大声道：“你这个人真的是在各种方面都很失礼啊！是想故意惹火我吗！？”
“事实就是如此。监视器的问题本来就是其次的，交易记录本身才是真正麻烦的地方。以暗部的嗅觉，只要看过记录就能推测出我们的计划吧。这些事情你想到了吗？深思熟虑过的‘美琴小姐’？”
“咔嚓”一声，电话到这里就被挂断了，而一方通行想要确认的事情和计划进行的安排也全部完成。
接下来只要让阻碍者把注意力放在御坂美琴的身上，之后的行动就会方便很多了吧？
不过，御坂美琴的反应也让人在意，她显然暴露了自己也拥有未来的记忆的事，这也说明他的境遇或许并不特殊。
除了他，还有多少人“重生”了？
一方通行看了会儿新闻电视，在都市内逛了一圈，想想光这样闲逛也很难发现线索便放弃了这种毫无效率的做法。
他想找谁聊聊作出确认，但自己并没有朋友。好在那些被他漏掉的人很快就自己找上了门——比如说，他最熟悉的那些研究者们。
一方通行摸出了震动的手机，电话是芳川桔梗打来的，那是为数不多能和他好好交谈的人。
在“未来”的记忆中，她曾拯救过自己的性命。
“忽然就提出退出计划还真是突然呢，一方通行，我可以以个人的名义向你问问原因吗？”
“以个人的名义啊，在研究者中，你也算相当好事了吧。”一方通行轻笑一声：“理由很简单，我调查过了，她们只有LV2的水准吧？这跟我想象的实验不一样，我想和LV5的强者对战。”
“这是你事先想好的借口吗？”
“借口？怎么会？”
虽然被芳川桔梗揭穿了，但一方通行笑得满不在乎，“仔细一想，我已经是学园都市最强的能力者，就算试验成功，我获得了真正无敌的力量又怎样？就算维持现状，也没人能超越我。”
“真的吗？”芳川桔梗轻不可闻地从鼻尖发出叹息：“其实是不想杀人吧？你虽然极力暗示自己，‘她们不过是一个按钮就能制作出来的人偶’，但最终欺骗不了自己，不是吗？”
一方通行咬紧了牙，他一直来都在遏制自己的感情，但他还是太嫩了。
“别说得什么都懂似的，你以为自己是谁？”
“无敌真的就是你想要的东西吗？你一直都站在能力者的顶端，应该也能理解那种孤独感吧？可你为什么会更进一步地去接近孤独呢？”
“够了，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
“说的也是，既然你已经放弃就没必要再提，说到底，我只是想给两万名妹妹取名字的笨蛋而已。”
芳川桔梗的口气有些无奈：“不管怎么说，是我们这些无能的研究者让你站到了被加害者的位置，如果有更好的方法，或许就不会让这么很多人苦恼了呢。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无济于事了，你决定的事情，没人能阻止你。你之后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既然毁约准备退出这个计划，之前汇入你卡内的所有资金马上就会被冻结，现在你所住的公寓也会被回收。最重要的是，信誉受损后，你还能去哪里？我想你参加计划的最初目的也不过是找个容身之所吧？”
罕见的，他没有立刻回答。
“……这种问题，之后再想就是。”
敏锐的芳川桔梗当然注意到了这一点。
“该说你不会深思熟虑呢，还是对自己的事情满不在乎呢？吶，一方通行，你没想过自己将来要做些什么吗？”
“像我这种毫无希望可言的人怎么会考虑这种事情？倒是你，难道你真想去普通的学校当个老师？”
“你怎么知道？我应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才对啊？”芳川桔梗的语气有些惊讶：“难道是之前放在桌上的书？虽然年纪也不小了，但被人知道这种事情还是有些羞愧……毕竟自我接下这种不干净的实验之后，这样的想法已经是不切实际的梦了。”
“你在说什么傻话，是个人都会做梦吧。”他闭上眼冷笑。
“这是在安慰我吗，你有时候也会展现出让人意外的一面呢。”
他微微皱眉，“别胡乱理解我的意图。然后呢，我让人意外的一面又是指什么？”
“没什么，光是让你知道我的梦好像有些不公平，如果方便的话，能告诉我吗？一方通行做过什么不切实际的梦？”
不切实际的梦吗？
“这种东西……”
不。
还是有过的。
或许很多人不信。
硬要说的话，就是他曾经幻想过做个普通人，过着和超能力毫不相干的生活，拥有一个普通的容身之所。他会和普通人一样度过学生生涯，遇到一个还算聊得来的人，最后再找个不好不坏、不闲不忙的工作。
他曾经也想过那样光明的生活。
但事到如今，他已经不可能融入和平的世界里了吧。
因为他的名字是一方通行。
一个最强最恶的能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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