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容醒来的时候,是深夜。
屋子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烛光, 她迷蒙着睁开眼看了看, 还在庄子上, 床头边上,阿瑜趴着睡着了。
她转过眼来,就着昏黄的烛光, 目光怔怔的看着青色的帐子顶,上面没有绣花,却有很多褶皱, 就好像她这一刻的心情, 一路坎坷不平,坑坑洼洼。
睡了一觉,脑子好像也没清醒过来多少, 一团都是乱的, 她狠狠闭闭眼, 许久之后再睁开,脑子里多了点东西,她现在有点怀疑,封于修是不是记得前世的事情了。
可是仔细想想,又觉得道理不通。
毕竟前世, 封于修那么讨厌她,他躺在床上不能动的时候, 她天天的扇他折磨他, 到最后还弄的他两个儿子流放凉州, 爱妾柳氏命丧监牢,就连他向来喜欢的小孙子,也成了废人。
他和柳氏的子孙,被她折腾的废了一大半,那时的封于修一定恨她到骨子里,若是记得那些事,他醒来第一刻肯定恨不得提着剑就来杀了她。就像她醒来的心情一样,也恨不得杀了封于修,恨不得立即与他和离,再也不要看见那张脸。
所以封于修,不会记得那些事,一个人若是恨一个人,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她闹的那么厉害,封于修顶多是愤怒,无奈,头疼的看着她,眼神里,不曾出现过恨。
可是他若是不记得那些事,他的性子就该是和前世一样的高傲冰冷,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像个窝囊废,像个好男人……
苏玉容又不傻,想来想去都有所明白,封于修这一切都所作所为都是想和她认真过日子的,可这也是她最为不解的一点。她那样任性,胡闹,赶走柳氏,不敬婆母,还骂他打他,他为何要忍受?
换成任何一个男人,怕是都受不了。
可他为何要忍受自己的脾气胡闹,还跟哥哥们说,以后还会忍,以后不纳妾。
为什么……前世的封于修,不是这样的呀……
她真的想不通,想的头痛欲裂也想不通……
但她明白一点,想说通哥哥们跟封于修和离,不可能了。
因为封于修这一番所作所为,将姿态放的太低,将他身为男人的尊严都放在地上任由她去踩,就如大哥所言,他身为男人,都觉得封于修做的极好,挑不出错。
她……从他那边挑出错来和离,不可能了……
可是,不和离,跟封于修过日子,她这里是绝对不可能的。
不管封于修为了两个家族和睦,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想要好好过日子,对于她来说,都是负担。
天边刚亮起丝丝亮光的时候,苏长禄过来了。
苏玉容半睡半醒,听见动静看过去,一见是大哥,拥着被子坐起来了,脸色很差的笑笑:“大哥,你怎么醒这么早?”
“睡不着。”苏长禄过来坐在了床边,将枕头垫在她身后让她靠着床头,这才说:“你怎么样?昨晚突然晕过去,差点没吓死我和你二哥,还以为你怎么了。”
苏玉容唇上苍白的笑笑:“我没事,就是太生气了。”
“你气什么?”苏长禄无奈的看着她叹口气:“你呀,就是不知足,封于修这样体贴大度的好夫君,满京城里可没几个。”
说到这里,苏长禄忍不住又多说两句:“听他说的意思,他脸上的伤,不过是搂你一下,就成了那样。这一点大哥可真要好好说说你,既然成婚了,就该明白夫妻之间那些事儿了。闺房之乐,都是为了增进感情的,你就算不乐意,也不必下那样的狠手,男人很没面子的。”
苏玉容想着,大哥倒也真敢说,闺房里的事情都来教她了,若是前世那个简单的她,一定羞的满脸通红抬起拳头打他,叫他闭嘴了,可现在,她年 轻的身体里,装着一个历尽波澜的老太太,男女之间那些事儿对她来说,什么也算不得。
苏长禄不见妹妹说话,还以为自己说这个妹妹害羞了,可仔细一看,苏玉容嘴角噙着嘲讽,他顿时蹙眉:“玉容,即已成婚,就是人家的妻子了,要识大体懂进退,再也不可任性了!”
苏玉容一下就哭了,心里憋屈的闷疼,泪珠子不要钱的往下掉,委屈的不得了看着苏长禄:“大哥,我想和离。”
苏长禄气的眉毛都要翘起来,气愤不已的站起来,在床前踱步,好半天都缓不过来,无奈的指着苏玉容:“休得胡言乱语!和离也是能随意说的?这话最伤人心知道吗?”
苏玉容却哭的更厉害,拽着他的衣袖摇晃:“求你了大哥,我真的没法和他过日子……”
苏长禄气的心口疼,嘴角都扭曲了:“为什么没法过日子?封于修哪点不好竟让你说出和离这种话来?”
苏玉容双眼通红的看着大哥怒瞪的一双眼,抽泣了好半天,脑子里一个荒谬的念头出现,支吾着说:“其实……其实,他……他有病……”
“什么有病?哪里有病?”苏长禄不傻,看着妹妹的眼神,猜到了答案,心顿时就抖了起来。
苏玉容看大哥好像相信了,就急忙装模作样委屈的低下头,支支吾吾的艰难说:“就是……那个,有病……”
“不……不会吧?”苏长禄不敢相信,封于修那里有病?可是人看着健健康康的,人高马大的,怎么会?
顿时,苏长禄怒瞪着苏玉容,声音严厉:“你休得胡说!少骗我!”
苏玉容肩膀一抖,被子里的手使劲拧着大腿,眼泪顿时哗哗流,哭的委屈极了:“大哥,我真没骗你,他真的有病……”
苏长禄被吓了一跳后,清醒的脑子回来了,瞪着苏玉容:“那我问你,你们圆房了吗?”
苏玉容闻言还没开口,苏长禄就又说:“这个你没办法骗我,回头问问阿瑜她们我就能知道真相!”
苏玉容一听,也不哭了,扁着嘴低着头不吭声了,新婚夜都过去了,肯定圆房了呀……
苏长禄看着她默认的样子,气的一甩袖子怒吼:“看来我平日里是太纵着你了,这种事也能骗人!”
气的要冒烟的苏长禄在屋里转了好几圈,才狠狠瞪着她:“既然醒了就给我收拾东西回家,你这个死丫头越来越不像话,我是管不了了,回家让爹好好收拾你!”
“大哥我不回家!你别告诉爹!”
“不行!必须回!你不回我让人绑了你回也是一样的!”苏长禄说着,气愤的甩袖走了。
苏玉容这下是真哭了,就爹那个老顽固的性子,一定会将她五花大绑送回封家的!这下完了!
果然,吃过早饭,苏长禄和苏长福就开始催着阿瑜收拾东西,催着苏玉容行动,苏玉容见不走不行,无奈只能老老实实的上了马车,路上无奈的想着:算了,先回家看看爹,好几十年没见过老头子了,的确也想他了。
一路上摇摇晃晃,苏玉容精神不佳,直到马车进了城,快到了家门口她才来了点精神,开始叫阿瑜看她的头发乱了没。
没多久,马车缓缓停下,苏玉容心情略略有些紧张,深吸口气才扶着阿瑜的手下了马车,跟着哥哥们的脚步回了家。
家里一切都没变,还是以前一样的样子,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她的影子,走在院子里的小路上,她心情就不自主的放松了。
父亲苏少廉住在前院,所以没多久,兄妹几人就到了。
苏玉容的心情突然紧张了起来,手心都是粘腻的汗水,直到走进父亲的书房,看着六十出头的父亲正在看书,她心都还在狂跳。
苏少廉已经辞官隐退了,自从儿子们入朝为官 稳步上升之后,他就以养病为由辞官回家养老了,没事就看书作画,教教孙子孙女,日子过的轻松惬意,唯一的遗憾就是夫人去的早,没能陪着他慢慢变老。
门口进来的脚步声,让他从书中抬起了头,打眼一看,出嫁不久的小女儿双眼红红的回来了,他惊了一下,即刻放下书冲苏玉容招手:“容容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还眼睛红红的?是不是封于修那个混账欺负你了?”
苏玉容掉着眼泪,慢慢走到父亲身边做下,拽着父亲的手轻轻晃:“爹,就是他欺负我了。”
苏长福和苏长禄一听,顿时直翻白眼,看着父亲要发怒,立马上前为封于修洗脱罪名。
“爹,别听妹妹胡说,妹夫没欺负她。”
“妹夫不但没欺负她,还被她打了呢!”
短短两句话,苏少廉就明白了什么,目光带着些责备看着苏玉容:“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儿?”
苏玉容委屈的掉眼泪:“爹,我想和离……”
结果……结果自然是苏玉容被顽固的老头子臭骂了一通,还被打了三个手板,手心都肿了起来。
苏玉容哭的泪人儿一样,但是见到爹这么生龙活虎的,她被打也心甘情愿,只是这一回无论她如何撒娇认错求饶想要留在家里住几天,爹也死活不同意,非要苏长禄亲自带上礼物,将她送回封家去给婆母认错,还说若是她不肯认错的话,就一根绳子吊死算了……
苏玉容哭着被亲爹撵出了娘家,被大哥带着上了马车,快到封家门口的时候,苏玉容逼着大哥下车:“大哥你若是不肯现在回去,那我今日就不下车,咱们就耗在这里!”
苏长禄气的眼珠子老大,指着她:“苏玉容,你威胁我?”
苏玉容才不会让大哥去给那老婆子低三下四的道歉:‘反正你不回家我就不下车!”
“你信不信我打你?”
“你打死我也不下车!”
而此刻在家里守株待兔的封于修得知苏玉容的马车就在家门外不远,阴险得意的一笑,叫上金为:“走,接少夫人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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