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归渊忽然出现在龙椅上。
历劫回来的绯蛾长大了点儿,约摸六七岁的样子,抬眼望去,能看见天帝沾了雪泥的袍角,白色的衣袍上泥点尤其明显。
绯蛾拱手行礼:“回禀陛下,臣下凡历劫归来。”
归渊摆摆手,道:“知道,之前匆忙来寻朕,所为何事?”
绯蛾略有些不好意思:“臣是想问陛下之前说的补偿还算数吗?”
“算,小蛾子你想要什么?”归渊略有兴致地问,恨不得直接说要不把炎烈送你吧?
“算起来,臣还要历十次劫,希望……”绯蛾顶着归渊热烈的眼神,轻声道,“希望全部都用清文仙君的本子。”
天帝的笑容僵在脸上:“嗯?”
绯蛾小心翼翼地问:“陛下?臣这个要求是不是太过分了?如果不行就算了。”
“这个还真不行。”归渊支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喊了清文仙君过来。
“陛下圣安。”清文仙君一边行礼一边用余光打量矮了许多的仙友绯蛾,总觉得变小的绯蛾跟前世不太一样,只有淡泊飘然的气质能看出几分前世的影子。
归渊抬了抬手:“免礼。清文,朕记得绯蛾仙君的历劫记录是少了两个的吧?”
清文仙君翻出册子,应道:“是的,缺了两劫,一劫总角时期,一劫为情劫。只是因为先飞升后历劫,所以绯蛾仙君依旧飞升到了三十三重天。”
天帝看向绯蛾:“明白了吗?”
绯蛾听得十分糊涂:“臣……没明白。”
“就是,仙君前世三重天历劫时已是成年模样,就少了总角时期一劫,这个仙君这几天已经经历完了。还有一劫是情劫,仙君也必须经历完情劫才算完全飞升成上神。”清文仙君解释道。
“怎么会呢?”绯蛾思索了一下不觉得自己没经历过情劫,“小生记得很清楚,确实经历过了。”
上头的天帝轻咳一声,说:“绯蛾仙君啊,喝了忘情水的就不算了……”
听完这话,绯蛾顿时泪就出来了,抬手擦去泪水,心中刺痛。明明已经喝过忘情水了,可只要一提起这次历劫,绯蛾总觉得比被炎烈杀了还痛。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清文仙君轻声问了一句:“绯蛾,你到现在还没从天帝那个本子的阴影里出来啊?”
绯蛾拉起袖子擦了擦眼泪,笑笑:“嗯,都一万年过去了,还是觉得难受。”
“可是你缺了情劫,如果过不去的话,接下来十次都会挑到关于情劫的本子。”清文仙君无奈地说。
归渊将绯蛾的仙牌送到绯蛾手上,说:“爱卿,这是你的仙牌,若是你前世已将劫数渡完,此生不渡劫都行,可少了情劫,那怎么都得补上。”
绯蛾低头端详自己的仙牌,才发现是上辈子被炎烈偷走的那枚,而上面已经有裂纹了,没有渡完劫,仙牌受不住绯蛾曾经的修为,早从内里就裂了。
“谨遵法旨。”绯蛾恭敬地应下,事到如今,再多情劫也要过了。
正准备和清文仙君一起离开的时候,天帝叫住了绯蛾:“小蛾子,其实你前世后来多补了一次情劫的。”
绯蛾抓着仙牌的手紧了紧,好半晌才说:“臣知道的。”
没有渡过情劫,虽然飞升成了上神,依旧要补上一次情劫——在火元仙君炎烈身上的情劫。
在绯蛾喝忘情水前,最想的,不是炎烈,而是自己在凡间所遭受的经历;奈何绯蛾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便又重新爱慕炎烈。
回到丝枷殿,清文仙君啧啧叹气:“当时绯蛾仙君的丝枷殿多生机盎然,如今都光秃秃一片了。”
绯蛾无声笑笑:“这么说,清文你是一万年都没来丝枷殿祭拜一下小生吗?”
“可不敢祭拜。”清文仙君在院子前的石凳上坐下,“就火元仙君,不知道哪根筋没对,非要找你回来,这丝枷殿也完全不让人碰,所以大家都没来过。”
“找小生回来作甚?再杀一次吗?”绯蛾摘了两片金丹叶过来,分一片给清文仙君,“给。”
清文仙君接过金灿灿的叶子收起来:“谁知道呢?火元仙君总是不太正常。对了,这是天帝的金丹树吧?这都算作补偿给你了?”
绯蛾点头,开始啃叶子:“是啊,天帝总说补偿,可给得也太多了吧?”
清文仙君摆摆手:“不多不多。你看啊,把你推下昆仑台算一份,把你招回来算两份,要是将来你跟火元仙君在一起了,那得算三份补偿。”
“……这么算的?”绯蛾有些不明所以。
“天盘上就出来这么个结果,炎烈呢,是不会想到这么多的,多出来的部分只能天帝陛下补上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绯蛾忍俊不禁:“瞎说什么呢,五位太子又不是陛下亲儿子。”
话虽这么说,可清文仙君的话还是在绯蛾心里扎了根。
绯蛾向来温柔且与人为善,是以天界的仙友十分多,既然开口说了,就不会骗他。然而绯蛾没想过,就因为是关心他的仙友,反而不能直白地告诉他其实是炎烈找他回来了。
也不能说所有的补偿炎烈都愿意给,只是他们刚好错过了而已。
毕竟谁都没想到,最先见到绯蛾的,竟然是天帝归渊,而天帝一向公平,绯蛾不说想见炎烈,就不会让他去见。
——制造机会的不算。
可能世上真有缘分二字,天帝愁得头都大了,炎烈依旧一直在错过绯蛾。
绯蛾算着日子吃金丹叶,巩固修为才吃一片。
一晃半个月过去,丝枷殿已经被绯蛾弄得有几分前世的模样了,许多新鲜种子洒进院子的泥地里,等天雨一下,估计很快就能开花结果。
浇完水,绯蛾提着篮子蹲在金丹树旁边摘叶子,正要动手,猛地被人拉起来,因为太矮,脚直接就离地了。
“你是哪家的仙童?竟敢到这里来?”
听得说话的声音,绯蛾还有些恍惚,抬头一看,果真是炎烈。
这么多年过去,炎烈依旧一身火红的衣袍,眉目凌厉……不过不如天帝陛下好看——见到昔日爱慕对象兼杀身仇人,绯蛾就这一个念头冒出来。
炎烈见绯蛾不说话,拎着他的胳膊将人甩了甩:“说话。”
“……”绯蛾被甩猛了,而且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小生是绯蛾——要是炎烈想不开又一剑捅过来怎么办?
是谁谁门下的仙童——这样说会不会被炎烈丢出去啊?
就在绯蛾纠结要怎么说的时候,那头的天帝已经听说火元仙君炎烈回来了,而且一回来就去了丝枷殿。
此时归渊刚换了衣服要去寝殿躺着。
“朕这把老骨头迟早得被折腾散了……”话虽这么说,还是要去搭救一下绯蛾的,省得真被炎烈一剑捅了。
要是绯蛾出事,就得还五份补偿,天帝想想都觉得头大。
归渊一个巧劲拨开炎烈抓着绯蛾的手,再抱起只到他腰间高的绯蛾:“回来了?怎么不去凌霄殿回禀?”
炎烈赶忙行礼:“父皇,刚回来,这小童……”
“这是——”归渊很想直接告诉他这是你日思夜想的绯蛾仙君,然而绯蛾从归渊怀里跳下来,对炎烈拱手行礼。
“小生是新飞升的五重天仙人,陛下圣安。”绯蛾没敢在炎烈面前暴露身份。
归渊诧异地暂停了时间,蹲下身问绯蛾:“小蛾子,为什么不告诉炎烈?你前世不是……”
绯蛾很肯定地回答:“清文仙君告诉臣,火元仙君找臣回来可能是想再杀臣一次,清文不会骗臣的。”
归渊算了一下绯蛾当时跟清文仙君的对话,无言以对:“……”
清文仙君只说了“谁知道呢?火元仙君总是不太正常”,绯蛾自己理解成了“按照炎烈前世的行为,一定是这样”。
认真说起来,两人都没错。
“那如果炎烈其实很喜欢你,想跟你结为道侣呢?”归渊忍不住直接说了。
绯蛾一怔,无奈道:“那臣只能去找太上老君把忘情水的药性解了。”
归渊诧异地问:“为什么?”
“每天心痛总好过跟自己的杀身仇人在一起。”绯蛾如是说。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爱慕炎烈,也不知道万一炎烈真的对自己有情,后来会不会放下仇恨答应炎烈跟他在一起。
可他知道他不想躺在炎烈旁边——他害怕某一天还会被炎烈偷去仙牌生不如死或者杀了他还把他丢下昆仑台。
那干脆在知道的时候就慧剑斩情丝,省得将来行差踏错再后悔。
话说到这个地步,归渊是怎么都开不了口说“你看看朕儿子吧,朕儿子可爱你了”。
要是爱有用的话,怎么没见绯蛾自己活过来呢?
归渊叹气:“行吧,那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话音落,归渊让时间继续流动。
时间重新流动之后,炎烈便开口问归渊:“父皇,他只是一个五重天仙人,为何能在三十三重天之上?还住在丝枷殿?”
“……”归渊笑容不变,十分镇定,“清文太忙了,还需要一个仙君去凌霄宝殿帮忙。这三十三重天没有空的仙宫,而且炎烈,你也该放下了。”
炎烈抿抿唇,行礼告辞:“既然是父皇钦点的人,那儿臣便不多问了,只是丝枷殿父皇说好留给绯蛾仙君的,莫要食言。”
说罢,炎烈气呼呼地走了。
归渊对这个脾气像火一样的儿子也很无奈,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根据五行造五个儿子出来,可难教养。
“行了,绯蛾仙君日后小心点儿,指不定他什么时候还过来呢。”归渊回身摸绯蛾的头,说道。
绯蛾茫然地抬头,咕咚一声咽下了最后一口金丹叶——第六片,灰蓝色的光芒闪过,飞升六重天。
“这……”归渊还没来得及收回手,灰蓝色的光直接将两人一起卷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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