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莫夏怔了一下，一时间完全没反应过来陶轩的意思，只是顺着自己的理解往下说，“你是说，不打枪炮师？那是打神枪手吗？这样的话我们的战术就要有调整……”
“不，”陶轩打断了她的话，脸上的表情也由一开始的略显尴尬变得正常起来，“我是说，沐秋可能下个赛季就不参与首发阵营了，他会转向技术岗，或者教练也可以。当然啦，遇到不是太强的对手，也是可以安排他上场的。”
莫夏猛地抬起头来，直直盯着陶轩的眼睛，在确认对方并不是开玩笑之后，她又扭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叶修。叶修嘴里叼着烟，朦胧的烟雾中他的表情不是很清晰，只是那双眼睛里透着的凉凉的嘲讽让莫夏清楚地认识到，这件事情并不是陶轩的一时起意。
“凭什么？！”莫夏大吼起来，“苏沐秋为战队做了多少你不知道吗？他的实力有多强，全荣耀都知道！他才18岁，凭什么就不让他上场了？！”
“他现在的情况根本就不适合上场！”陶轩的声音也大了起来，“决赛的时候他面对皇风的表现你不是也看到了么？要不是一叶之秋力挽狂澜，我们早就输了！是，我承认他对战队做出的贡献还有他以前的实力。可现在他连基础的训练都没法完成，这样的选手你让他怎么面对霸图皇风那些强队？”
“又不是没办法治疗！医生都说了，国外还是有希望治好的，只要治好了，他还是……”
陶轩突然冷起了脸。
“哦，你也知道这件事了？那你知不知道，去国外治疗要多少钱？”
“不管多少钱，只要有希望就不该放弃！”
陶轩简直气笑：“莫夏，你到底知不知道战队是什么地方？是，苏沐秋确实为战队立下了汗马功劳，如果能做到的话，我也不会放弃他。可从本质上来说，选手和战队也不过就是合同关系，现在选手无法为战队带来足够的利益，凭什么要求战队倾尽所有去为一个选手治疗？”
“哦，你也说了是合同关系。那苏沐秋的这种情况，难道不该算工伤？不能申请战队赔偿吗？！”莫夏寸步不让，既然已经撕破脸到这种程度，她也不想再维持表面的和平了。
“哦？在哪里？合同哪里提到过这一点？”陶轩没有丝毫慌乱，反倒是从口袋里拿出一份准备好的合同，冷笑一声，“只要你能找到相关条款，不管多少钱，战队全部承担！”
莫夏骤然语塞。
是啊，她完全忘了，现在不是二十年后。现在的合同充满了漏洞，没有五险一金年假奖金等等……现在甚至很多人还把打游戏当做不务正业，职业选手甚至还不是一个正式的工作！维持选手和战队关系的，只有选手的热情和老板的良心。
她瞪着陶轩，咬牙道：“你真的打算就这样放弃他？”
被那样的目光紧紧盯着，陶轩也忍不住偏开了头：“战队可以承担一部分费用，但是不会做无谓的永久投入。你也听说了吧？就算去国外进行专业治疗，最后能完全康复的可能性也不大。而且，到那个时候，他的职业生命还剩几年？”
“不管还剩几年，他都会打下去。”一旁的叶修突然说道。
从刚才开始，他就在一边安静地抽着烟，听着莫夏和陶轩的争吵，好像漠不关心一样。这样突然出声，两个人一起扭过头来看着他。
“苏沐秋是什么样的选手，你和我一样清楚。嘉世战队是怎么样走到一起的，才刚刚一个赛季你就忘了吗？”他的语气淡淡的，却透着让人发冷的寒意，“陶轩，有些事情我不想挑明说，不过你也别太过分了。”
莫夏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苏沐秋受伤以后，虽然叶修因为某种原因并没有在公众场合出现过，可获得冠军之后的战队扩大和整合上，作为队长他还是忙得脚不沾地。莫夏也没机会和他仔细谈过。
可现在……她看不懂他的态度。以叶修和苏沐秋的关系，她以为他会和她一样，坚定地站在苏沐秋这边，对陶轩进行坚决的抵抗。可是现在，叶修明显是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可他却表现得意外地冷漠。
房间里一时间非常安静。莫夏是不知道说什么，陶轩则是完全不想开口。叶修沉默地抽完了那半支烟，似乎也受不了屋内令人窒息的气氛，大步走到门边，开门就准备离开。
只是谁都没想到，刚刚拉开门，叶修就愣在了那里。他眼神有些发直地看着外面，嘴唇动了一下，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出了什么事了？”莫夏烦躁地问着，一边走过去，在看到门外的人的时候也瞬间露出和叶修一样的表情。
苏沐秋正安静地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一只手仍然保持着敲门的动作。他的表情没什么异常，可如果仔细看，仍然能看出稍微有些苍白的脸色。
“抱歉，没想到你们都在这里。”苏沐秋微微一笑，“我听说莫夏回来了，所以……你们谈完了吗？”
他在外面站了多久？听到了多少？陶轩的决定……他是早就知道，还是到现在还一无所知？
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却不知道从何问起。莫夏抬头有点愣地看着他，紧紧咬着嘴唇，生怕下一声发出的就是一声呜咽。
“谈完了。”叶修突然说道。他扭头看了看仍然烟雾弥漫的训练室还有仍然站在里面的陶轩，说：“这里环境不太好，你们俩要是有什么话要说还是出去吧。莫夏，你行李还没放吧？让沐秋带你去宿舍。”
说完，也不再看其余三人反应，径自朝外面走了出去。
苏沐秋问了莫夏的行李位置，还想要帮莫夏提箱子，结果却被她抵死阻拦了。一路上两个人只是闲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谁都没提刚才训练室发生的事情。
嘉世在俱乐部附近租了一层老旧的筒子楼作为宿舍，虽然和二十年后远没法比，可在现在来说也算是挺不错的条件了。苏沐秋一直把莫夏送到门口，打了个招呼就想要离开。谁知刚刚转身，衣角就被莫夏拽住了。
“……我们谈谈好吗？”莫夏抬起头看着他。
她的目光有点弱弱的，和平时的张扬明亮一点也不一样，带着小心翼翼和无法言说的心疼。苏沐秋心里蓦然软了一下，原本想要离开的脚步也顿住了。
他的心里深深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温声对莫夏说道：“转向技术岗的事情，是我对陶轩说的。你不用担心，我已经认真考虑过了。”
莫夏呆呆看着他，好像怀疑自己听错了一样，机械地重复着：“……认真，考虑过了？”
“嗯，就像他们说的那样。持续治疗下去，不见得有效果，而且还会拖累了战队。我在银武研究方面还是有点天赋的，转向技术岗位应该也不错……”
“所以，你就忘了你是为什么来到这里的了？”莫夏打断了他的话，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
苏沐秋沉默下去。
“你忘了，我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你在总决赛上面那样拼命到底为了什么？我都还没有放弃，你就在现在说要转向技术……你心里，真的不会有一点不甘心吗？！”
莫夏紧紧握着拳，前世的一幕幕不断在脑海中闪过。她也是右手受伤，从即将封神的天梯上跌落下去。她比谁都清楚那样的心情有多绝望——自己所有的信仰和梦想顷刻间坍塌，好像天再也不会亮起来。那时候她乞求一切神明能给予她一点恩赐，只要能让她再次站在荣耀赛场上，她可以牺牲自己拥有的一切！
而苏沐秋，那样爱着荣耀的人……居然就说要放弃了？！
“没有。”他微笑着看着她，只有唇色还带着一点苍白，“莫夏，你还记得我问过你的话吗？我问过你，要是我再也没法打比赛了，你怎么办。”
莫夏微微张着嘴，很久之前的一幕突兀地浮上心头。
“你说，要是我没法打比赛了，你会替我站在赛场上，更加努力地打每一场比赛，把我本来应该拿到的冠军，MVP，全部拿下来给我……”
“所以我没有不甘心啊。因为……就算没有我，也有你和叶修，会一次次把冠军奖杯带回来给我。”苏沐秋笑着说，“就请你……”
“放屁！！！”
莫夏破天荒一句粗口爆了出来：“你……你是傻子吗？！就算叶修拿了一百个奖杯，那上面的名字也不会有苏沐秋！还没有到最后，为什么要现在就放弃！！！”
她狠狠瞪着他：“我是不会替你拿什么冠军的！不管怎么样，我……反正一定会想办法把你的手治好。你想要的东西，就自己去拿！”
说完，不等苏沐秋回答，她把行李往屋里一扔，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苏沐秋怔怔看着面前的门板，好一会儿才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走出宿舍楼。八月的阳光正烈，在太阳下站了一会儿，身上就沁出了一层薄汗。苏沐秋朝俱乐部的方向慢慢走过去，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他低头看了看屏幕，是个陌生号码。便随手接起来：“喂，你好。”
“请问是苏沐秋先生吗？”
电话里的女声冷硬又严肃，苏沐秋楞了一下，随即答道：“我是的，请问您是？”
“我是莫夏的妈妈。方便见一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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