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掌、喧闹、荣誉,对于胜利者的肯定和嘉奖的形式从不会被人吝啬,一帧一秒被每一次的眨眼断隔,然后将置身其外的错位感渐渐放大,让光荣不至于荣耀,让短暂不再被珍惜,如同淌入眼瞳的光线,强按着刺眼的灼,连牙尖都变得发痒。
他站在领奖台的最高处,也在这一刻站在了所有观看者的中心。无数的视线从四面射来,当置顶的喜悦被“只是如此”的淡漠所替代时,所有其他人的表情都在同一时刻更加的清晰明显。
笑着的欢呼、下错注的微妙、无法信服的猜疑,刺眼的光从很久很久以前就不懂人心,不知场合地照亮所能触及的一切,无论那些被“赏赐”的有情者的脸上呈现的是真容还是面具。
或许这就是他想让我看到的吧。
带着还未解惑的茫然和不愿再拘泥的决心,将胜利白白拱手让人,然后无言地向那个在他眼中被过去的什么束缚的人提出疑问:这就是你想要的胜利吗?
不,或者是个更加简单的问题。
你现在,有开心起来一点吗?
直起身子,挺起腰板,风从脖颈和袖口漏了进去,把额发向后吹拂。呼吸多了几分凉意,吸入空气然后缓缓地吐出,一之濑看着远处在人群与天空分界的无尽蓝线,听到了欧尔麦特为左右两人一一颁发了奖牌后又分别说了些大概是鼓励的话。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轰大概就得失望了,毕竟自己想要的根本不是这种能被肆意议论、如同饭后谈资一般的“儿戏”啊…
蓝线被一个高大的身影遮挡,阴影把他的身体一同拢住,脚尖相对,只剩下了差不多两指的距离。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进一步抬起头看向人民英雄的眼,或者说在他礼节性应该这样做前,奖牌已经被挂在了脖子上。
这样做完后欧尔麦特的手没有离开,他的指尖蹭过了他的后颈,停在了肩头,像是有所迟疑又或是在压抑着什么,最后渐渐收紧。
“…有什么话就请说吧。”
肩上的力道更加重了,受力脚尖向前移了些许,有两个脚尖抵在了一起,距离一时近的恍然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自己的呼吸滑过对方脖颈,一之濑看到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抬起了另一只原本垂在身侧的手。明显的克制让他的动作有些僵硬,像是被外力所左右,上移几分后最终还是攥成了拳头落了下去。
在欧尔麦特好似无事地转过身,乌龙地高喊“大家辛苦了”的时候,一之濑沉默地抚上了后颈,牙冠摩挲的声响只有他一个人听得到。
…上一次,被人拍头,是什么时候呢?
他看到背对自己的欧尔麦特转过了头,对上了自己的眼睛,有些再也忍不住的敛下了嘴角,一张嘴几开几合,却什么也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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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说的话如果不说出口就没人能知道。”
修善寺看着暂时褪去“欧尔麦特”之名,在瞬间消瘦下来的男人,用手杖轻轻敲了敲他的小腿,尾音软软的发颤,“等到了我这岁数,可再说什么都迟了哦…”
“…就算您这么说…”方才的克制被突然掀开一个口子,酸的涩的一下子涌上鼻头和喉咙口,八木把手摊在眼前,然后一点点地攥紧抵在了额前,“对那个孩子…我、怎么能…说的出口…”
我能说些什么呢?
他曾看着冲天地火焰焚烧人们如野兽般的嘶吼、听着医院生产室后婴儿出生的啼哭、在开学前独自一人站在讲台上对着空无他人的教室,这样问自己。
并不是有个人正等待着聆听自己的发言,而是在某个时刻,时间流逝的滴答声实在太过于清晰,清晰得连在梦中都无法卸下的重压都轻了几番,流出了一口喘息的空隙。奇妙、或者说是微妙,但在这样一个又一个瞬间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说些什么吧…
对那些被你错过、没有被你发现的人。
在他的师傅、那场不该存在的大战被未来推向过去的那段时间更是如此。
或许这是有原因的。
因为这世上有太多很早、很早就遭受厄难,无法被【欧尔麦特】拯救的人。
他还记得有一天这样的瞬间再次来临,而他坐在如今已经废弃的那个海岸垃圾场将手伸向夜色与海洋交接的黑色尽头,张开了口却说不出任何话。
和刚才一模一样。
“…就算我说这不是你的错,也不会安慰到你吧,可我还是得说一句。”修善寺看着由于体型极度消瘦、八木的脚腕和战斗鞋空出的一大圈空隙,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你没有错,我们做的也绝非错事。”
“过去的事我们无法参与、更别谈改正,”她跳起来扯住他空荡的衣襟猛地向下拉,直直地、不带闪躲地对视着那双荧蓝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道,“可倾尽全力为学生在这个社会、甚至世界中撑起未来发展的空间,让他们能自由地去发现、去怀疑、去明辨、去争取、去幸福。”
“这,就是我们教师的责任,也是我们作为英雄真正想要守护的和平。”
“…这次看你还是个教师菜鸟的份上饶了你一回吧。”她松开手,从口袋里拿出手绢贴在了八木的额前,然后在男人抿着唇唇、颤着手把手绢摁在脸上时背过了身,“下一次,要好好地把想要说的话说出口啊,就算这意味着…”
“我们将不得不成为‘熟悉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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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独有她一人的走廊里,修善寺渐渐地停了下来,提起手杖,看着它凌空倒影在地上的黑点,摆了几下,虚虚地勾出了一个字,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虽然把这件事交给他了,也还是停不下来去想啊,现在的学生,真是给了婆婆我一个难题啊…”
【“您觉得这个字漂亮吗?”】
“‘情’吗…”她再一次比划着,想起了少年这样问自己时的笑颜,独自一人才能够释放出来的压抑爬上了眉头,缓缓地闭上了她的眼。
“明明只是个孩子,就问出了这样的问题,已经、被困扰、束缚了多久…”
断断续续的话语从喉咙口溢出,手杖敲在地上发出脆响,修善寺撑着手杖,把额头点到了手背上,被遮掩住的神情谁都无法看清。
“从过去贯穿到现在的、从不间断的,只有亲‘情’了啊…不、这..算‘情’?“
在处理完事情后,去寻找福山想跟他关于之前的对话再说些什么时撞见的场景再一次浮现在眼前。难得体育祭,作为母亲来看、鼓励自己的孩子,这本来是个温暖得让人扬起笑容的画面,但是…
“当着自己孩子的面,恐惧地称自己的另一个孩子为‘怪物’的、亲‘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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