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NO.40

    他喜欢他,如果只是说说那该有多好。

    真情的回报从来不是自己能够承担的东西,绿谷出久其实无比清楚。默认的、无人能反驳的天生缺陷,“无个性“三字就如同刻于脸上的炙热烙印,迎着他人的同情或讥笑,在自己感觉就快被接纳时,响亮地提醒着无法改变的“残疾”。

    他是一个残疾的人,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不可避免的,缺少着什么。

    【“…对不起,出久,这都是妈妈的错…”】

    【“妈妈…你在说什么啊..什么错了?”】

    “小久!”丽日笑着对绿谷招了招手,向上伸直的手和女孩充满元气的笑容,融着阳光,温暖的让人忍不住露出一个一模一样温暖的笑。应了一声,绿谷对挡在面前的男人说了一声“失礼了”,侧过身就向丽日那边走去。

    即使身体向一边倾去,自己的手臂也难免地擦过了路人的肩。衣料摩擦,略略的粗糙让内侧的肌肤有些麻麻的,算不上多么浓烈,陌生的信息素从空气间荡开,传至鼻尖。不,不只是鼻尖,每一个细胞都是那样的灵敏,带着不该有的好奇,吸纳、品尝着陌生的每一缕气味,宛如一块海绵,不断地包容,任水流在体内的充斥、流淌,浸透着不属于自己的“其他”,无法抵抗任何的揉捏,太容易失去。

    失去自己。

    “…哈。”

    擦肩而过,又有肌肤被沾染上了无意义的味道。

    仰起头,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没有交换到多少清新的空气,但比起周围混杂的咸涩汗泽和强硬地融合在一起的信息素就好上太多了。好似意料之内,绿谷抬起手背摸了一把自己的脖子,湿濡的汗水在指缝间荡开,沾上了不少的汗。不过是从体内渗透出的水分,淡淡的透明无缘无故在自己的身上平添了不少的黏着。

    黏着的,干渴的,一点一点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哇,小久你刚刚看到了没?轰君刚刚强力过头的表现!”

    “不得不说,让我看了浑身都发冷啊…”

    “冰焰的试炼。”

    “….如果对手是他的话,那该…”

    那该怎么办呢?绿谷出久。

    人群的热度能让平淡的人都不知不觉地燥热起来,向上卷起了几寸袖子,白暂的肌肤缓缓地裸/露,饱满的、柔软的,泛着独属于Omega的甜味,绿谷停下手上的动作,傻傻地看着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

    每一缕带着热风、滑过这片肌肤的气流都显得那么值得珍惜。

    心跳有些加速。

    眨了眨眼,还是将衣袖拉下,尽可能地把肌肤遮掩,他环视了一圈周围或喧闹、或淡然、各种形形色色的人。所有颜色、所有人、所有痕迹、所有抚摸,都能轻易地玩弄自己。

    身为Omega的“残疾”。

    搭在手腕上的指腹摩挲了几下,不同于从前、或者说不同于Omega理应带有的细腻的粗糙,小小的感触拼尽全力地贡献着微不足道的力量,想将所有令人不安的涟漪都抚平。

    靠他自己。

    【“收起你那发/骚的姿态,无个性的Omega。”】

    靠一个无个性的Omega。

    【“零酱…你说我,能够成为英雄吗?”】

    靠绿谷出久。

    【“不管你和欧尔麦特之间有什么关系,我都会超越你、超越所有人。”

    无视绿谷有些怔愣又有些慌乱的样子,目不斜视地向出口走去,轰冷淡的地说道,毫不掩饰、也没有必要遮掩这实则没有多少资格的‘告诫’,擦过对方的肩内敛着先天生理差距下、无法轻易赶超的力量,琥珀味的信息素渲染着、释放着,化为一根根针刺,割划着敏感的Omega的神经。

    “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声这个罢了。”

    可怜而无助,无用而累赘,不足以为敌。

    年轻的Alpha冷酷的面容上是自己或许都不曾直面的高傲和放肆,金属色的冷硬构造的半封闭空间,包裹了所有在这儿驻足的人,回响着过于清脆的脚步,冷眼旁观因此发颤的人、不置可否的软弱。什么人人平等的教化、什么互相尊重的理解,生理性的差别早已在无法触及的开头,砍下了命运的沟谷。

    没有人能跨越。

    需要有人来跨越。

    “轰君。”

    略带柔软的嗓音在空荡的回廊上响起,抿起的唇印着红痕和湿润,那个低垂着头的腼腆少年终究还是开了口,却在下定决心继续说下去时发现想要挺起胸膛反驳的那个人早已离开,只留下不识眼色飘荡的风和自己一人随灯光映衬于地的倒影。

    还有一句徘徊于喉咙口,没有人会在意的话语。

    “我…”  】

    “wooooo!伙计们,看到刚刚激烈过头的对抗了吗?!?!Ha!我早就知道你们已经High翻了,是不是已经对接下来已经迫不及待啦,让我们看看下一场会是谁呢?!同是魄力过头的A班,轰焦冻VS绿谷出久!赶快准备起来吧!!!”

    喧闹的叫喊吵闹得让人耳膜都发疼,但嘶吼的人们却浑然不知,在滞后的不适到来前放肆平日不得下咽的压抑。绿谷看向战斗场地的中央,没有像漫画里宿命对手对抗前的视线相交,仿佛立于两个不同平面的隔离感既让人松了一口气,但更多的,果然还是足以将人淹没的不甘。

    轻易地结束了上一场的对抗,不,过于巨大的实力差距早已不能用对抗来形容,甚至连一声“碾压”都显得匮乏。

    异色瞳的少年拉了拉自己的衣领,看着观赛席上的一角,一点一点地卷起了衣袖,露出了紧致的肌肉线条。冷峻的侧脸、抿起的薄唇还有顺着颈侧淌下的汗,吸引着或隐秘、或直接的视线,不知让多少人默默地红了脸。

    好似对这些自说自话的关注没有半丝的在意,轰看向观众席的视线从未转移,专注而坦诚,不带丝毫的掩饰,就像被熊熊火焰炙烤的冰,于绚烂和扭曲中化开不为人知的晶莹。

    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一定的距离让视线的聚焦变得模糊不清,但绿谷却能清楚地知晓轰看着的到底是什么人,对于这样的视线他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无论何时回想到那人的身影,都能深深地、重新感受到默默一人注视时的满足和不甘。

    让他腐蚀,让他生病,让他软弱,让他屈服于Omega生理性的渴求。

    让他成长,让他痊愈,让他坚强,让他有勇气突破没有先例的命运鸿沟。

    一之濑零。

    【他喜欢他。】

    所以、所以……

    “我不会输。”

    攥紧拳头,将磨砺后的粗糙融入自己的血肉,眨眨眼,含去想要找人倾诉些什么的湿润。

    像从前一样,与从前截然不同,绿谷伸出两根手指,戳着两侧的脸颊、将其提起,露出一个有些变扭的笑容,想起了入学体测时为了鼓励自己、一之濑这样做时的样子,一下子噗地笑出了声,然后又一点点地软下嘴角的弧度,直至将唇抿成一条直线。

    不同轰的冷酷,而是坚定、不顾一切、可以被忽视但不能被质疑的力量。

    喧闹的观众席,一人支配的战场。之前没能说出口的宣誓再次吐露于唇齿,绿谷直直地注视着被众人视线聚焦的赛场中心。不同人的身影、不同人的呼喊在恍然中叠影,黑白、绚烂,模糊着无人知晓的命运终点。

    “无论面对什么人。”

    嘲笑、鄙夷。

    “无论有没有所谓的先例。”

    鼓励、继承。

    “我是谁,叫什么名字,有着什么样的梦想,憧憬追逐着什么人。”

    无个性的Omega、绿谷出久、英雄、一之濑零。

    “所有一切,所有一切,都是支持我走下去的动力。”

    “所以。”

    仿佛是有所意识,轰收回视线、转过头对上了绿谷看向他的视线,下一秒原本因为没有得到一之濑回应而有些暗淡的眼猛地缩紧。

    所有人都在喧闹叫唤,在一时一刻放肆着过于混杂的色彩,而那个绿发的、软弱的、不被人注意的Omega则一手扶着最前侧的栏杆,静静地扯出了一个笑容,另一只手则直直地向他的方向伸去,拇指向下、四指握拳,带着与自身柔软不相符的干脆利落,一帧一帧地向下点去。

    【“我不会输。”】

    “我会赢。”

    “Time Over!双方选手正式上场,轰焦冻Vs绿谷出久!Are you Ready?!?!”

    不顾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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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胜负已定了呢。”

    还未开始就已决定的结局是存在的,不如说世上很大部分的胜负都是如此,而所谓的例外也只不过是掺和过多生理性激素的附和品,热血、冲击、颠覆,比妄想更可笑。

    福山坐在观众席前侧的栏杆上,背对着赛场,脸上挂着平易近人的笑,温柔的、包容的,却连多看一眼转播都显得无趣。笑着、说着,随意的话语漂泊在空中,承担不起任何的重量,正当地忽视着赛场上那位附带的Omega—不顾一切的决心。

    绿谷出久,从开始到现在,都没能改变生为附属品的定位,无论是对于福山御、爆豪胜己。

    还是对于一之濑零。

    微微向后仰去,双脚就能不被土地束缚,将手向四周摊开,就能无依无靠地拥抱空荡。气流在指尖流窜,刮起了额前的碎发,让视野更加敞亮,让不想认清的现实更加显眼。

    摇晃、失重,就好被风吹走,再也不用被牵扯。福山清楚地知道,如果砍去过往情理交织的丝线,幸福美满的畅快会给予自己难得的自由,早已无足轻重的自由。

    “你说是吧,哥哥?”

    少年的身子飘飘的,将自己的重心完全依靠在唯一的支撑点上,玩闹的样子让见者都不免担心地提醒几句。“小心点啊!”旁观者的善意没有任何人在意,完全的忽视连尴尬都懒得升起,摸摸鼻子闭上嘴吧,自说自话的心系又有谁会在意呢?

    没有人会在意。

    福山看着一之濑,后仰的身子慢慢地靠了回来。没有担忧着向前将自己拉回地上,没有给自己投以多一分的关注,对方的眼睛从始至终聚焦于赛场,沉默而专注的关注,与周边人喧闹、叫喊的样子形成鲜明的对比。黑发在额前打下些许的阴影,遮掩了一之濑的眼,也淡泊了福山原以为会有的、不知道混杂了什么的、过于粘稠的情绪。

    跳下栏杆,站到一之濑的身旁,福山张了张嘴却一时想不到该说些什么,不想打扰对方又不愿就这样被忽视,他最终还是迟疑了下,刻意地控制了力道,拉住了Alpha的衣袖。

    “…哥哥?”

    单纯的称呼谈不上内含用意,一之濑微微侧过头,看了福山一眼,低声地应了一声“嗯”便不再回应了。内敛而深沉,于阴影中一时闪现的金瞳,有着本人不曾熟知的锐利。

    不能被紧密的接触所化解的、冷然的、隔阂。

    【“我会保护你的,直到你厌了为止。”】

    他不甘心。

    “哥哥,你觉得谁会赢呢?”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答案。”

    “…轰君。”

    “啊。”

    一之濑既没有认可也没有否认,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他看向赛场的中心,满天碎冰在绿发少年一次又一次的反击中反射着太阳的亮光,刺眼的闪耀,映衬着时不时亮起的绿色闪光,灿烂动人的模糊了伤痕累累的血腥,却毫不吝啬地将绿谷脸上不愿放弃、即使将牙冠咬碎都绝不弯下身躯的坚持放大,一帧一帧地刻入看着的眼底。

    不断宣告、发誓,只为了。

    【“零酱,你觉得…我能够成为英雄吗?”】

    【“他才不是什么英雄败类!”

    讥讽、嘲笑、肆意的贬低,脚踩着本应清高的荣耀,用恶意宣泄着‘正当’的‘审判’,想要用生命、用一切保护的和平与幸福,原来不过是虚无缥缈的自我妄想,到底是谁的错呢?到底是哪一步错了呢?

    年幼的男孩看着围绕着自己的家、用手指指指点点的人,他们有的微笑、有的面无表情,却拥有着相同的眼神,就像有个不懂事的孩童拿着黑色的蜡笔在他们的眼中做了画,圈圈绕绕、涂涂抹抹,看不到起点,平薄得一根手指都能戳破。而那一张张的口中又在说些什么呢?

    “废物”、“背叛”、“耻辱”、“恶心”、“垃圾”、“活着也浪费空气”…

    “连·那·么·基·础·的·胜·利·都·无·法·取·得·的·垃·圾·活·着·又·能·有·多·大·的·意·义·啊?”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不是这样的,他说过的,不会被任何东西压垮,无论多重的担子他都担得起,不过是一场败北,不过是所谓的‘胜利’!!!

    “我会替他证明。”

    男孩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像是将血肉磨碎涂抹在自己的声带上,带着足以将所有一切吞噬的暴虐和刻骨的高傲,打碎现实的明镜,任凭鲜血流淌。一字一句、一言一语,不断地回荡着,他张了张嘴,向那些突然沉默的人群走去,也不知是想将所有人的嘴脸深深记下,或者不过是无理由的生理性反射。

    “不管要付出些什么,替他向所有、所有的人证明…”

    无论怎样,男孩突然发现眼前一阵恍惚,像空气一般密实的黑色分子在眨眼间遍布视野,隔绝了所有光亮以及或许会有的惊恐的嘶吼。他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涩与血腥淹没,只留下发颤的声带仿佛被撕裂的痛楚。

    “用这双手、这双脚、这双眼睛。”

    原来是我在说话啊,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摊开手,无序的金属分子宛如生来就拥有生命、在他的指尖流窜,试图用凉薄温暖自己。眨了眨眼,稚嫩柔软的眼眶还无法明白眼泪的苦楚,只能茫然地感受着泪水滑下后一瞬的冰凉和湿润,直到衣领被一点一点地浸湿,直到紧咬的双唇最终无力地松开,直到他意识到。

    “用无可置疑的‘胜利’。”

    依靠无用。  】

    胜利。

    “那,也是属于你自己的力量啊!!!”

    福山抓着自己衣袖的手向下垂着、撒娇般地一点一点左右晃着,软软的、平和的样子就像和眼前的赛场位于两个位面,没有半点牵扯。一之濑听着绿谷近乎于嘶吼的呼喊,看着轰身体先于意识迸发出的炙热火焰,久违地感到喉间一阵发软,不想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可似乎又有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回环,替自己喊出自说自话的、近乎于苛刻的誓言。

    抿了抿唇,没有半分从前无力的虚脱,手指缩紧,内敛的力量随时都可以爆裂,他偏过头看向福山。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少年不明所以、但也转儿露出了一个亲近且毫无隔阂的笑。

    不同又相同。

    站在观众席的前端,被人群因赛场上可以称之为震撼的转折而爆发的喧杂所围绕,不管是谁胜谁负,只要存在能够一扫无趣的火花,他们都不会吝啬自己的欢呼。

    “…已经改变了那么多啊。“

    好似呢喃,听到一之濑低沉的话语不解地歪了歪头,明明对方聚焦于赛场的视线早已移开,福山却能明白地知晓少年的话语到底是为谁而说。

    “是啊,出久确实变厉害了很多呢。”

    “……”

    忽得笑了笑,抬起手拍上福山的头顶揉了揉,一之濑咧着嘴,一种难言的、有些无趣的笑意突然间随着自家弟弟自然接下去的夸赞而漫了上来。

    “嗯,嗯。”

    他重复了两遍,然后随着沙沙的尾音的散去闭上了嘴,只留下嘴角一丝残留的笑意静静地搭着。

    “他确实已经很厉害了。”

    “作为一个败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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