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小说:宜妃晋级手札(清) 作者:抱鲤
    迎天子驻跸乃是臣子无上荣耀,说不定还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佐领府上下一心,忙着修缮府邸,购置陈设,调/教下人等。

    连坐胎未稳,且向来不爱理会庶务的钮钴禄氏也自愿忙碌起来。

    晨音在钮钴禄氏房里坐了约摸一盏茶的时间,便有三四个婆子进来禀事,钮钴禄氏一叠声的吩咐。

    “花园北面的新院子本是给老太爷建的,如今用作天子下榻居所,原本定好的陈设物什一应要重新换过,你们拟的单子我看了,又添加了不少,尽快着人去采买回来。还有府中的食材……”

    晨音好不容易抽了个空档,觑了眼钮钴禄氏的肚子,严肃说道,“额娘,您胎还未坐稳,那经得起这般操劳,还是把事情交代给下面人去做吧。”

    “嗨……这算什么,天子驻跸可不是小事,且随行的还有诸妃,交给别人我哪能放心。再说,咱们满族女儿那个不是上马能弯弓,身强体健,没那么娇气。当初我怀你大哥道保时,冰嬉打猎一样不落,还不是照样好端端的。”

    钮钴禄氏不以为意,见晨音蹙眉小大人的模样,忍不住又笑了一句,“额娘的晨音长大了,都知道心疼人了。”

    “额娘!”钮钴禄氏说得句句在理,若晨音不是重活一遭,真要被她说服。可晨音知道,即将发生的一切远没有钮钴禄氏说的乐观。

    大概二月左右,钮钴禄氏会因操劳过度动胎气,为了不耽误大事,钮钴禄氏并未好生将养。

    圣驾回銮后,钮钴禄氏便一病不起,卧床数月才勉强保住胎儿。饶是这样,在生产时还是险些一尸两命。想起上辈子病恹恹且年少早逝的幼弟,晨音心头不是滋味。

    “您既不放心底下人办事,那不如把事情交给我。方才您说我长大了,总不会是骗人的吧?”

    钮钴禄氏向来只把晨音当孩子宠,陡然见她这般懂事,先是一怔,接着便点着晨音的鼻子尖尖,笑开。

    “果真长大了,说话一套一套的。额娘是有心教你料理庶务,但那也是过两年的打算。天子驻跸是大事,额娘若敢提着全家的脑袋教你练手,别说你阿玛,你玛法与玛嬷也不可能答应啊。”

    晨音早猜到劝说过程不会顺利,略一思索,以退为进,“额娘,方才我听明姑姑回禀,暖房为御驾准备的花木已经运来,正等您亲自过目挑选。不如这样,我替您去。您先看看我的处事能力,再做决定,如何?”

    钮钴禄氏一脸为难,女儿的孝心她明白,可……

    明姑姑早看不下去钮钴禄氏没日没夜的忙,虽然她也不见得信任九岁的晨音能处理好庶务,但还是趁机替晨音说了几句话,能让钮钴禄氏多休息片刻也是好的。

    钮钴禄氏勉强同意。

    晨音径直带着秀珠去了府内暖房,还没进门,便被花卉混杂在一起的浓香熏得打了个喷嚏,秀珠倒是一脸陶醉。

    “格格,这些花真好看,真香。奴才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在冬天见这些花儿。”

    晨音哭笑不得,能在冰天雪地的盛京弄来满室姹紫嫣红,佐领府确实用心。

    管家听说晨音是代替福晋前来的,面露迟疑。他是三官保的心腹,几乎是看着晨音长大的。在他眼里,晨音还是个喜爱笑闹的调皮孩童。若要办正事,难免差着火候。

    晨音佯装没看见管家的脸色,随手指了一盆开得正盛的姚黄,“换个白瓷花盆来,姚黄娇俏,配这褐色瓷盆略减色了几分。还有,再去采买些清隽草木回来养着,龟背竹、棕竹等适合并着鲜花插瓶的就极好。”

    管家踌躇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大格格,府中已采买了足量的珍贵花卉,只等圣驾来了便连盆搬出去。插瓶的花卉也备下了,您大可不必担心。而且,西园还有大片梅林,用来插瓶最为雅致,贵人们想必会喜欢。”言下之意,便是暗示晨音的安排多余。

    晨音不以为意,问道,“盛京位于北地,天气寒凉,往年是有不少梅花三月还开着。你又怎么确定,今年亦如此。万一不凑巧,那天出了大太阳。雪化了,花焉了,梅林败落,岂不是扫了贵人们的兴致?

    而且,这暖房里的花由专人养护,看似花繁叶茂,实则脆弱不堪。谁又能保证,这些花儿搬出去后,还能照样开得热热闹闹的?我让添些好养活的清隽草木进来,不过是做两手准备,有备无患。”

    上一世圣驾到的时候,晨音正被关在屋里养病,并不知道钮钴禄氏的安排是否让天子满意。

    之所以会这样吩咐,是她沉浮宫中数十年养成的习惯,不管何时何地,总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记得当年她初登妃位协理六宫时,曾因莽撞踩了别人的圈套,事后也没有应急之法,险些闯下大祸。

    虽有皇帝出面替她周全,可背地里也没少被惠妃几人笑话,还连累得皇帝被太皇太后训斥了几句。

    时隔久远,她不记得自己当初是什么心情,只从那以后,暗暗摸索着学精了。

    “我……”管家唇瓣翕动,半晌没吐出一句整话来。

    晨音看他一眼,把往事从脑子里挤出去,继续说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所谓的珍贵花卉,宫中贵人却司空见惯。打锦上添花讨好的主意是不成的,还不如投其所好,至少能搏个有心的名头。

    之前我让人找刘进忠公公打听了,他说皇上总嫌暖阁里呆久了气闷,喜欢让人在屋里摆些清爽颜色。”

    晨音确实找刘进忠打听过,不过那都是幌子,她陪王伴驾数十载,可比刘进忠清楚皇帝的喜好。

    管家被晨音一番话说得脸都白了,愣在原地半天,回过神后立马朝晨音施了一礼,“格格聪慧,第一次理事便有如此高见。奴才惭愧,奴才立马着人按照格格的吩咐办。”

    “管家不必自谦,府中诸事繁杂全压在你一人身上,你一时忙乱没考虑到也是有的。等天子回銮后,我定会向阿玛禀告,请他为你记上一功。”

    晨音深谙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道理,几句话哄得管家心头熨帖不已。殷勤的陪着晨音查看花木,谦虚的听从晨音的意见。

    经由管家的口,晨音在花房‘一鸣惊人’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三官保的耳中。

    三官保家阳盛阴衰,一个嫡妻,五个妾室。

    六个女人共给他生了十个儿子,却只有嫡长女晨音,与庶女晚静两个女儿,向来宝贝得紧。

    听闻晨音出息了,三官保抽空亲自考校了一番。晨音应对自如,三官保欣喜不已,大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

    趁着三官保心情好,晨音提出帮钮钴禄氏管家,三官保想着孕中的妻子,略一犹豫,答应了。

    为了额娘与小弟弟,晨音几乎大包大揽了佐领府上大半庶务,只留了轻省的给钮钴禄氏。

    钮钴禄氏起先还担心,之后见她行事有度,处理起事情来比她这个当额娘的派头还足,便放下心,由着晨音去操持了。

    转眼到了三月初一,早有消息传来,圣驾今日抵达盛京。晨音起了个大早,仔细查看了一遍给宫中诸人准备的居所,确认无误。

    忙碌了两个多月,如今尘埃初定,反倒是闲了下来,晨音干脆去看看钮钴禄氏。

    谁知钮钴禄氏一直拉着她说随驾来的赫舍里皇后与妃嫔,晨音入宫时,赫舍里皇后已经故去,她并没见过。

    只是,这人虽不在世了,却一直鲜活在有人的记忆中。忆起往事,晨音有些堵心,借口有事溜了。

    途径花园,正碰见了她二哥道横。

    “小丫头,怎么不高兴?”道横今年十五岁,看着身量高挑,实则孩子气十足,伸手拉了拉晨音的小两把头。

    晨音后退半步,不让他糟蹋秀珠花了半个时辰梳好的头式,仰着头问,“二哥,你怎么没跟着阿玛出城去迎圣驾?”

    道横‘嗨’了一声,“阿玛让我留在府中帮着伯父布置防务……”

    晨音抢话,故作促狭,“伯父不放心你对吧?谁让你整天吊儿郎当的。”

    道横脸皮够厚,被自己九岁的妹妹揭了底也不害羞,戳着晨音的额头打趣回去,“你个小丫头片子,嘴巴还挺能的。怎么,管家中庶务还不够,连你二哥我都要管啊。行了,懒得与你个小丫头胡扯。”

    道横抬腿要走,晨音一把拽住他的袖子,“二哥,你这是要出府?”

    “吓……你怎么知道?”道横皱着一张脸,他走的不是出府的方向啊。

    “猜的,我还猜啊,你是准备从西园翻墙出府,去城门口看热闹对不对?”晨音上辈子与道横关系最好,两人吵吵闹闹长大,道横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她清楚得很。

    “你小点声。”

    “小声可以,除非你带我一起去。”

    “不行,上次我带你出去,事后额娘差点扒了我的皮。”道横压着嗓子拒绝。

    “好吧,那我不去了。”

    道横一脸惊喜,刚想夸晨音懂事,就被晨音接下来的行为气得脑仁疼。

    “秀珠,你去告诉我额娘,说我二哥找我借银子。”

    道横性格疏朗,在外面交了不少朋友,三教九流都有,每个月的月银全花在结交朋友上面,还时常不够,跑来找哥哥妹妹打秋风。

    钮钴禄氏一直觉得道横如今不着调的性格就是那些狐朋狗友带坏的,三番五次呵斥不准道横出去乱来,只要道横不听话,就减月银。

    假如晨音这话传到钮钴禄氏耳朵里,钮钴禄氏保准怀疑他又出去‘交朋友’了,道横摸了摸干巴巴的荷包,他可怜的月银,再折腾下去怕是只有夭折的下场。

    道横心一横,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走,跟哥翻墙去。”

    晨音莞尔,“不怕被额娘扒皮?”

    “我就当洗澡搓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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