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天夜里, 郭圣通仍是彻夜难眠, 看枕边人……阴丽华这个女人,舒舒服服的拆开了长发随便一挽, 搁在枕头边上, 穿着轻薄柔软的衣裳,抱着被子睡的别提多香甜。
郭圣通看不下去了, 伸手把她推醒:“你睡的还真安稳。你怎么睡得着呢。”你们恩爱夫妻突然分离, 还能睡的那么香,难道真是我小心眼?
阴丽华醒了过来, 晕晕乎乎的睁开眼睛看了看,竹帘外透进星光,天上的银河闪烁, 月光皎洁,身边坐着郭太后, 月光洒在脸上, 照出眉眼如画, 端庄威仪。
她揉了揉眼睛, 礼貌性的坐了起来:“郭太后,您刚刚说什么?我睡的太实”
郭圣通困扰的看着她,打量这个年轻的、平静祥和的绝色美人:“你怎么能睡得着呢?你和他突然分离,你却睡得着, 不知道他睡不睡得着。”
阴丽华笑了笑:“我当了七年寡妇, 怎么睡不着呢。”
郭圣通发了一会呆:“你和刘秀是恩爱夫妻, 怎么久别重逢还能绷得住?”
阴丽华心说:……是很有恩宠啊, 很快乐,我也感激陛下。
“郭太后以为我该如何?”阴丽华真有点苦恼,你们也太不好哄了,你们定下来要打赌,行呗,俩人意见统一我不用选择支持谁,这怎么顺着你们还不行呀。
“我不明白。”郭圣通轻轻捏着她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一会:“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好啊,他是心想事成,你,对他对我就没有一点怨恨么?”
阴丽华道:“不敢。”
“你跟我说实话,我绝不怪你。”郭圣通又沉吟了一会:“你说事到如今,究竟是谁的错?”
阴丽华把事情捋的很清楚:第一,我什么都没干,只求自保。
第二,郭氏做皇后的时候也没害人,私底下掐没掐陛下,谁也不知道,我读过书,当皇帝的嘴里哪有几句真话呢。
第三,我也不敢说这是陛下的错。
她陷入了沉思中,奋力思考着,尽量放慢语速以便遣词造句:“太后对我的生平略有所知,不若我来说一说,我的见闻。”
“好。”郭圣通问:“你生来这般沉稳么?”
已经想不起童年时的事了,恍惚觉得自己小时候不算顽皮,有点不敢,家里虽然在地方上算是豪强,但在乱世之中其实不算什么,只能勉强自保。从小见到父母和婶婶总是忧心忡忡,听着城头变幻大王旗,怪可怕的。“放在太后您提到的,陛下所说的那句话,说在我十几岁的时候。”
阴丽华神色淡然:“陛下有学问,会打仗会用人,可他那句话说的很不恰当。”
“怎么?他说到做到。哼、”
阴丽华以手掩面:“那时候我还小,陛下被人提起时,只说是刘演的兄弟。我素来没有什么名声,不知道陛下什么时候看到我,随口说了一句话,到叫我被妯娌姐妹们嘲笑了几年。”
多羞耻啊!他谁啊!我都没见过,他想当官和我无关,想娶美人也和我无关,你倒是别点名啊!等到后来刘演起兵之后,刘秀也跟着有了名望,父母就直接断了议婚的念头,等着他来提亲。没得选,人家刘氏兄弟极富名望,又是刘氏宗亲,又有雄兵十万,自己家只有七百倾地。
“到了我十九岁成婚……”他大了我十岁呀!成婚三个月,刚熟识起来,又因为战事各自分离。
之后的事,非但自己没有办法,连阴家也没什么办法。阴丽华淡笑:“我又能如何,不如顺其自然(爱咋咋地)。”谁生孩子,谁当皇后,这都是命啊。
郭圣通还真没想到,她以为阴氏的恪守本分,小心谨慎,没想到是这样淡然:“你性子好。”
“不敢当。皇帝心里时常记挂着吕后之可怕,我也将戚姬做前车之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谁能想到高祖、宣帝和陛下都能当上皇帝呢?当年我们都以为刘演会称帝,陛下能封为诸侯王。
进宫之后什么都不做呢,认真侍奉陛下和皇后,我起码是王太后,儿子以后也是自己有国土的诸侯王。女人总是要嫁人的,妻妾又怎么样,我若嫁给别人,能给儿子留下那么大一片封国么?”
“嗯……”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这话不假,你哪怕当了更始帝、赵汉、成家的皇后,儿子也没有封国,还要变成俘虏呢。
阴丽华心说:后妃侍奉皇帝,存心讨好,是为了让自己过得好,讨好皇后也是一个道理。多傻的后妃才能使劲得罪女主人。
得宠了别得罪皇后,这样万一失宠了还得靠皇后呢。历史上贤后确实是不骄不躁,那可是著名的贤后啊,那个朝代中仅有一个的人。
我生气的时候就想想,我儿子会被封王,封王哦!代代相传的国土!还想要啥?
“秦末汉初时有一员猛将,我忘了他的名字。他本来也想自己起义,他母亲责打他,跟他说你不是帝王之才,不如跟随别人。如果成功了,就是开国功臣,如果失败了罪过不在你。”阴丽华说:“我就是这么想的。我生活的很好,太后待我宽厚,我又儿女成双,衣食住行无一处不顺心,将来儿子的前程光明,这些都是我小时候不敢想的。当年所求的,不过是平安富贵而已。”
我当年只想嫁一个别死于战乱的丈夫。至于刘秀的心再谁身上,哈哈,难道我当了皇后,他不宠爱别的妃子吗?如果他没当皇帝,只娶了我一个,我得到的、我儿女得到的,回会比现在多吗?不会呀。
郭圣通坐了半天,发了一会呆:“你觉得这件事上,我做错了?还是他做错了?还是你”
阴丽华真的绷不住了,郭太后现在还纠结这些有什么意义呢,事已至此,非要问清楚谁对谁错吗?这其中哪有对错。哪怕您受了冤屈,要在地府喊冤,看地府的样子也不像是要管闲事的。好,哪怕按照乱世中的规矩,衙门不管事,拿刀来解决问题,您能砍皇帝吗?
“我不敢想这些事,太后,早些睡吧。”
郭圣通也就默默的躺下继续睡觉了。
又过了几天,又是失眠的一个夜晚。
阴丽华装睡装到半夜,实在是睡不着了,坐起来悄悄的探身过去,看郭太后在做什么。郭圣通也在努力平心静气的装睡,猛地一睁眼,将她吓了一跳。
“你,你没睡啊。”
“太后,您也没睡啊。”
两人不尴不尬的聊了两句,郭圣通问:“你真没和皇帝发过脾气?一次都没有么?”
“嗯。真的。”阴丽华心说,你又有家世,又是皇后,发脾气虽然不和礼法,也有所依仗,我没有。我儿子非嫡非长,娘家又爱惹事靠不住,能当个王太后已经好极了。
皇帝和皇后这两个身份,在礼法上是有规定的,面对天下人的统一的标准如下:仁爱,宽厚,节俭,喜怒不形于色。按照礼法,皇帝应该敬重皇后并多和后妃生孩子,皇后应该不以色侍人勤加劝谏,待着没事给皇帝塞几个德行的妇女陪伴。哦,按照礼法大臣要忠心爱国不徇私情,更不能谋反。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一串叠字,其实是说君王要做到君王的标准,要贤明豁达节俭朴素能识人用人,还得不好色;臣子也应该做到臣子的标准,理应忠贞不二不贪污爱民如子;父亲要有个做父亲的样子,应该正直慈爱顶天立地给儿女做表率;儿子就应该聪明好学孝顺听话。
儒家规定的框架特别好,只要每个人都能做到这个标准,就是太平盛世。不论任何一个人听见这个理论,这套社会框架,都会觉得真好,的确是真好。就有一个小问题,那就是几乎谁都做不到。
阴丽华生逢乱世,虽然自己家生活的还算可以,紧张但没有直面贼兵,可她听说过很多事:“太后您一定要问对错么?这不是升堂审案啊。陛下是明君。倘若陛下遇到戚姬,绝不会因为她哭闹着要更换太子之位,就帮着她胡闹。”
先把我自己摘出去再说吧。
郭圣通想了一会,叹了口气躺下继续睡觉。
阴丽华劝道:“太后,这是……是陛下因吕后而恐惧。”
郭圣通委委屈屈的嘀咕:“他不该怀疑我。”
阴丽华想了想,为了自己以后能好好睡觉,凑近她耳边,极尽轻声的说:“太后,天下间哪有不多疑的皇帝呢?自始皇帝始,始皇帝疑儿子们要夺权,景帝疑周亚夫图谋不轨,武帝更是多疑,,等到哀帝时,不知道该说多疑还是轻信,他信了汉德已衰。您这么比一比,咱们陛下很好。”
郭圣通听完她这番话,想想很有道理:“等十年之后,我自会离开这里,让你们团圆。”
鬼魂所谓的睡觉和活人差不多,也是一种沉甸甸的,晕眩的,眼睛一闭再一睁就过去几个时辰的状态。
刘秀现在游荡在陪葬品的山海之中,他在收拾了两个月之后,终于发现,不论如何收拾,这地方就是整理不好。其实不是自己不善于收拾东西,这些陪葬品也不是砖头瓦砾,问题在于东西太多了,不论怎么收拾都是乱糟糟。
气的他干脆不收拾了,去文帝家蹭住。
没别的意思,不是景帝不好,景帝现在也住在父亲文帝家里,毕竟在这一排皇帝之中,只有文帝有自己的大房子。
汉朝皇帝们虽然在在背后嫌弃他后宫乱糟糟,讨厌他通过庙号肆意点评祖先,但是真到了眼前,谁都得跟他客气,他刘秀平定了天下大乱,他灭了王莽挽回了汉朝天下,又是他保住了宗庙社稷。和这几件事一比较,其他的事都无足轻重。
刘邦也晃晃悠悠的过来了:“秀儿啊,甭起来磕头了,咱们犯不上。你干得好。”
刘秀没打算起来磕头:“嗯?”
刘邦嘿嘿一笑:“真夸你。能力挽狂澜你就是个好孩子,我管你后妃闹成什么样呢。”
刘欣赞同道:“正是这个道理,你看再做的汉室皇帝,谁的后宫不乱呢?”
所有人都想打他。
刘邦挥了挥手:“无所谓了,之前吕雉带着她闹事,我不好劝架,现在总算有时间说话了。说说你大哥刘演究竟是怎么死的,还有你是怎么当上皇帝的。”
刘秀就一五一十的说了:“大哥豪气干云,极有威望。我则差一些,只不过是率领几千人和王莽的十万大军交战。”
等着众人:“哇”
“哇喔”
“天爷”
惊呼了一会。
刘秀又淡淡的、不乏骄傲的说:“双方安营扎寨时,天降陨石,把王莽的军营砸的七零八落,呵呵,我只当是侥幸,别人都说是受命于天。”
“哇!”
“哎呦呵好家伙”
“陨石啊!”
受命于天的皇帝陛下顾不得炫耀,很快就提出了两个问题:“第一,郭圣通究竟想做什么?第二,我这件事做的的确不周全,可是,实在是没有更周全的办法了。”
皇帝们代入他的感情和婚姻生活,想了很久,除了干脆别娶阴丽华/郭圣通之外,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
刘邦幽幽的说:“其实还有个法子。”
“哦?高祖请讲。”
“这两个女人,谁先死了,你就立谁的儿子为太子。”这样保证另一个不会被杀。
“……”
刘秀:“如果郭圣通没被废,她不会过世这么早,万一是我先驾崩呢?”
刘邦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你死都死了,还管那么多干什么。我不知道戚姬要在吕后手里吃苦吗?我知道呀。”
“您知道还舍得”
刘邦变了脸色:“呸,我哪里舍得了!我只想着她吃点苦不要紧,将来是王太后,谁成想这个蠢女人竟火上浇油,非要提醒吕雉她还有个儿子。她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就没学会劳资如何忍辱负重!唱什么‘子为王母为虏’,啧。她在朕死后就应该跪在吕雉面前求一条生路,又不是多难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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