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48

    林璇用标准的电话销售腔说道：“您好, 请问是蒋馨然的家长吗？”

    对方的语气中有明显的戒备：“你有什么事？”

    林璇：“馨然妈妈好，我们这边是美之奥幼儿美学培训, 上次您带着馨然来参加过一期体验课，我们这边想找您做个回访……”这当然是她在培训班的群里秀的。

    张冰不耐烦地打断她：“对不起, 没空……”

    林璇赶在她挂断电话前说：“只是几个小问题, 我们会赠送一套价值188元的进口画具和1000元课程优惠卡。”

    张冰一听有礼品拿, 烦躁中露出一丝犹豫：“那你问快一点, 我赶时间。”

    林璇先问了几个和体验课相关的问题, 等对方放下戒心，这才问：“馨然有在外面上培训吗？”

    “当然有啊, ”张冰忍不住炫耀, “我们家馨然学了很多, 小提琴、主持、合唱队、芭蕾舞、模特表演、还有那个小童星艺术团的戏剧表演课……”

    鬼王殿下装作感兴趣, 其实听得哈欠连天, 反正她也不打算结婚生子，听了一肚子妈妈经也没有用武之地。不过她还是耐心听着张冰滔滔不绝, 时不时恭维一句，以便套出更多信息。

    其实压根不用套话，难得有人肯听张冰长篇大论的育儿经，她仿佛遇到了知己, 竹筒倒豆子似地把孩子最近的吃喝拉撒全说了一遍。

    林璇挂了电话, 对宋翊说：“我有个朋友是做幼儿培训的, 他们班上有个熊孩子突然转性变成了天使宝宝, 搞不好也是丢了魄。”说着她把蒋馨然的基本情况和宋翊说了一遍。

    宋总对她的交游广阔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想了想：“最好还是见一下本人。”

    林璇：“这个简单。蒋馨然妈妈给她选的培训课程大部分是艺术、表演类的，她还帮孩子报名参加了好几次影视剧海选，看来很想把孩子培养成童星。

    她勾了勾嘴角：“曹制片前几天说过，手里有一档亲子类综艺，要找一个素人小朋友，目前似乎在选角阶段。”

    她说着拨通了曹制片的手机，请他帮个忙。

    曹制片当即拍着胸脯保证：“只是安排一场面试，这有什么麻烦的，林小姐别跟我这么客气，反正我们本来就在找人，如果有合适的我还要多谢你呢！”以后别再送我十八层地狱一夜游通票就行了。

    曹制片出了名的效率高，转头一个电话，就让选角导演和小童星艺术团联系，让他们第二天下午组织年龄的孩子去电视台大楼面试。

    林璇把事情安排妥当，这才和宋总一起走进屋里。

    其他两组嘉宾也先后回来了，今天直播了大半天，大家都累得够呛，刚围着餐桌坐下，就听楼梯上咚咚咚一阵脚步声。

    桑卓的脸顿时一绿。

    其他两组嘉宾刚回来，还不知道别墅里多了个活物，一看吓了一跳。

    四姨太“哎呀”一声惊呼，低声道：“这孩子怎么魂魄不全？”

    四姨太的修为有限，只能看到这一步。熊孩子听见声音，用滴溜溜的绿豆小眼打量了她两眼，又看看楚妍舒，最终选择扑向四姨太：“漂亮姐姐！”

    四姨太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听鬼王殿下解释了这孩子的来历，联想到自己被家人抛弃的身世，不禁有点同情他，抽出张纸巾给他擦了把鼻涕。

    桑卓在一边看着，一个恍惚，居然感到这画面很温馨，他随即回过神来，甩了甩头，心说一定是脑子进水了。

    这顿晚餐梅没有拍摄任务，四姨太从橱柜里取了套餐具给熊孩子，让他坐在自己身边。熊孩子大概是饭来张口惯了，也不拿勺子，只知道和碗里的饭菜干瞪眼。

    四姨太微微叹了口气，拿起勺子喂他。

    熊孩子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姐姐就像我妈妈一样。”

    四姨太尴尬地笑了笑，对其他人解释：“以前家里有个弟弟，从小是我带大的，我被卖掉的时候也像这么大……”

    桑卓是作家，共情能力强，听了这话鼻子有点发酸，低头猛扒了几口饭，这才没被人发现他眼眶红了。

    熊孩子大约也感觉得出来谁待见他，在四姨太面前收敛了很多，除了活泼好动一点，几乎已经和普通孩子差不多了。

    大家不由啧啧称奇，宋翊解释道：“魄比较矇昧，自控力低下，但同时也掌管着人类的爱和欲，他会有选择地和人亲近。”

    桑卓从他的话里听出一些潜台词，忍不住又问：“那少了魄的孩子会怎么样？”

    宋翊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林璇先开了口：“缺了的部分会有别的东西填上。”

    桑卓打了个寒颤，不敢再问了，餐厅里的空气仿佛突然降了几度，鬼王殿下弯了弯眼睛：“怎么都看着我，吃饭吃饭。”

    宋翊垂下眼帘，无奈地扯了下嘴角。

    熊孩子是桑卓捡来的，当然要由他负责到底。

    桑卓一开始以为自己可以像四姨太一样用爱的力量感化他，谁知道晚上的熊孩子变本加厉，在逼迫他讲了二十遍小猪佩奇之后，开始哭着喊着要妈妈。

    和他同住一屋的宋翊很有先见之明，上床后立即关闭了五感。

    桑公公连哄带骗，折腾到半夜，第二天早上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开工。

    林璇和宋翊拍完上午的日常，一起乘快艇去市区，然后换车前往位于城东的电视台大楼。

    面试定在下午两点，林璇和宋翊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先和节目总导演、选角导演等人见了面。

    总导演姓刘，四十来岁，留着文艺的小胡子，一见两人，立即热情地招呼他们坐，让助理端茶倒水。

    对于他们的目的，刘导演倒是没怀疑：“听老曹说，阿璇的工作室要签几个小演员？”

    这当然是借口，不过有合适的林璇也不介意真的签几个，她对导演点点头：“正好听曹制片说起，就想借个东风，顺便来看看，麻烦刘导和各位了。”

    导演连连摆手：“不麻烦，举手之劳而已，你们能来是我们的荣幸。”

    他一边说，一边时不时瞟向林璇身边沉默寡言的年轻男人。林璇的工作室选人，为什么宋总会陪着？在座的都是人精，马上脑补出了霸道总裁恋上当红女明星的剧情。

    宋翊虽然被网民戏称“失足总裁”，但是圈内人都知道他是真正的大佬，不但资本雄厚，而且投资眼光绝佳，几乎没有失手的，他们这档节目虽然已经定下了投资商，但是以后多的是合作机会。

    导演想奉承宋总，又怕做得过火吃相太差，于是就曲线救国和林璇套近乎。

    何况林璇最近借着《甜蜜满屋》的东风红透了半边天，导演本来就对她很感兴趣：“要不是我们节目只有男嘉宾，我都想把你从老孙手里抢过来！”

    林璇打着哈哈：“谢谢刘导，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刘导可别忘了我。”

    刘导演遗憾地咂了咂嘴，又对宋翊道：“宋总有没有兴趣来我们节目？可以体验一下带孩子的乐趣。”

    宋翊：“……多谢，不过还是不用了。”

    几人坐在会议室里，喝着咖啡聊着天，不一会儿，小童心艺术团的人到了。

    陪同前来的家长们在门外等候，艺术团的负责人带着一群五六岁的女孩鱼贯而入。

    碰上这种一举成名的好机会，家长们当然不敢掉以轻心，铆足了精神把自己孩子打扮成小仙女。

    家长们的审美也差不多，不约而同给孩子穿上了公主裙，白的粉红的粉蓝的粉紫的，丝的缎的蕾丝的轻纱的，像一团五彩斑斓的云飘进屋子里。

    林璇见过蒋馨然的照片，一下子就从十几个小女孩中认出了她。

    即使没见过照片，她也会一眼注意到她。蒋馨然皮肤很白，大眼睛长睫毛，丝缎般的长发披在肩头，长得像个洋娃娃。

    不过这些小孩都生得挺好，单论长相，蒋馨然不算特别突出，与众不同的是她的神情。

    别的小孩就算再怎么内向安静，眼睛里还是流露出好奇、兴奋和紧张，而蒋馨然的眼睛里什么情绪都没有，她端端正正地坐着，小手放在膝盖上，嘴角带着仿佛精心量出来的弧度，比成年人还要淡定从容。

    一般的成年人只不过更擅长隐藏情绪，而这孩子完全没有情绪，和照片上那个神采奕奕的熊孩子判若两人。

    林璇开阴眼一看，脸色不由一沉。

    蒋馨然的魂魄果然是残缺的，残缺的部分隐隐有黑气聚了又散，看来丢魄已经有段时间了，如果不赶紧找回来，恐怕就没救了。

    选角导演和负责人沟通了几句，然后让孩子们依次作自我介绍，回答选角导演的问题，最后表演一段才艺。

    这些孩子个性各不相同，不过大多聪明伶俐，自我介绍像模像样，俨然一副小主持人的样子，他们的才艺也让林璇大开眼界，有小提琴独奏、芭蕾、民族舞、诗朗诵、国画……要不是开了阴眼，她简直怀疑这些不是人类的小崽子，而是妖精变的。

    不一会儿，终于轮到了蒋馨然。

    小姑娘听到自己的名字站起身，仿佛有人按下了看不见的遥控器，神情突然变得生动起来，大眼睛闪着光，又长又翘的睫毛忽闪忽闪，目光里微带羞涩。

    她一身白色芭蕾纱裙，像只优雅的小天鹅一样走上前来，对着大人们鞠了一躬，奶声奶气地道：“各位导演老师，你们好。”

    选角导演看了看她的简历：“馨然对吧，介绍一下自己吧。”

    小女孩乖巧地说道：“我的名字叫蒋馨然，在晨星国际双语幼儿园读中班……”

    自我介绍是事先准备好的，她的口齿清楚，普通话标准，语气抑扬顿挫，显然是有过相关培训经验的。

    刘导演问了几个和家庭、幼儿园相关的简单问题，最后问道：“你为什么参加我们的节目海选呀？”

    很多小朋友都回答是爸爸妈妈让我来的，还有一不小心漏底，说是爸妈想赚钱，童言童语惹人发笑，但是蒋馨然小朋友却是滴水不漏：“因为我很热爱表演，如果有机会参加演出，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的。”说完羞涩地一笑，露出一对深深的酒窝。

    接着是表演节目环节，小姑娘来了一段技能串烧，把芭蕾、小提琴、歌唱、英文诗朗诵全串在了一起。

    节目组的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这孩子小小年纪真不得了。

    所有孩子都面试完，选角导演让艺术团负责人带着孩子们去隔壁等待第一轮的结果。

    节目组的几个人拿出各自的计分表，开始讨论让哪几个孩子出线。说到蒋馨然的时候，几个人发生了分歧，刘导演很满意她，选角导演却认为这个孩子的表现过于成熟，太成人化，不适合他们的节目。

    刘导演最终被选角导演说服，忍痛割爱淘汰了蒋馨然。

    初选结果一宣布，几家欢喜几家愁，入选的满面春风，落选的唉声叹气。

    林璇正盘算着怎么找机会见一见蒋馨然的妈妈张冰，一个家长忽然带着孩子闯进会议室里，正是张冰，她大概三十上下的年纪，从连衣裙、高跟鞋到肩上的YSL链条流苏包，全都是网红款。

    她的五官和女儿有点相似，不过比起蒋馨然的乖巧甜美，她看起来很不好相处。

    刘导演皱了皱眉：“有什么事吗？”

    小童心艺术团的负责人一个劲道歉，一边把张冰往外拽，一边小声劝：“馨然妈妈，这次不行还有别的机会……”

    张冰甩开他的手，拽着孩子走到跟前，环顾了一圈，见刘导演坐在中间，年纪又最大，于是对他道：“您是导演吧？我是蒋馨然的妈妈，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孩子有哪里做得不够好，我们下次好改正。”

    话是这么说，她的语气却有点冲，一听就知道是要讨个公道。

    刘导演摁了摁太阳穴，本来他看着小女孩挺可爱，还想着把她推荐给别的影视剧组，可一看当妈的这样，立即打消了这念头。

    他看了眼选角导演：“老杨，你来说吧。”

    选角导演耐心道：“这位家长，蒋馨然很优秀，我们这个节目是真人秀，比起才艺更注重小朋友的天真童趣，您的孩子可能更适合影视剧……”

    张冰一脸不服气：“我的孩子哪里不够天真了？您说说看！”

    选角导演也有点火了，懒得再和她解释：“我们当然有自己的标准和考量，如果没别的事麻烦你出去，我们还要讨论别的事……”

    张冰两条韩式平眉往上一跳，正要继续理论，一旁的林璇忽然问道：“你的孩子签经纪公司了吗？”边说边摘了墨镜。

    张冰刚才就觉得这个戴着墨镜的年轻女人有点眼熟，她一摘墨镜立即认了出来：“哎，你是那个明星……是叫林璇吧？”

    林璇也不跟她计较礼貌问题，点点头：“对，蒋馨然有经济公司吗？”

    张冰迟疑了一下，眼珠子一转：“暂时还没有，不过有人来问过……还没谈定。”

    林璇知道她这么说是为了自抬身价，一笑了之：“那你们有没有这方面的打算？我的工作室准备签几个小演员，我看馨然就挺合适的，如果有兴趣可以谈一下。”

    张冰本来以为没戏了，只不过按照惯例闹一闹，没想到还真给她闹出了机会，她强忍住喜色：“这个我得回去和她爸爸商量一下。”她听其他家长说过，经纪公司签素人小孩，合同条件往往比较苛刻，一开始不能表现得太迫切。

    林璇神色淡淡的：“好吧，那我留个我助理的联系方式给你，考虑好了可以联系他，不过最好今晚前给我们答复，因为还有其他孩子在接洽。”

    张冰一听，连忙说：“她爸爸应该不会反对的，您稍等，我这就打个电话问问他。”

    说完她走出去，掏出手机，装模作样地打了个电话，然后说：“她爸爸不反对，只要条件合适就行了。”

    林璇给了她一张吴梁的名片：“你不用担心，我们给出的条件肯定是业内最优越的，具体合同范本稍后让我经纪人发你。你们回去尽快准备一份详细简历，包括幼儿园、上过的所有培训机构、网络课程，越详细越好。”

    张冰虽然不明白签经纪公司为什么跟幼升小似的，还要准备简历，不过她已经被巨大的诱惑蒙蔽，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连连答应：“好的好的。”

    见过蒋馨然，林璇和宋翊回到岛上，没过多久，张冰把蒋馨然的电子版简历发了过来。

    林璇一看，这份pdf版的简历足有二三十页，事无巨细，哪怕是只上过一次的体验课也都罗列了出来。

    林璇耐着性子看了一遍，注意到蒋馨然在一个月前报名参加了一个“儿童情商训练营”，结束的时间差不多就是她忽然转性的时候。

    她搜了下这个训练营的资料，发现背后的机构是“天心文化有限公司”，这家公司成立于三个月前，注册地在C市，注册资本500万。根据网上的宣传资料，他们的业务主要是儿童自闭症和注意力缺陷多动症的辅助治疗和康复训练。

    所谓的“情商营”是个子项目，针对有行为问题，但是没达到孤独症和多动症标准的孩子。

    林璇查了查公司法人代表兼CEO的资料，根据工商登记，这人名叫薛子明，在网络上就是个透明人，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鬼王殿下摸了摸下巴：“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