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夏氏又想起了一事,问道,“明依,今日你可是又去见了悦嘉?”
明依跟随肖三太太习书画,夏氏虽不喜肖家,但对肖三太太的品性却是认可的,所以此事她一直都睁只眼闭只眼没出声。
但现在却不行了。
现在明依大了,肖家三房的四少爷肖景珩已经回了青州,听说肖家三房的那个养子肖景珩对他妹妹肖悦依情根深种,自肖悦依去世后,从不曾对他人产生过任何情愫,肖家帮他安排婚事他不惜忤逆肖老太爷,哪怕是得罪肖家大房也都是毫无回旋余地的拒绝。
而明依,据说明依和那肖悦依有几分相像,肖三太太正是因此才对明依疼爱有加,若是肖景珩也将明依当成肖悦依的替身缠住她不放可如何是好?
肖家那样的人家,她是绝不会同意将明依嫁到肖家的。
明依听到姑母问话心也是一提,姑母这个时候特意提起悦嘉,她想到今天这一连串的事情,先是肖二太太旁敲侧击她的婚事,接着是肖景珩的警告,然后是韩云峖的命令,一日之间,好像原本平静的生活一下子被打乱,此时姑母问起,她也不能不慎重了。
她斟酌了一下,道:“嗯,本来是约了悦嘉,她还我先时借给她的一套笔记,但悦嘉身体不适,是她堂兄肖家的四爷拿过来给我的。”
夏氏的心一紧,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道:“肖四爷,可是肖家三房那个刚从京城回来的肖四爷?”
明依点头,她这么直接将肖景珩说出来本来就是想试探试探姑母的态度,或者是一般人听到此事的反应。
夏氏看着明依,拉了她的手,有些严肃道:“明依,有些事情我一直没告诉你,但现在你大了,又是个心里十分有数的孩子,姑母想着就是告诉你也无妨。你知道,你来青州城的那年,也正是肖三太太的独女肖三姑娘病逝的那一年,当年肖三太太因为独女病逝,颇有些神思不清的,她见到你,就将你当成了她的独女,病情才慢慢缓过来。”
“肖三太太是个可怜人,你又和她有缘,姑母便也没反对你们常来往,但是现在你大了,肖三太太的病情也稳定了下来,现在肖家有人把主意打到了你的身上,姑母觉得,你还是和肖家还有肖家人少些来往为好,更不要再单独去肖家。”
明依看着夏氏,总觉得她的话还未说完。
果然,她听她顿了顿,才续道,“当年肖三太太将你误当作肖三姑娘,你又拜她为师学习书画,走得很近,老太爷特地查过肖三姑娘的事,她的死怕是没有那么简单,就是她当年常年因病而足不出户,怕也并不是真的病。”
“据说是肖老太爷听了北疆大术士元兀的话,认为她不祥,才将她禁锢在院中不许她见外人的,后来肖家在京城和南边的生意受到打击,损失惨重,原本生意之事,或是人为失误,或是本身生意就有问题,但有人为了卸责,祸水东引,便说是因为肖三姑娘之故,这才引来肖三姑娘的死。”
明依的面上的血色尽去,手脚冰寒。
她喃喃道:“你是说肖三姑娘不是病了,而是因为她不祥,所以才被肖家人禁锢在院中十几年,肖家生意失利,便有人故意说是她之故,所以才杀死了她?所以她的死不仅仅是那个什么不祥之言,而是有人要推她顶罪,所以才置她于死地?”
她自己才是当事人,竟然要在多年后,从和一个肖家无关之人的口中才知道自己的死,另有阴谋?
夏氏看明依的样子,只以为她是被吓着了,她再懂事,到底都还是一个小姑娘。
但该说的还是要说,她摸了摸她的头发,道:“是的,而且只怕那什么不祥之言,都可能另有阴谋。”
“明依,肖家的水很深,现如今你大了,若是再和肖家人走得近,或者发生什么感情纠葛,姑母怕你会被牵扯进去,遭受什么无妄之灾。你答应姑母,以后在学堂里和悦嘉关系好也就罢了,肖三太太是教过你的先生,你也当尊重她,但这些都是你们的私人感情,切莫因为她们而和肖家再有什么牵扯,尤其是发生什么感情纠葛,知道吗?”
明依不知道要用了多少心力才能克制住自己不要太过失态。
那个什么“命中带煞,不利亲缘,肖家必会因她而亡”的预言,让她被关在院子十几年,终身不能见外人,最后死于非命的预言竟然是一个阴谋?
那祖父和父亲,他们到底知不知道?外人都能查到,难道祖父和父亲会一点端倪都不知晓?
明依眼中差点滚出泪来,夏氏叹息了声,心道,到底还是个太过心善和单纯的孩子。
她伸手帮她抹了抹泪,柔声道:“明依,此事你定要烂在心里。姑母知道你心善,又跟随肖三太太习书画多年,对肖三太太也颇有感情,但此事万万不可让她知道半点端倪,否则她要是不甘心闹出来,怕是要命不久矣,更是连你也要被搭进去。”
明依攥着夏氏的手,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道:“姑母,此事姑父既然都能看出来是个阴谋,肖家老太爷和肖三老爷会完全不知端倪吗?”
夏氏扯了扯嘴角,道:“他们能看出来端倪又如何?一个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事关家族,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一个胳膊拧不过大腿,除了忍下还能如何?”
“明依,你长大了,也该知道些外面的事了。你记住,男人有时候比你想象得还要残忍和无情,为了一些身外之名和物,为了一些所谓的责任和道义,就可以抛妻弃女,爱时是真的爱,抛弃起来也是真的狠。所以姑母希望你将来能独立起来,不要把自己的命运,幸福和快乐完全寄托于别人身上,知道吗?”
明依呆呆地看着自己姑母,面色惨白。
她当然不会,她前身的一生和命都被别人拿捏在手里,要关就关,要病就病,要死就死。
这一世但凡她有一口气在,也不会再任人把自己攥在手心里,任意操纵。
看着明依听言就犹如去了半条命般深受打击的模样,夏氏叹了口气,道,“好了,明依,你切记姑母的话,断不可和肖家其他人有什么牵扯,更不可因着同情而牵扯到肖家三房的恩怨之中去,否则,肖家心狠手辣,连自己的亲孙女都不肯放过,若是暗算起你来,你如何防得过?你今日且好好歇息,明日起来就好好的,把这些都烂在肚子里,该如何行事就如何行事,知道吗?”
明依都不知道是自己如何送走姑母的。
原本就算是被人勒死,她其实也没打算怎样,因为她知道家族为大,她身上背负着那种预言,放在任何一个家族,可能都会是差不多的结局。
她只打算这辈子除了她父亲母亲等几个人,其他肖家人,尤其是肖老太爷,都是见着就要绕道走的。
可现在她却知道原来那从始至终都不过是别人的一个阴谋。
当年她不过是个孩子,为何会有人处心积虑地想要害她?冲的怕也不是她,而不过只是把她作为一个手段,对付的是她的父亲或者母亲吧?
反正如果那是一个阴谋,想想她上辈子遭的罪,她一家人遭的罪,她就坦然不了了。
***
翌日明依就发起了高烧,半晕半醒之间连烧了几日也不退,夏氏一向沉着刚强也受到了惊吓,而当她听大夫说明依得的应是惊魇之症时,更是心疼得直掉眼泪且非常自责,觉得是自己太过心急,用力过猛,把明依给吓着了。
夏氏觉得,她平日里再懂事沉着,却也是个小姑娘,就算经历过家破人亡,却也只是战乱,而非这样龌蹉的人心算计。
这一次明依病得厉害,又是中医又是西医的,就连住在东园的韩云峖都给惊动了。
韩云峖是隔了一日之后才听人禀报的,他得知明依就是在那日他送她回去的那晚发起的高烧,而且大夫还说是惊魇之症之时,他第一反应就是是不是他大姐已经拿话威逼了继母夏氏,让明依受了惊吓。
平日里看着镇定,但这也太不经吓了些。
他初听明依病倒之时还只是让人注意她的情况,随时跟他禀报,但过了一日听说她仍是高烧不退,还没有好转时便没再忍住,亲自去了西园去看她。
夏氏也没想到韩云峖会亲自过来看望明依。
丫鬟禀告之时她正在明依房间里给她喂药。她听说韩云峖过来了,还是过来探望明依之时就着实有点摸不着头脑。
自老太爷过世之后,不是逢年过节,就是连她也很少见到韩云峖的。
明依瞅着姑母微皱了眉有些诧异的样子,伸手抓了抓她的手,道:“姑母,您先出去招呼他吧。不过,他既然是过来看我的,一会儿,您能不能让我单独和他说几句话,我想问问他,一些肖家的事。”
“明依?”
明依的手还在发烫,夏氏被她抓得心里难受得很,她当真没想到肖家之事对她的影响会这么大。
明依笑了笑,道:“姑母,我这病是之前就有些不舒服,前日出门又忘了带外套,冻着了,其实跟您那晚和我说的那些话并没太大关系。不过我也觉得姑母那日跟我说的很有道理,但我素来和悦嘉交好,肖伯母又是我的书画先生,不可能连她们都不理会,这分寸到底该如何把握,我想有些事情还是了解清楚为好,外面的事,肯定是二爷最清楚了。”
“而且,姑母您不是还担心我的亲事吗?二爷他才是韩家的家主,我想试探一下他,对我亲事的态度。如果,他有意左右我的婚事,我也好早作打算,早走早了不是?”
明依为了夏氏安心,后面的笑是私下一贯的俏皮,可此时她面容憔悴苍白,瘦得跟个透明的巴掌似的,这样一笑更是让夏氏心酸。
她勉强扯了扯嘴角,摸了摸明依的额头,心事重重的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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