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个世界》

    谭文丽再次得到禾和的消息是在一年后了。

    不像金星杯那样即便得了冠军,大众也不知道,这次禾和完完全全地被网友们认识了,甚至是上了国内的微博热搜。

    谭文丽并不怎么玩微博,还是朋友突然分享过来一个链接,问那是不是她女儿,她才点开的。

    视频中的环境挺肃静的,一群让人看着眼熟但却叫不出名字的音乐家们坐成一排,齐齐看着站在房间中间的小姑娘。

    小姑娘长相清秀,身着T恤牛仔裤,马尾辫高高的扎起,样子十分朴素。

    谭文丽一眼就看出,那是禾和。她神色一紧,知道这估计是什么比赛的现场。

    禾和拿着一把小提琴站在场中间,面对各位音乐大佬的视线毫不慌张,动作轻盈地向音乐家们鞠了一躬,然后将手里的小提琴架在了肩膀上。

    双眼微微一闭,双手开始游动,弓与弦相碰,悠扬的音乐声随之发出。

    现场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在听着禾和的演奏,一开始还有人不时地低头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记录点什么,但随着禾和的演奏,所有人都动作一致地抬头注视着场中间的少女,一动不动,仿佛呼吸都屏住了一般。

    小提琴的节奏忽快忽慢,快时让人跟着神经一紧,慢时又让人满是惆怅。

    当一首曲子拉完,现场久久都没有发声。

    直到一名评委的掌声响起,大家才如梦初醒,纷纷跟着鼓掌,瞬间,掌声响彻了整个房间。

    禾和悠悠地睁开眼,嘴角噙了一抹笑,她知道自己这次的表演很成功。

    后面是评委们跟站在场中间的禾和的对话,因为拍摄者离得远,他们的话并没有被完整地录入,但不影响谭文丽听到其中有外国评委激动地大叫“amazing”跟“perfect”。

    视频很快就放完了,但谭文丽的心情却怎么都平复不下来,她反反复复地将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眼里的激动怎么消灭不了。

    自从禾和走了,谭文丽仿佛一朵花一般,跟着一道枯萎了。她又开始尝试着培养禾韵韵,但禾韵韵的天赋太差了,跟当初禾和拉曲子的进步神速相差甚远,这让她万分失望。

    谭文丽失去了信仰,心情抑郁得很,即便禾顺带她去看了心理医生也于事无补。禾和成了她的心病。

    现在,治愈她心病的药回来了!谭文丽开始斗志满满地查询禾和的信息。

    *

    禾和不知道,她现在火了,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社交网络上全是她演奏的视频,而视频下面也尽是来自各方的夸奖。

    网友a:我本来想夸曲子好听,但想想还是用震撼来形容,我居然能感受到这首曲子的情绪

    网友b:在地铁上听的,然后哭成傻逼,旁边的小姐姐递给了我一张纸,以前不相信音乐是真的能感染人的情绪,现在信了

    网友c:我不懂小提琴,但我懂这首小提琴曲里的情

    网友d:我是学小提琴专业的,我们老师刚刚在群里说了,这种水平已经赶上大师了...然后视频里的小姑娘才19岁...你们自行领会我的意思。

    网友e:看时间,应该是尼恩尔国际小提琴比赛,含金量非常高的一个小提琴比赛,只接收25岁以下的小提琴家。如果不出意外,今年的冠军应该是她了。不过顺嘴吐槽一句,这种比赛视频居然能流出来!

    ...

    网上议论声沸沸扬扬,但禾和却没有关注到。

    她现在忙得很,每天除了要上课练琴还要打工跟学校的交响乐团进行演出。虽然学校给了她学费减免等一系列补助,但在生活消费面前,那点钱还是有点相形见绌。

    工作内容其实挺好的,在高级餐厅为别人拉琴,只是工作地点有点远,每天来回都要花上几个小时。

    禾和本来是想攒钱买一把琴的,后来还是在张天一的提醒下想起来,有些小提琴比赛的奖品其实就是小提琴,所以她才报名了尼恩尔。今年尼恩尔的赞助者提供了一把非常不错的小提琴,作为冠军的奖励,禾和想争取一把。

    但她也没有想到比赛会那么容易,她基本没什么压力地拿到了第一名。虽然她的老师们也经常夸她拉的好,有天赋,但可能是拉琴的年份短,再加上夸赞的人太多了,她居然有点不相信...

    比赛的当天其实就已经宣布了名次,不过因为颁奖礼不在同一天,所以暂时还没有媒体知道这次比赛的结果。

    在餐厅工作了最后一天,禾和拿着老板给的厚厚的红包辞别,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

    她有点迫不及待地去参加明天的颁奖礼了,她想快点见到冠军的奖品。

    *

    第二天禾和穿上了稍微正式点的礼服,去了颁奖礼的现场,今天现场也会请一些媒体参与,同时她也会在现场进行一场演奏。

    大概是因为之前网络上视频的预热,今天来颁奖礼的媒体居然有不少,甚至还有几个国内的媒体。

    禾和进去的时候,有不少媒体的话筒都伸到了她的脸上。工作人员也没有想到这次颁奖礼会有这么多人过来,好在他们来的及时,将她护送进去。

    禾和看到国内的媒体才想起谭文丽来,自从她出国后,其实很少想起他们,就像两个世界的人一样。

    不过这次颁奖礼后,她的行迹必定会被谭文丽发现,只希望谭文丽不要过来给自己找不痛快,禾和在心里祈求。

    然而禾和低估了网络的传播力,也低估了谭文丽的行动力。

    *

    从著名的小提琴家手里接过冠军的奖杯,又从赞助商的手里接过作为奖品的小提琴,禾和喜不胜收。

    跟大家合影留念后,她忙不迭地伸手在小提琴上摸了又摸。好在一会她就要拿这把琴进行演奏了,也不算太难熬。

    当现场的灯光熄灭,只剩一盏直直地射在场中央,禾和登场了。

    演奏新的小提琴仿佛进行一段新的旅程,里面充满着未知。禾和闭着眼感受着手里的小提琴,就像一位优秀的骑手,在驯服坐下的野马。

    小提琴是有生命的,禾和从来都是这么认为。她曾跟其他的老师探讨过这个问题,他们说这就是为什么她的小提琴演奏总是那么富有感情。

    禾和从没有想那么多,她只知道,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唯一给她慰藉跟陪伴的只有小提琴,相比较人,她更倾向于跟小提琴交往。

    观众席里来了不少人,他们如痴如醉地听着禾和的演奏,感受着演奏者所想表达的情绪,深入其中难以自拔。

    而谭文丽也正坐在下面欣赏着禾和的音乐。

    她没有闭眼,双眼直直地看着场中央仿佛要跟小提琴合二为一的少女,心情激荡。

    谭文丽知道,就算自己的手没有受伤,也不会到达禾和这样的境界。但有时候,养成比自己做到更有成就感,就像禾和这样。谭文丽望着台上光芒四射的禾和,无比骄傲,那位少女是她一手培养出来的啊。

    一曲演奏结束,禾和望着手里的小提琴露出餍足的笑。观众们看着她笑,也不自觉地跟着笑,那大概就是看到真正喜欢的东西毫不掩饰的笑吧。

    等所有获奖的人都演奏完毕,媒体们自觉地进入采访区域,等着几位当事人过来。

    禾和是第一个来的,也是最受期待那一个。

    记者们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地问,禾和不慌不忙地一一作答哦,直到一位中国记者开口。

    “禾和,你在国外呆了一年肯定很想念自己的父母吧,如果出现在现场,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禾和头一歪,看向了那个问话的记者,不知怎么的,记者就觉得禾和的眼神突然变得不是很友善。

    “实话跟你说,我跟我爸妈的关系并不好,所以如果他们出现,我大概会跟他们说,快回去吧。”

    禾和的回答让记者完全愣住了,他想了很多个答案,但却没有这样的啊!这是个什么回答啊!作为一个即将成为公众人物的人,这么回答问题真的好吗?

    “额...其实你的父母今天也来到了现场,你要不要跟他们说说话?”记者深吸了口气说道,心里有点蠢蠢欲动,有大料啊!

    禾和挑眉,感觉记者并不是在跟她开玩笑,心瞬间就有点累。

    “禾和!”谭文丽拨开记者,一下子出现在禾和的面前,眼里蓄满泪水,双手张开做出要抱过去的模样。

    禾和连忙闪开身子,脑瓜有点疼。

    “禾和,你不想妈妈吗?妈妈很想你,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为什么不跟妈妈说一声,你知道爸爸妈妈多担心你吗?”

    记者们看着突然出现的谭文丽,都觉得有大新闻。红遍网络的新晋尼恩尔冠军获得者,居然曾离家出走,跟父母不和!

    “你不知道原因?”禾和看着要跟她演母女情深的谭文丽觉得好笑。

    “妈妈不知道啊。”谭文丽无辜,她其实想了好久,但都想不明白禾和突然离开的原因。

    禾和看她的样子,嘴角忍不住挂起了一抹笑,然后将头转向了媒体话筒。

    “我从小就很不喜欢小提琴,但我妈妈是个小提琴爱好者,她努力培养我,只为了完成她自己实现的小提琴梦。有一次,我终于忍受不了这种被强制的热爱了,故意在表演失败。”

    “后面的那段时间我过的很不好,被老师同学们指责,然后还被父母冷暴力,他们完全不管我,在家里将我当做陌生人。”

    “但也是那段时间,我喜欢上了小提琴,因为它是唯一陪我度过难关的。”

    “所以,”禾和又将脸转向了谭文丽,“你不要来找我了好吗,我知道你喜欢的是小提琴,我会继续演奏,你远远地看着就好。”

    “抱歉。”禾和又冲媒体微微点头,然后直接转身离开,不再管后面记者的诸多疑问。这些记者跟后续的舆论应该会让谭文丽头疼一阵子吧。

    被丢在原地的谭文丽异常羞耻,因为所有的话筒跟镜头全部转向了她,而她才刚刚被自己的亲生女儿无情diss。

    “请问您女儿刚刚说的是真的吗?您将自己的喜爱强加到她的身上!”

    “您真的对女儿进行冷暴力吗?可以问一下是怎么样的吗?”

    “您之前说禾和离家出走,很久没有回家了,可以详细说一下吗?”

    大概是禾和的一番话让记者们对谭文丽感官并不好,很多话筒都直接粗鲁地戳到了她的脸上。

    谭文丽哪里经历过这些,她直接蒙了,双眼流泪,无措地在人群里寻找禾顺的影子。

    好在禾顺给力,很快就冲进人群将谭文丽揽在怀里带离。

    相比较禾和跟禾韵韵,其实禾顺对待谭文丽更像是对待孩子,宠着爱着不让她受一点委屈,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成为谭文丽的玩具。

    因为被宠爱着、被保护着,所以谭文丽的内心其实很脆弱,禾和今天说的话,估计能让她有好一阵子的心理阴影。不过她这种人自我逃避能力也强,忘性大,禾和只希望她能将这段不痛快的回忆记得久一点。

    *

    禾和彻底火了,是真的火了。谭文丽强迫她学习小提琴的话题被反复拿出来讨论,直接上了社会新闻。

    禾和在校庆上故意捣乱的视频也被人发到了网上,不少人对禾和在校庆上的行为不认同。但对谭文丽强制禾和学习的看法倒是一致,网上将谭文丽骂的很惨。

    谭文丽被禾顺带回国后又抑郁了...一直在接受治疗,而禾和也没有再见过这一对夫妻。

    在尼恩尔结束后,禾和的知名度有了上升,邀请她的演出也越来越多。

    国内的人或许不大能体会得到,但在国外,她已经被说成了非常天才级的人物。

    但禾和却没有被这些影响到,她甚至推掉了大部分的演出,一个人背着小提琴“出走”了。

    是的,出走。

    她现在有了一把新的小提琴,也获得了一笔丰厚的奖金,这足够让她快活地过好一阵子,不用每天都很赶很赶地生活。

    所以她出走了。

    她一个人踏遍了周边的所有国家、城市,每一个路过的地方,她会看看风景、拍拍照,然后找一个喜欢的地方拉小提琴,一拉就是一整天。

    晚上的时候,她可能会躺在一个条件不是很好的旅馆里,躺一整个晚上,想象白天演奏的画面。

    偶尔她也会回到学校上课,去参加一些演出,但大多数时候她都在路上。

    直到她的曲子出世。

    其实禾和本来并没有想写曲子的,但走着走着,她突然就那么想了,想把它们演奏出来。

    她的音乐专辑并没有多少首,只有一首简简单单的“road”。曲子登陆各大音乐网站的时候,也并没有多少人知道,甚至在时间的冲刷下,大家都不怎么记得她这个很有天赋的小提琴家。

    但是,在所有的静寂之后的爆发,才令人觉得格外震撼。

    那些关注音乐的人突然发现,所有音乐大佬们不约而同地在不同的时空夸赞同一个人,推荐同样的歌曲。

    有人好奇地点进去,发现是一首长达二十分钟的小提琴曲,稀奇地听了一耳朵后,就再也出不来了。

    曲子很简单,但也很复杂。明明二十分钟的纯小提琴演奏,却不让人觉得枯燥,甚至在听完之后,你想一遍又一遍的循环。

    张天一是第一个听到这首曲子、拿到曲谱的人。作为资深的小提琴演奏家、音乐人,他知道一首能传世的曲子被创作出来是多么难得。

    而现在,他见证了神曲的诞生,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首曲子的创作者仅仅为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我真的很感谢那天晚上我落下了水杯,不然我可能会错过一个惊世奇才。”张天一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感叹道。

    禾和眉目柔和,眼里仿佛挂了星星,“不,我该感谢您,没有您,哪来的我。”

    “不,没有我你也能成就自己的。”张天一摇头。说到了解禾和的人,张天一如果说自己排第二,就绝对没有人敢说排第二,他是看着禾和一步步地走过来的,也是见证着禾和的成长的。

    初见时,小姑娘满身伤痕,有着对未来的无措,青涩的演技下却是对小提琴的珍惜,当时他就觉得,如果他去鼓励两句,小姑娘肯定会成为一个不错的演奏家。

    再后来是金星杯上的遇见,一首曲子将评委老师拉哭,女孩不再彷徨,她好像有了自己的目标,并在为之奋斗。她的曲子里是对小提琴的热爱,对人类情感的懵懂试探。张天一知道,禾和的前途必定比自己更广阔。

    然后是尼恩尔,禾和自信强大,她已经明确了方向,并已经知道了如何走向自己想去的方向。小提琴是她的世界。

    现在,一曲“road”横空出世,禾和已经到达了她想要的高度。小提琴不是她的世界了,她的世界就是她的世界,不用刻意的保护,因为她足够强大。

    “我已经没有什么能教你的了,从你作出这首曲子开始。”张天一摇着头笑,眼里还是从一始终的慈和的笑。

    “怎么会,学无止尽,我要学习的东西还多着呢!”禾和不同意。

    “今年的斯里达开始报名了,要不你去参加吧。”

    禾和惊诧,斯里达完全是大师级pk的地方,可以说是国际上最知名的小提琴比赛了。一般到了一定境界的大师,都不会去参加比赛。

    但斯里达不一样,参赛的人都是严格挑选的,而里面的规则更是奇怪,没有特定的人做评委,参赛者就是评委。参赛者表演的也不再是考验一个人的技巧跟手法了,而是参赛者自己或团队创作的曲目。

    说是比赛,其实更像一场王者之间的切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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