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州内河流众多,自汉水分支下来的就有好几条,主要的河流是丹水与泌水,泌水纵贯唐州为唐州第一水,因为河流多所以唐州水路也发达,人们从城北到城南坐船极为方便,
赵宛如不想引人注意,也不想引起什么动静就拒绝了张庆要包下整个客栈的提议,并且叮嘱着不要声张扰民。
最主要的是,她现在还不想让李少怀知道她的身份,李少怀之所以不喜欢大内,不是因为不喜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她们赵氏皇族。
而她是官家的嫡女,太宗的嫡孙,大宋的惠宁公主。
有些事情,还是要慢慢来,她也是,需要赵宛如慢慢开化,循序渐进。不能操之过急。
为此除了几个贴身婢子选住在了她隔壁房甲字房,那些侍卫都选了远些的乙丙字号房,几人挤一间。
唯独李少怀这个“男人”特殊,能在她的同楼隔壁选了一间。
侍卫们酸红眼,奈何人家是道士呢,还是这样一个清秀的年轻道士,与他们这群糙汉子自是不同的。
大宋的建筑在唐屋上又做了调整,一改唐代雄浑的特点,楼阁的屋脊,屋角有起翘之势,规模也与之相比要小了一圈,但是楼阁殿堂内注重彩画,雕刻,总体呈绚烂,亦不失为是一种秀丽。
风餐露宿这么久终于能到一家环境好,氛围好还不用自己出钱的客栈休息了。
李少怀累倒在床上,闭眼。
想着自己曾经因为游历,给人看病不收银两,有时候还会赠穷苦人家医药,因此自己艰难的很,最难之时她差点将她的爱马卖了。
如今一路跟着她们虽说他们是相互照应,但多半还是李少怀蹭吃蹭喝,想到此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回头到了东京城的时候一定要好好谢谢人家。
翻身转头又一想,就算自己到了东京城,也没什么能还人家的啊。
每次下山的时候,师傅都与她哭穷,她都是净身下山采集草药卖了换盘缠,头一回下山的时候还是师傅赶她下的。
去年下山的时候,随手塞了一条帕子给她就观上了观门。
想到那帕子,师傅平时就不是一个正经人,一把年纪了,即便她知道李少怀是女儿身,可那些师姐师妹们不知道,她也不顾及的当众调戏。通常弄得李少怀面红耳赤。
但是似乎师傅对那帕子,极为看重,以前她见了觉得那梅花绣得极好看,想瞅瞅师傅都不肯,不知道这次为何会塞给她。
“也许师傅是,在意我的!”李少怀起身,“不行,我得把帕子要回来。”
南山的长春观内,山后的桃子挂满了树梢,果香飘进了房内。
闻着果香一个四十左右的道姑打了一个长长的喷嚏。
“啊...啾!”
道姑丹凤眼的眸子里眼里哀愁着什么,那像枯了的柳叶一般的眉毛上拱着。
房门被一个双十左右的年轻道姑打开,披着一头乌黑的长发,束发的桃木簪子与李少怀头上的样式一样。
“师傅您就别气了,气坏了身子可不好。”女子端来一碗姜汤。
沈秀安拍着桌子,觉得有点重,将手往回缩去吹了吹,嘟着嘴,“我哪儿记得那日夜里看了后忘了收回去了就顺手塞到了怀里,那臭小子这么大了还敢找我要钱,我不得已随便塞了一条帕子...我!”钱秀安委屈道。
女子皱着眉看着师傅,师弟他十四岁下山到如今二十岁,师傅可没有提供过她一文钱,师弟也没有拿过观里的钱,有都是她和其她师姐妹凑的私钱偷偷给的。
“如今不知道师弟到哪儿了,师妹应该是到东京城了吧。”
“我给那臭小子写了信,让她去东京城找希芸。”旋即拉着女子的手,“我不管,阿璟得把帕子给我要回来。”
晏璟点点头,“刚刚好,澶渊大胜官家开了恩科,江南安抚张知白举荐了殊儿入试已经过了解试成了举人,明年开春便要去大内礼部参加省试了,我顺便陪同殊儿一同去东京城。”
钱秀安一征,“你那个神童弟弟?”
晏璟点点头,钱秀安便一把拉着晏璟的手,睁着渴望的眼睛,“臭小子不愿意入仕,害得我们道观这般穷,你弟弟晏殊这么聪慧想必能够高中,记得将来...”
晏璟出身贫寒,因是个女儿父母将其送往了不远处的长春观出家,后来两个弟弟相继出生,又添了负担,因此晏璟自幼就养成了吃苦沉稳的性子。
晏璟僵住,将手抽离,替她将散落在胸前的头发理了理,语重心长道:“师傅你呀,明明不缺钱,咱们长春观也不需要用钱,整日想这些俗物,哪像一个修道的人。”
“哎,你这话就说错了,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修道也不能阻挡我爱钱呀!”
“...”这歪理,晏璟无话可说,只是很好奇她的师祖究竟是如何把她师傅收为弟子的。
李少怀在收拾一番后去了隔壁,敲响了赵宛如的房门。
出门在外,凡事都要小心,特别是重来的这一世,赵宛如换着衣裳,警惕道:“谁?”
“是我,李若君。”清润的少年音。
赵宛如放下了防备,“进来吧。”
李少怀推门而入,房内没有人,窗户也是闭着的,楞望了许久后,赵宛如从屏风后走出。
先前见到的她还是浅色的襦裙所以让人看着随和易亲近,而如今换上了大袖的长裙披着披帛让李少怀有些压迫感。
“真人有事?”
李少怀足足看了她许久,要帕子的事情,硬生生的咽回去了,“你今日为何换...”
“衣服吗?”赵宛如伸开手,“真人忘了吗,今儿是中秋。”
李少怀噔的才想起,今儿是中秋月圆之夜,于是憨笑着,“你不说,少怀还真忘了。”
“也是,真人每日与书相伴,身边也没有个要陪的人,这些繁琐节日不记得也正常。”
身边也没个要陪的人,李少怀不懂她的意思,“少怀确实,醉心书本了些。”
赵宛如愣看着这个不开窍的木头,脸上带着微笑,“元贞晚上想去赏灯看烟花呢,不知道真人愿不愿意陪同。”
女子多不出户,唯有重大节日能够踏出闺房呼吸片刻外头的空气,因此这次中秋节她们一定不会错过。
外面花花草草这么多,她不信李少怀就真的不知道今天是中秋,真的就在屋子里看书不出去,况且就算她不开口,三妹也会找上李少怀的,李少怀出去了,虽有三妹而她又是个道士,可三妹也是笨拙的女子,只会弄巧成拙,皆是又因此染了哪家的胭脂回来就只会生闷气,道士的身份也不能阻挡那些狂蜂浪蝶倾慕,所以她是不放心的。
李少怀不知道赵宛如那些盘算与心思,还以为真的就是寂寞了想找人陪同,“你不嫌弃某不善言辞的话,倒是可以。”
窗外日落西山,不久天就要暗淡下来了,赵宛如轻笑他,“真人与我相处多日,几时见我嫌弃过?”
李少怀摸了摸头憨笑着,“好像是...”女子既能将自己贴身的袍子赠与她御寒过夜,又在途中屡次关怀她,说嫌弃,便只有李少怀自以为吧。
“况且我阿爹尊道,常召...找东京城道观内的真人们问道。”赵宛如说的话,是对道士的抬举,也是对李少怀的身份认可,间接的言了一些其他的意思。
可李少怀没有听懂她的意思,况且她不是讲给李少怀听的。她是给自己宽慰的话。
上一世,官家虽尊道,可也不愿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一个清寒的道士,不得已她才让李少怀以科举入仕。
“那少怀先去收拾一下,换件衣裳?”李少怀看了看自己朴素的道袍,想到了自己除了道袍还有那么一身常服。
赵宛如将眼睛一横,先前的笑容不复存在。
直勾勾的凝着李少怀,心中猜疑自语道,你还想换衣服?想勾搭年轻姑娘不成?于是开口厉声道:“不行!”
脸色变得快,回绝的也快,李少怀心震,僵在哪儿。
赵宛如看她这般,才意识到自己口直心快,当下心中一急,又将笑脸印上,“我是说,真人若换了便服,恐怕会引起旁人的误会。”
李少怀思考了一会儿,似乎有道理,自己身为道士倒不打紧,但是元贞还是个待嫁的闺中女子。
未起疑心,“哦,那好,我简单收拾一下就陪同你去。”
赵宛如笑着点头,“好,我在楼下清溪间等你用晚膳。”
“嗯。”
李少怀走后,赵宛如盯着他的背影,轻呼了一口气。刚刚有些冲动了,上一世她未曾故意找机会与李少怀相处,反倒是李少怀经不住她一开始的撩拨一路粘着她。
虽是粘着,可赵宛如大病,她用自己的血做药引救赵宛如的性命,赵宛如遭奸人所害,都是这个傻子不顾一切陪在自己身旁。
到头来,李少怀获得的只是她的无情与抛弃。
上一世,她们没有去过东京城以南的唐州,一切都是未知数,所以她要将李少怀看得紧紧得。
“姑娘,张庆在门口问晚膳想吃什么?”小柔走近轻声道。
“不要太辣的,太甜,其他都随意,上些唐州特色。清淡一些,不要肉。”
小柔依稀记着,听着赵宛如说完一串后疑惑道:“甜的也不要吗?肉也...”
“对,清淡的素食就好。”
小柔愣住,皱着眉头,“可姑娘您不是一向喜甜食吗,而且今儿是中秋,道士都吃肉呢,况且三姑娘她已还俗…”
赵宛如瞪了小柔一眼,琥珀色的眸子瞪得她下意识的闭了嘴,“小柔这就去吩咐。”
她当然不会告诉小柔,这都是李少怀的喜好,不饮酒,不吃肉,不近女色。
楼下的雅间内,只有赵宛如坐着,其他人都是站在墙边上候着,一桌的素菜,都是换着花样做的,赵宛如看了张庆一眼,张庆撇下了头。
是个有心人,应该好好在栽培。
道士分出家与不出家,而李少怀自幼是出家的,不婚娶,奉斋戒。
出家人的身份,让许多女子望而却步,也让赵宛如宽心了不少。
但是既能出家,也能还俗,前世官家下诏赐婚,李少怀不得不脱了道袍成为大宋三公主的驸马。
只是大婚当夜..
“阿姐!”
正当她想的出神时,赵静姝进来了,她没有察觉,一声唤将她从沉思中惊醒,深邃的眸子望着赵静姝。
如花般的人儿,便就是当今官家的淑妃杨氏的容貌也是不如她三妹的。
三妹性纯真,不予人争比,也不喜争权夺势,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呢?当初官家彻查了整整一个月都没有结果,最后迁怒于驸马,将其贬到了塞外,一贬再贬。直到官家病危时求道,长春观的真人求情官家才将李少怀从塞外边境的一个小县调到了汾州做知州。
至今赵宛如也想不通,她阻止不了赵静姝喜欢李少怀,但是赵静姝懂得进退,不会死缠烂打,她们之间也就未有过芥蒂,虽不是同母所生,但是胜似同胞姐妹。
况且上一世,李少怀在入仕遭自己抛弃被人构陷之时,是赵静姝拼死救了她,不惜以牺牲自己的贞洁名声向爹爹请旨赐婚,让李少怀入皇家以驸马的身份逃过一劫。
“阿姐,你这是怎么了?”赵静姝隐约间看见了赵宛如眸色的变化,仿佛是一种对眼前人的怜惜。
赵宛如摇着头。
“是少怀,来得不凑巧吗?”李少怀站在门口呆望着她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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