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云道人没飞出多远便支撑不住落在地上,妖师鲲鹏与冥河老祖与他结怨设伏下手搏杀,这本也不是什么奇怪事,无非打赢打输两种结局。打赢自然恩怨尽消,打输也不过从头再来。唯一麻烦的是离开紫霄宫前鸿钧老师送了他一块玉牌,其中除了洪荒各处灵玉灵植外便只有一缕鸿蒙紫气。他当然知晓这东西的厉害,原本好友镇元子欲庇护他一番,岂料先是冥河老祖发难调虎离山引开镇元子,再有鲲鹏领了一众灵智未开的妖兽奔袭而来,他不慎之下当胸挨了一刺,无奈只得想法子逃跑,不知怎地又在此处遇见了接引。
他要信了接引是好心,这把年纪就算白活。若接引准提真的念恩,玉牌中有鸿蒙紫气之事又是谁传出去的?三清一向不与妖族来往,女娲不说话也不惹事,剩下的知情者只有接引、准提二人,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出来。
离开紫霄宫时老师鸿钧摆明另眼相看,如无意外便是鲲鹏与冥河也不敢明面上寻他晦气。偏偏手里有鸿蒙紫气之事泄露出去,又有传言道这紫气方为成圣之关键,如此一来,鲲鹏、冥河二人便是再大的肚量也定然与他不死不休,不单为着因果夙愿,更是为了抓住这个再难得不过的机会。可又转头一想,就算鲲鹏冥河从自己手上抢到这抹紫气又如何?忤逆师意,天道不喜,哪怕得了这鸿蒙紫气也会有别的东西冒出来阻碍他们达成所愿。这样一来就再也不可能出现第八位圣人,对西方来说更是大有益处。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只要红云道人身死道消,接引准提因机缘而欠下的因果亦会随之烟消云散——又不用还债,又消灭掉潜在的对手,真是样样都叫他们仔细算计到了。
他倒是不后悔当日在紫霄宫大殿中推让蒲团的行为,红云天性见不得旁人受苦,他也顺从了这种天性行事,唯恨自己没有识人之明,早知今日不如当初将蒲团随便让给其他什么人。就如妖师鲲鹏所言,彼时自己竟跟瞎了眼似的就觉得这两个家伙可怜可悯。
他跌跌撞撞往前几步,一柄金色神杵拦在面前,又一个笑着走出树林的人正是准提。
“啊呀,了不得了不得。红云道友,您怎地伤得这么重?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忤逆老师之意围杀道友,好不好的,随我去西方避一避罢。只一个,若入了我西方,便不得再脱离出来,然一苇渡苦海,回头方是岸,道友也不必太过挂怀。咱们这就走吧?”他嘴上说得恳切,握住神杵的手可不曾放松,红云捂着伤口提气正欲再往南去,忽的背后传来破空声,此时已是躲闪不及,吃了这一击就地翻滚出老远。
准提一击得手并不再追,他收了神杵施施然往远处飘然而去,心下暗道红云吃了这一杵已是动不了了,此地偏僻且妖兽众多,过上几日再回来与这傻子收尸即可。这样一来既消了因果,又不是他动手杀的人,便是将来手中多了一缕紫气之事传出去也不怕人讲究。
欲成大事须得不拘小节,多了这缕紫气说不得能带来多少好处,只怕能再为西方添一助力,要不是碍着因果,他早一杵锤死红云搜了东西就跑,哪里还要这样曲折麻烦。
他还当此地此事只有自己兄弟二人知晓,索性也不着急,等着接引赶过来,又往远处去多多驱使了几群妖兽往红云受伤倒卧处跑,生怕人死不了。
女娲藏在树上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见接引准提一走就想下去看看红云道人还能不能拾起来救一救。她刚动了动尾巴尖,就见那两个光头从天边又猛地奔了过来,她生怕被这两人抓到,只得再次攀紧树干销声匿迹隐藏身形气息。接引准提如此往返数趟,总算确定此地并没有第四个人存在,这才终于放心彻底离开。
又过了半天熬到天色逐渐暗淡,两个光头再没出现,女娲这才慢慢松开尾巴顺着树干重新游下地面。密林深处一片赤色云雾遮掩了红云道人的行踪,但周围灵植却不断将他的动向反馈给前来寻人的女娲。少女沿着向下倾斜的山坡一路赶过去,最终在坡底找到了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老前辈。
“谁……”红云道人浑身狼狈倒卧于地,身下压着的草叶已经尽数被染做黑红色。女娲上前游了几步,干脆利落拽着衣服将他翻了个身露出腰腹处的伤口,这一看眉头紧皱心下暗道:有毒。
命是救不了了,身受重伤且海蛇毒液入体,道祖鸿钧亲临也束手无策。
“师兄。”她取出灵泉塞进红云嘴里灌了几口,又将剩下的浇在他的伤口上。灵泉一与毒血接触,伤口四周立刻泛起乌青色的气泡。红云吃痛醒来,映入眼帘的是一截青色麻布,袖口里藏着一截白如雪藕的小臂,连着一双极漂亮的手正倾倒玉杯将灵泉往自己的伤口上淋,再往上,他看见了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唔,是师妹女娲。
“是师妹啊,你来此地又有何事?”这姑娘总是默默缩在一旁从不出声,脸上又没表情,谁也不知道她在心里想些什么。难不成也是来消因果捡便宜的?
女娲用灵泉给他洗了伤口,又洗了脸和手,尾巴一盘端坐一侧:“救不了,遗言。”说着还帮他把衣服给理了理,俨然一副坐等收尸的模样。
红云道人抬手盖在额头上“嗤嗤”笑了两声:“师妹倒是个爽快人。合该有个座位坐,我还真是看走了眼。”
这一笑扯动背上伤口,他咧了嘴“哎呦”一声道:“鲲鹏道友好心,用了海蛇毒,这会儿木得慌,疼也不疼了,就是没力气动弹,不过背上挨得那一杵却疼得厉害,师妹可有法子解一解?反正毒入肺腑,我也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好歹舒坦体面点。”女娲闻言真的低头就往储物玉牌中翻找,找来找去找了一朵花出来揉吧揉吧给他塞进嘴里:“罂草花。”反正这人没救了,等死而已,算不得下毒。
正如他所言,就这一会儿功夫的事儿,好歹得叫人走得舒服体面些——她不远万里奔来此处为的就是此事。
红云道人用了药后果然痛感减轻,全身轻飘飘的似乎要随风飞起,女娲忍不住提醒他:“遗憾?何事未做?”
躺在地上的人笑了起来:“我本天边一闲云,无拘无束,自在逍遥。天叫我这般性子,我便这般行事,如此下场,无怨无尤。唔,倒是我那好友镇元子,他家里养了棵先天灵根名为人参果,又称草还丹,三千年开花,三千年结果,三千年成熟,打从这树开花时我就一直等,眼看要熟了,竟然吃不进嘴里,不可不谓一大憾。”他取出鸿钧所赠玉牌压在女娲尾巴旁边:“这东西交给师妹,请将我死讯传与镇元子,要他万万不可给我报仇。天意如此,红云顺其意而行又何妨!”
他说得豪爽大气,却已恨得将嘴角咬破,天道予他这种天性,却又要他死在这天性上,一命而已,何至如此!死便死,胸中这口怨气散不散,那就不是天道能管得住的了。
女娲拍拍尾巴,用尾巴尖捞起玉牌握于手中静观,果见里面有一道紫气,更有无数灵植灵玉。她歪头想了想,声线平静到冷淡:“红云死,师兄可以先不死。”
大道要的是“红云道人”殒命,只要死一次符合要求即可,没了红云道人,自然可以再有什么绿云道人黄云道人之类……不能说大家没有乖乖听话嘛!她挪开视线看看红云已然发青的脸色,收起手中玉牌虚晃一指露出一把尺八长仿佛装饰品一般的压衣短刀:“师兄请。”
刀光贴着红云道人颈项划过,不曾伤及分毫,青年呼吸却戛然而止。
将红云魂魄收入短刀之中,少女静静立在尸体边无声无息,忽的她似乎想到什么,取出收了息壤的葫芦取出一撮泥土,照着捏出一个小小泥人,五官衣物无一不是一模一样。
“去!”女娲将泥人扔在地上,山风一吹瞬间变得和旁边红云的尸体分毫不差。女娲掏出一块新的玉牌将真尸体装进去,又把泥人摆在红云躺过的地方,连动作也照搬过去。最后她施下法术,又引了巴蛇前来掩盖自己蛇形于此的痕迹,几番小心检查过才驾云急忙往北边去——不但要忽悠住接引准提二人,还想要骗过兄长伏羲,那真是一点点差错都不敢有。
太行山那边,伏羲守在归山上监督十二山神与妹妹建洞府,正忙得如火如荼,一时之间倒也没顾得上查看她的行踪。北山三系都是植被少矿物多的地方,灵玉和金属几乎遍地都是,拿来稍微修修形状便可堪用。十二山神用上各自天赋神通,花了八天时间方才依着白鹤童子的意思将洞府修建出来。
新洞府与紫霄宫的形制一脉相承,不过将九级之数减为七级,以示对道祖鸿钧的敬意。山下七百七十七级玉石台阶尽头便是大殿,出了大殿有一天井,再往后才是平日起居之处,后山正对灵脉的泉眼上开了个山洞留待给女娲闭关之用,其他则与紫霄宫一般无二。
伏羲和妹妹一样从来不在乎住什么地方,但是如果有人张罗着把洞府建得漂亮些他也乐得积极配合。单只为了卜算大殿方位就用河图洛书在反复推演数次,慎之又慎最终才将方位告知白羽。要不是这样,许是四、五天洞府便能住人。
洞府落成时他又在地面布下大阵,无论何人入此地必须摘下武器法宝,否则一律不允进入山门。依妹妹性子看,话都不愿意多说一句的人大约是不会出去寻徒弟回来养的,恐怕将来也没什么开坛布道的机会,既然如此,索性将道场略去,也省了不少麻烦。
女娲佯作自北归来时洞府刚刚修建完毕,刚好赶上将老师赠与的“天、地、人三炫环”打入地下借以镇压气运。
果然如伏羲所料,她是真的不打算收徒,又即将要闭关修行,整座归山上下现在算上不会喘气儿的也就五个,根本用不上太过强大的灵宝。这三个圈圈颜色鲜艳工艺精湛,和红绣球扔出去砸人的使用方法类似,本着不能撞设定的原则,她决定将这三只手环深埋地下——这年头,就是天生神祗家里也没有余粮,万万不可打肿脸充胖子。
此日太行山灵脉被她顶在归山一线,洞府业已落成,女娲便带了随身之物进入后山洞窟依老师指点闭关静修,不成圣誓不出关。
待女娲闭关的消息传出去,终南山西南角才爆出红云道人身死道消之事,他死不死没人在乎,但那缕鸿蒙紫气就此消失却令不少人暗地里扼腕叹息数个来回。
女娲离开第二日,接引准提方才暗暗返回那片树林找到红云已经残破的尸身,兄弟两个来来回回搜索几遍也没找到鸿钧赐下的玉牌,准提一气之下将假尸体捣烂,又放了把火烧做灰烬送去五庄观寻镇元子探听消息。
他们认为红云若是未将玉牌放在身上,唯一可能寄托的地方便是此处,自然必须上门打探一番。可惜镇元子已从女娲派来的信使处知晓此事,长乘不但替女娲将红云的遗言和尸身一并送到五庄观,还顺手带了一只留影球将女娲当日所见尽皆告知镇元子。他早有准备自始至终没有露出半分端倪,那两人怎么来又被怎么打发出去,转头再想回去寻人晦气,却又被一事阻拦。
此事无他,正是三清之首太清道人斩三尸向天道立誓成圣,消息一出洪荒震动,接引准提再顾不上纠缠镇元子,忙收拾东西赶回西方。镇元子见这两块赖皮膏药总算离开,这才将玉牌中红云道人真正的尸体取出焚化,依着女娲所言埋葬立碑,至此世间再无“红云道人”。待一切尘埃落定,镇元子亲自取下两只人参果摆在红云墓前,又命清风明月两道童从人参树上取了六只人参果下来送去太行山与伏羲女娲道谢。
长乘和镇元子的道童一起返回太行山女娲居处,此时女娲已经闭关,道童便将装着人参果的玉匣留在山洞外,又跪下磕了头方才起身离去。
五庄观的道童无事拜访,伏羲就是再糊涂也瞬间明白妹妹出去大约做了什么。可见她一回来就闭死关,必是怕自己责备干脆躲了起来,也不知道这姑娘天天闷不吭声的,怎么一肚子心眼儿?
“呵呵。”他气得直笑,望着后山山洞狠狠磨了磨牙,“这胆子已经肥的能翻天了,还了得!”等这丫头出关,管她圣人不圣人,必须好好教育,不然哪天闯下连哥哥都护不住的大祸可怎么办!
自太清道人以昆仑山为道场斩三尸立道教成圣后,玉清道人以终南山为道场,上清道人以金鳌岛为道场各自闭关。紧接着西方世界接引准提亦跟着宣布闭关,一时之间洪荒中大能纷纷蛰伏隐匿,将舞台空出来让给了巫、妖二族。
这两家一个以不周山为中心繁衍,另一个跟着帝俊太一兄弟抱团扩张,仿佛全天下不是巫便是妖,再也容不下边缘种族。鲲鹏自与冥河联手重创红云道人至其陨落后为道祖鸿钧所不喜,只得返回北冥不敢再冒头出来。此时他见妖族逐渐势大,便多次举帝俊太一立妖族天庭以正妖族正统之位,暗地里打着凭此博取天道眷顾的主意,帝俊却非常冷静的拒绝了他的推举。
“如今道德天尊为圣,其他圣人不出,妖族如何敢铤而走险?妖师可是忘了先前龙凤二族的下场?圣人替天道张目,若无其首肯,便是立了天庭也将落得为天道厌弃的下场。这么多年都等了,且不急于这一时。我心下计议已定,欲择日携重礼上太行山拜访伏羲,只说因果不论其他,若女娲成圣自然得是我妖族圣人,如此一来方可安心。妖师意下如何?”他是真的想了很久才想明白为何当日在紫霄宫被伏羲拒绝,若有人当着自己面想要拐走蠢弟弟,大概他也会怒而出手。
如今已经与伏羲、女娲有了嫌隙,只得就事论事方能重新博得伏羲原谅。不是他吃饱了撑着自己给自己没脸,而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想要和女娲正常沟通,不得到伏羲同意基本没戏。
“这也守得太严实了,竟是一点机会也无。不知道伏羲、女娲动起手来谁能占得上风?”三足金乌摸摸下巴,视线转向自家蠢弟,只见太一正翻着白眼打哈欠,完全没有一点能拿得出手的模样,只怕送去与人做个侍卫都得被嫌弃的扔出来——无关实力,实在是,这幅样子看着就不牢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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