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校服和铭牌的地方在后勤部。高二楼跟小操场之间。
独立的一小幢楼。墙外覆满了爬山虎。绿意森森。
两人并排站着。梁从星稍靠后。等待的间隙里,一直偷偷瞄着侧边的男生。
上次只是惊鸿一瞥,她惦记了很久。
这次再看,梁从星发觉他真的很耐看。身材好。很瘦,却不显得弱。
校服短袖下,裸.露的手臂线条流畅,隐隐含着力量感。
就在这时,前面的人身影一动。
梁从星迅速撇开视线,假装自己在盯着墙上的装饰画。
“这是校服和铭牌。上衣每天都要穿,裙子只在周一升旗作要求。”易桢递了一个袋子过来。
他是班长,交代这些事游刃有余,语调不急不缓。
“铭牌别在左胸口。”
其实立信高中也有类似的校规,只不过没人遵守。
梁从星接受度良好,点点头:“我原来的学校也是这样的。”
易桢应了声,带她出门。走了几步,顺着话茬淡淡带过一句:“你原来哪个学校。”
梁从星心里“咯噔”一声。
都怪她被美色所误,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这会儿心虚,顿了一下才答:“唔,我原来…外地的。”
易桢脚步微顿,像是有点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梁从星忐忑:“怎么了?”
“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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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回校服,午休刚过了一半。
梁从星半路被教务主任叫走,易桢则先回了班。
“哎,班长,听说我们班要来转学生了。”他刚坐下,前座的女生就转过来悄声问,“这消息是真的吗?”
“真的。”
回答是回答了。
不过,并没往下详说的意思。反而已经摊开了练习册跟草稿纸。
万诗诺早就习惯他的话少,追问:“男的女的呀?”
后边张君杰凑过来抢话,半个身子撑在桌子上方:“女的,我见到了,就在楼道那儿。绝对的美女。”
还竖了个拇指。
“真的假的啊…”万诗诺半信半疑。
“骗你干嘛。我给你说,那可是我们校长重金挖来的学霸。我早上就看到师太跟她走在一起,还慈祥地跟她笑呢——不是学霸是什么?”
张君杰是班里著名的听墙角专业户。
消息有时候比班长还灵通。
他口中的师太,就是桐中那位总板着脸不笑的教务主任。
两个人中间隔了个一言不发的易桢,就这样聊了起来。
而易桢早就摊开物理习题,算完了一道。
他做事一贯认真,连草稿纸上的字也工整隽逸。目光专注,沉浸在习题里的时候,真有种入了定的感觉。
不愧是成绩吊打实验班的大佬。
“对了,”张君杰观摩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刚才三班的女生来找你借笔记。我看你不在,就没给她昂。”
万诗诺撇撇嘴:“三班不是文科班嘛……”
找理科班的借笔记。明显另有所图。
万诗诺哪里还不明白。
身为十七班的班长,高二年级著名的校草。易桢绝对算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
他过于亮眼的外表跟成绩。不知道多少女生芳心暗许。
偏偏本人对恋爱没心思。
张君杰嘿嘿一笑:“谁让班长魅力无边呢。说不定立信高中也有他的迷妹。”
立信高中跟桐城一中都是私立中学,不过氛围却天差地别。
前者是富二代跟小流氓的集中营。学生整天打架闹事 。校霸盘踞,鸡犬不宁。
而后者管理严格。是无数人挤破头也想进的省重点。
家长间有句夸张的说法——踏进桐中,就等于一只脚迈入了清北的大门。
“要是立信高中的女流氓看上你了,你怎么办?”张君杰突发奇想,说着还来了劲,“从了还是……”
就在这时候,教室的门被打开。
徐婉梅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张君杰的屁股立刻挨回了凳子,迅速低头佯装认真。
“好,大家稍微停一下。”徐婉梅走上讲台,目光在教室里巡视了一圈才开口,“今天我们班有新同学来。先认识认识。”
枯燥无味的生活里,终于泛起一丝波澜。
不少人都很兴奋,停下手中的笔,互相看着。又伸着脖子往外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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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薛皓学站得离梁从星一米远,戒备的目光将她上下打量。
梁从星松松倚着墙:“挺有缘啊,原来我们一个班。”
她这个人不记小仇,话里话外也没什么威胁的意思。
再说,薛皓学这么幼稚,高中生了还喜欢告状。她才不跟他一般计较。
薛皓学却从中听出了“要收拾你的日子还长”的潜台词。登时吓得面如土色,心里七上八下。
偏偏徐婉梅在这时候叫他进教室。
他四肢不遂地迈步,进门的时候让门框绊了一跤,“咚”地一声摔在地上。
班里响起一片哄笑。
薛皓学扶着讲台,七歪八扭地站好,推了推眼镜,脸色涨红:“大家好,我叫薛皓学。薛是草头薛……”
“哎,怎么回事?”趁着徐婉梅不注意,万诗诺悄悄转头,“美女呢?”
张君杰也纳闷:“难道美女没分在我们班?”
“靠不靠谱啊你……”
“……谢谢大家。”
讲台上,薛皓学磕磕巴巴地讲完,深深鞠了一躬。
同学们很给面子地鼓了掌。
正准备继续写作业,忽然又看到门边出现了个人影。
白T恤,牛仔裤,腰细腿长。
张君杰一下子从椅子上蹿起来:“就是她!”
这一嗓子叫得极响。直接引来了班主任的死亡凝视。
他干咳一声,灰溜溜地坐下。
看见那个漂亮的女孩子走上讲台,斯斯文文地开口:“大家好,我叫梁从星……”
声音不大。咬字清晰。
像夏季里柔柔的风。
感觉心都要荡漾起来了。
班里的男生互相交接着目光,难掩兴奋。有人低语了一句:“班花啊!”
之前对薛皓学的失望值有多大。
这会儿就有多激动。
“哎,班长,你别这么冷淡啊。看人家一眼。”张君杰看到易桢这时候居然在低头写作业,不满道,“你这个人,是不是正常男生。”
易桢声音平平淡淡:“看过了。”
“怎么样怎么样,很好看吧?”
易桢头也不抬,语气敷衍:“好看。”
“……靠。你压根没看吧。”张君杰不跟他说话了。
耳畔终于静下来。只有女孩子的声音。
易桢垂眸,在练习册上勾下一个答案。
一直心无旁骛的状态,这会儿却有点松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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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从星不高兴。
下课以后,连课桌也不想收拾。懒懒地趴在桌子上。
刚才徐老师问也没问,直接指了第一大组的某个位置给她。
离易桢老远。隔了两大组。一个南一个北。
她的新同桌叫唐小棉,话不是一般得多。一会儿夸她名字好听,一会儿问她是不是累了,一会儿又问她是哪里人。
以前在立信,哪有这么聒噪的女生。有也不敢来烦她。
梁从星被她吵得无奈,勉强保持住柔和的语气,回答了最近的一个问题:“外地的。”
说一个谎,就要用更多的谎去圆。
早上她跟易桢说是外地人。这会儿当然不能自己打脸。
唐小棉拖着音“哦”了一声:“欸,和班长一样。”
梁从星来了兴趣,坐直了一点:“易桢吗?”
“嗯,”唐小棉点头,“他小学到初中都是南城的。高一才来我们这。”
“为什么啊?”
唐小棉摇摇头:“不知道啊。”
梁从星没接话了。头枕胳膊,目光往后偏。
易桢不在座位上。
靠窗那里,桌面上只有一本摊开的本子。白色草稿纸,一支黑色中性笔。
风吹进来,纸张轻轻掀动。
跟他这个人一样。
简单干净。看着就很舒服。
看着看着,听到唐小棉问:“那你为什么转来呀?”
“因为你们学校哪里都好呀。”梁从星收回目光,随口敷衍着。
某个学生更好。
长得帅气又干净。
身上那种纯纯的气质。是她跟周围的人都没有的。有种别样的吸引力。
正这样想着,冷不防余光里出现一道白色衣角。
梁从星一只手搁在桌上,转过头,抬起视线。
看见易桢站在她的侧边。
她以仰视的角度。看到他下颌线条流畅,唇线微微抿直。校服领口,隐约露出锁骨的起伏。
“梁从星,”他叫她的名字,“徐老师让你过去填一下信息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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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学就是这样,不给人缓冲适应的时间,就直接进入到另一种生活模式里了。
上了两节课,过了新鲜劲,梁从星的那一点点耐心彻底磨没。
好烦躁,好想回去找原来的同学玩。
怎么还不下课。
她支着头看黑板,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没两秒钟,眼神就开始打飘。
脑子里嗡嗡嗡的,一片混沌。
同桌唐小棉用力推了她一下:“梁从星!别睡着了!”
猛然被惊醒,梁从星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摔下凳子。烦躁感涌上来。
偏偏唐小棉还以为自己做了好事,小声道:“睡着你就听不到课了。”
梁从星抓了一把头发。勉强扯着嘴角和她笑了一下。
傻子才听课。
她以前在立信,想睡觉睡觉,想翘课翘课。有时候上课到一半,被纪分野叫出去。也没人敢管。
潇潇洒洒的生活就这么一去不复返。
现在一天到晚,课多得没完没了。
压抑又没自由。
后悔的情绪一点点翻涌着。就听见物理老师的沙哑声线:“…这道题,易桢,你来说一下解题思路。”
听到这个名字,梁从星一下坐直了。总算能在上课的时候,顺理成章朝那个方向看过去。
大家的目光也都聚焦。
椅子被轻轻移动。男生站起来的时候,脊背挺得很直。窗外香樟树枝繁叶茂,绿意招展。
有风吹过他的白色衣角。
他轻顿了下开口:“木块C在A上滑动的过程中,ABC三者能量守恒……”
梁从星听不懂。也不关心他到底在讲什么。
只知道他声线清晰干净,不知不觉就传入耳中。
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她撑着脑袋,目光沿着他的轮廓描摹。干净细碎的黑色短发,白皙的皮肤,秀挺的鼻梁。
忍不住心旌激荡。
好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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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纪雪容对着梁从星从头到脚看了三遍,反复确认:“宝贝,你真的要穿这个去学校了?”
梁从星一只脚架在椅子上吃早餐。
夏季校服的裙装不短。深蓝色的棉质布料,褶皱被烫得很整齐,衬得少女的腿愈发白皙漂亮。
上衣是白色,短袖侧边印了浅蓝条纹。
梁从星穿着这一身,低头喝牛奶。完完全全就是个好孩子的模样。要多纯净有多纯净。
这才是中学生。
纪雪容越看越满意。
“见过富阿姨了吧?”
梁从星点头。
她困得说不出话,直想倒回床上蒙头大睡。
富阿姨就是富颖,一中的教务主任。也是纪雪容的初中同学。
昨天梁从星跟易桢领校服回来,半路碰见了这位主任。于是,她被叫到教务处,聆听了长达二十分钟的思想教育。
富颖跟纪雪容一直有联系。自然也知道梁从星是个什么样的人。
所以,谈话委婉地围绕着“不要打架、不要闹事、不要逃学、不要抽烟喝酒……”等主题进行。
梁从星听着听着,小小地哼了一声。
她才不打架闹事呢。
她要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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