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还是不对。”
叶修皱着眉头叫停了训练。他看了看自己记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抬手在又一行字后面画了个叉。
苏沐秋离开已经一个多星期，时间也已经到了八月。距离新赛季开始没有多少时间。然而嘉世的新战术却还远没有磨炼成功。
“杨宇，BBQ放晚了。不要只顾着炫技，该用的技能就用在最合适的时候，必要的时候哪怕取消大招牺牲伤害也要把握好时机。”叶修用笔杆敲了敲本子，对着旁边的新人说道。
“完全不行啊。”角落里的吴雪峰轻轻叹了口气，用只有旁边莫夏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我们都习惯了苏沐秋那种水准和节奏，现在这样……好像全队都在迁就枪炮师一样。还怎么打。”
“要不换个人？”莫夏同样小声说道，“我记得不还有个玩枪炮师的？换他怎么样？”
“杨宇已经是这一届最好的了，你以为像你前男友那样的水准全荣耀有几个？”
莫夏噎了一下，转移话题恶狠狠说道：“这真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
两个人正在嘀咕，训练室的门就被推开了。穿着西装的陶轩急匆匆走进来，身上还带着微微的酒气，一眼看上去就像是刚从应酬酒桌上下来的。
“怎么样？”他快步走到叶修身边，“刚和赞助商吃完饭，说是如果我们能继续拿下下一赛季冠军，赞助费用就……总之，我们的成绩才是战队的根本！”
道理是大家都懂得，可听起来总是让人有些不舒服。莫夏微微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
叶修大致说了一下现在的情况。最后叹了口气：“并不是杨宇的问题，对嘉世来说，枪炮师的位置太过特殊。我们和苏沐秋打了一年，总需要时间适应新的战术。”
“怎么会这样？再有两个月新赛季就开始了，现在重新磨合也……”陶轩看起来有些焦躁，“转会窗还没关闭，叶修你再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选手可以谈一下。”
坐在电脑前的少年抿了抿嘴，眼底闪过一抹受伤的神色。
叶修想了想，说：“要不，我来试试？枪炮师我也玩过。我们队已经有一个战斗法师了，我来打枪炮师，这样的话依然能组织原来的阵型。”
“不行！”陶轩想都没想断然说道，“谁都能换，但是一叶之秋不行！所有人都知道嘉世的一叶之秋，那可是最后一刻力败扫地焚香的封神角色！要是你来打枪炮师，一叶之秋谁来打？”
“要不，我来？”莫夏试探着问道，“都是战斗法师，我适应起来没问题，不过就是……以后嘉世就有两个人妖角色了……”
到了最后几个字的声音在陶轩越发黑漆漆的脸色前自动弱了下去。
“……我再想想。”最后，他沉重地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备忘录，最后嘱咐了几句，又匆匆走了出去。
训练室里沉默片刻，叫杨宇的新人有些勉强地笑道：“对不起啊，叶哥，都是我太弱了。要是我能……”
“和你没关系。”叶修啪地合上了笔记本，“你和苏沐秋本来就是不同的路子。现在只是大家还没有适应新的战术。来，我们再试一次。”
又一轮训练开始，只是相比之前，所有人的心境都有了点微妙的不同。
“我怎么觉得，陶轩的话听着不太对味啊？”角落里，莫夏一边按着键盘一边悄悄和吴雪峰一起摸鱼。
“呵呵。”吴雪峰没接茬，只是笑了笑。
莫夏没在乎，只是自顾自接下去：“什么叫转会窗没关闭再看看……就不说能不能找到和……一个水平的人，就算能，当着人家面这么说也太埋汰人了啊！还有，老叶的建议也不是不行，虽然以后我们可能会顶着人妖战队的flag，但是……”
“他是老板，所处的地位不同，和我们的想法也是不一样的。”吴雪峰提醒道。
莫夏噎了一下，不甘心地停止了自己的bb。
她其实是明白为什么陶轩不愿意换掉一叶之秋的。
她来自二十年后，比这个时候的任何人都清楚，对于战队来说，胜利固然是重要，可是一个能够良好运营的战队需要的不仅是成绩，更需要一个精心打理的形象。俗话说，雷霆爱萝莉，烟雨好人/妻，蓝雨全搞基。这些团队被人津津乐道，不仅仅因为他们是经常列席十六强八强的常客，更加是因为这些被精心维护的形象。提起霸图，就是好男儿我真的好想再战五百年，说到轮回，就是队长今天没吃药感觉自己萌萌哒……
甚至，有些战队或者新人，在出道战之前就开始艹人设。哪怕出师未捷，也能凭着名气给自己拉一波关注和赞助。
现在的嘉世，一叶之秋就是这个人设和旗帜，是根本。所以绝对不能换。
能在联盟草创之时就敏锐地意识到这种营销手段，不得不说陶轩实在是个经营上的人才。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在二十年后看惯了的经营手段，此刻却让莫夏心里扎了一根刺一样难受。
特别是，想到离家出走投身电竞的叶修，想到没有站到顶峰就跌落下去的苏沐秋，想到和全家的反对对抗的孙哲平，还有魏琛，韩文清……这些多年后或者赫赫有名或者籍籍无名的名字，他们每个人的眼里都闪着最赤诚的光芒。那是对荣耀发自内心的热爱和梦想。看着这样的眼神，那些为了维护战队形象而采用的各种手段，仿佛都变得黯然失色。
“喂，全队ID最羞耻的那个谁，别走神啊。”
一张鼠标垫隔着房间啪地砸到她后脑勺上，打断了莫夏的抑郁。叶修的脸在朦胧的烟雾里闪闪烁烁，看不清脸上是什么表情。
莫夏的担忧没有持续太久。三天之后，叶修和吴雪峰翻遍了职业选手名单都没找到合适的人之后，陶轩又一次站在他们面前，当众宣布了他的决定——
一叶之秋和六个核桃保留，依然是叶修和莫夏操纵。因为实在找不到合适的选手，沐雨橙风以后不会再上场。为了能让所有资源得到有效利用，沐雨橙风账号卡上面的武器会被其他角色瓜分。几件银武会交给开发部门研究。
“……你说什么？”莫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以置信地看着陶轩。
“那可是……那可是沐雨橙风！全明星的极品账号卡！第一届荣耀联赛给嘉世立下赫赫战功的！你就这么……这么……”
叶修也摁灭了手里的烟，皱着眉头看着陶轩：“老板，做得过了吧？沐雨橙风在荣耀圈里也是有名的枪炮师角色，战队已经在磨合新的战术。再给我们一段时间，肯定也能……”
“沐雨橙风是很强的账号卡，可是现在，你们能找到合适的枪炮师选手吗？”陶轩打断了叶修的话。
“叶秋他可以……”
“不行。”陶轩拒绝得比之前几次还要果断，“我说过，一叶之秋现在绝对不能换人。所有人都知道，上次的决赛里面是一叶之秋力抗扫地焚香，这是我们嘉世的标志。就连六个核桃……”
他的目光移向莫夏：“就连六个核桃，也因为那段表现被人熟知。你们两个是不能换的。”
“沐雨橙风也是嘉世的标志啊！”莫夏不顾一切吼出声！开玩笑，哪怕是二十年后，嘉世的沐雨橙风也依然活跃在赛场上。是，现在的沐雨橙风背后操作者还不是号称荣耀女神的苏沐橙。可是苏沐秋的技术和意识，又怎么可能不如几年后才会成长起来的苏沐橙？！
陶轩的目光非常平静：“可他输了。普通观众们不会在乎背后的理由，他们看到的就是，最后一场决赛，沐雨橙风屡屡失误导致的战局一波三折。我们不可能向所有人诉苦，说苏沐秋有多难多辛苦。比赛重要的，只有结果。”
莫夏僵硬地站在那里，无数的话在喉头滚动着，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她似是求助一般把目光移向叶修和吴雪峰他们——两个人的表情都非常沉默，看不出来是不是和她一样愤怒。
“我理解你的意思，老板。”叶修缓慢地开口，“不过，沐雨橙风对战队来说，确实有不一样的意义。新的选手目前也许比不上苏沐秋，但靠其他人，我们未必会输。”
“但也未必能赢吧？”陶轩冷笑一声，“叶秋，莫夏，雪峰，我知道你们对苏沐秋的感情很深，但是现在重要的是在下一次联赛中继续取得优异的成绩。你们不要意气用事……”
不要意气用事。
不要，意气用事。
意气用事？！！
最后一战，城墙上的枪炮师。长发飞扬，周身浴血。
电脑前的少年，右手颤抖着抓着鼠标，面色苍白地微笑着。
“莫夏，你最光荣的一刻，是什么时候？对于我来说……就是现在了！”
轰向驱魔师的炮弹，最后一刻变作灰暗的屏幕。坠落的身影。
甚至，跨越前世的记忆。那一个个作为轮回的莫夏经历的无眠的夜晚，痛苦的复健，希望之后的失望乃至绝望……
统统被一句“意气用事”概括。
哪个少年没有过意气风发的时候？朝着最不切实际的梦想，付出自己全部的努力。然而天赋有高有低，境遇有好有坏。最后能站在人前光芒万丈的没有几个。但是，但是……难道这就意味着那些别人看不到的努力，通通都是“意气用事”？！
莫夏的嘴唇都在颤抖，不知什么时候，泪水已经模糊了眼睛。叶修和陶轩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不同意。这是我作为队长的决定。”
“好的，我们会考虑你的意见。但是我也告诉你，这是战队的决定，作为一个和战队签订了合同的选手，也请你注意一下自己的职业操守。”
“……老板，你是说，这是战队的决定？”
突然插入的声音打断了两个人的讨论，就连莫夏都没发现自己已经发出了声。
两个人都停了下来，看向莫夏。少女的眼睛里，泪水已经干了，但是目光依旧亮得惊人。
莫夏慢慢说道：“老板，我记得，签合同的时候。我应该只和战队签了一年的合同吧？”
陶轩心中骤然升起不妙的预感，他连忙开口：“是的，现在可以续签合同。不过这一次要按照规定……”
“不用了。”莫夏冷冷勾起嘴角，“老板，我想说，既然合同已经到期，我觉得也没必要继续了。”
叶修一下子从旁边椅子上站起来，紧紧盯着莫夏！
顶着两个人难以置信的目光，莫夏平静地说：“我们理念不合，我申请退出嘉世。所以，拜拜了老板。”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