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皇上乃先帝嫡子,自幼被立为储君,先帝驾崩之后,当今便登基为帝。可以说当今这辈子都是顺风顺水过来的,没经历过多少斗争,亦没有经历什么兄弟反目,谋朝篡位之事,可即便如此,却还是养成了好猜忌的性子。
不过当今好颜面,纵然心中不喜,面上也要摆出一副君臣和乐的模样。
楚慎对此心知肚明,上辈子不屑,这辈子反而配合着,安安分分地顶了这个枢密副使的职。
这君臣俩相处甚洽,殊不知那边的几位尚书也是奇地不得了。他们自然也知道这些日子皇上几番召见卫国公。本以为皇上是念在卫国公大退西凉军的功劳上,要厚赏卫国公,结果等来等去,就只等到了一个枢密副使的职。
枢密院掌军事,其长官素来由武将担任,可偏偏方才皇上又临时提了一句,让张丞相兼领枢密使。一个武将出身的枢密副使,一个文官出身的枢密使,这就不叫人不往深处想了。毕竟,卫国公这次的战功是有目共睹的。
大魏与西凉早有恩怨,两过交界地带更是大小战事不断。早些年大魏还曾派兵打到西凉去,但因当今即位后重文轻武,力主求和,甚少对西凉动兵。这几十年的求和可算是养大了西凉国的野心,边境地带动荡频繁,去年入秋时的那场入关之战,更是震地大魏朝野一片哗然。当今也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这才让卫国公亲自带兵前去攻打西凉。
卫国公也是骁勇善战,不堕其祖上之威,前去边境之后不过两月便击退西凉军,保边境一方安稳。正待乘胜追击之时,当今却又下了一道军令,急诏卫国公回京。众人心头虽有疑惑,却少有人敢反对。
召回便召回吧,左右大魏已经赢了。
这样想的人不在少数,然而上辈子,楚慎并没有按命行事。他收到圣旨的时候,西凉军虽被赶出关外,可随时都有入关再犯之险。他知道圣旨不可违,可边境之急未解,他实在走得不安心。
楚慎一面递了一道请罪折,一面加紧对西凉的战时,最后只用半月,便将西凉彻底击溃。
半月后全军启程归京。楚慎一战成名,威名震慑朝野,他虽有罪,却是功过于罪,便是皇帝也对他礼遇有加。
然而到了最后,满盘皆输……
上辈子楚慎从未想过君王之心能险恶至此,这辈子既然能再来,他也绝不会重蹈覆辙。是以前月他便受了诏令,带着大军匆忙回程。
上辈子的恩恩怨怨,他要亲手来了解。
出了太极殿,张丞相并诸位尚书都与楚慎道贺。张丞相虽觉得自己道贺有些不大厚道,但别人都道了恭喜,他总不能一言不发吧。
对着张丞相,楚慎面色稍缓:“往后还望丞相多多指教。”
张丞相摆了摆手:“国公爷客气了。”
卫国公府累世不降等,他可当不起这一句请教。不过看着卫国公心胸宽阔,想来也不会因为此事计较。张丞相心里有了数,与楚慎交谈时便轻松了许多。
正说着话,迎面忽然走来一行人。原是大皇子和二皇子过来面圣。
两位皇子年纪相近,母族权势也不相上下,不过,二皇子生母林贵妃颇为受宠,连带着二皇子也深得圣心,反观大皇子,却处处不得志,也不为皇帝所喜。
两人并行而来,中间却未曾有过交流,直到碰到了楚慎几个,方才停下步子,寒暄了两句。
大皇子见二皇子已经同张丞相说上话了,看着身边站着的楚慎,面上带笑,道:“卫国公这次得胜归来,怎么也不办个喜宴,也好叫旁人多沾沾喜气。”
楚慎笑了笑:“只是击退了西凉兵,算不上得胜归来,更羞于办什么喜宴。”
大皇子忽然受宠若惊。
不怪他惊奇,实在是卫国公这人性子冷,不爱与皇家人有所交集,不论是他还是老二都没少在他身上下功夫,然而没有一次是成功的。
卫国公对着他们这些皇子,永远是面无表情。正是因为没有了期待,如今骤然得了楚慎的好脸,才叫大皇子有些失态。
“那,那总归是要庆贺一番的。”大皇子试探着楚慎的态度,压低了声音,“不若来日本殿请几位朝中好友,一同为卫国公办个接风宴?”
楚慎勾了勾嘴角:“接风宴就不必了。”
大皇子笑意一滞。
“不过,私下里聚一聚想来也无大碍。”
大皇子呼吸都重了许多,就这样怔怔地盯了楚慎半晌,忽然笑了两声:“国公爷是个明白人。”
说吧,他也不再多留,心情甚好地同张丞相等人道了声告辞之后,率先朝着太极殿那便去了。
二皇子看着大皇子这模样,蹙着眉,不解地回望楚慎那边。只是他看过去的时候,楚慎又恢复了平日里生人勿进的模样。二皇子扯了扯嘴角,并没有多想。
他这位皇兄,还真是病急乱投医,连楚慎那个冰碴子也要招惹,只怕最后是该赔了夫人又折兵了。二皇子看着他皇兄走远,也同张丞相等人打了一声招呼,随即离开。他原也想同楚慎说一声的,只是想着楚慎这人向来油盐不进,便歇了对他示好的念头。
楚慎遥望这两位皇家兄弟的背影,轻笑一声,满是嘲弄。
半晌,张丞相等人也转过身。楚慎收敛了情绪,再次同他们闲谈了起来,一同朝着宫门外头走去。
楚慎回府之后,已近午时。
还未走到东院,那边便来了人,将他请到上房,道是老夫人已经备好了午膳,请他过去一同用膳。
楚慎踏进上房的时候,老夫人已经带着韩茵坐在那儿等了多时了。她也一早就饿了,只是想着要等楚慎一块儿才愣是撑了这么久,眼下见到了人,老夫人也不禁抱怨了起来:“你怎么回地这么迟。”
楚慎解释道:“方才在太极殿内留了一会儿。”
老夫人连忙问孙儿:“那皇上可说什么了?”
“赐了个枢密副使。”
“枢密副使?”老夫人眉头微皱,敏锐地问了一句,“先前那位枢密使不是致仕了么。”
楚慎嗯了一声,道:“皇上让张丞相兼了枢密使一职。”
老夫人脸色淡了下来,可想着不该毁了气氛,又道:“好了,不说这些事了,先吃饭!为了等你回来,我和茵儿可都饿坏了。”
韩茵本来听他们说话听得云里雾里,半天没听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会儿听到外祖母提到了自己,赶忙表示:“茵儿不饿。”
“好了,那是只有我一个人饿了。”老夫人白了两个孙儿一眼。
卫国公府人少,老夫人疼楚慎这个亲孙儿,每日都要等他回来一道用晚膳。只是这些日子楚慎早出晚归的,祖孙俩已经好久没一块儿吃饭了,是以今儿才会拦着人,硬是将他带到了上房。
老夫人一面给楚慎夹着他爱吃的菜,一面抱怨着:“自你回京之后便一直忙忙碌碌地没个停歇,成日里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半点不与我说。”
放在以前,多多少少还是会透露点的,如今可好了。
楚慎微微一笑:“都是外头的一些琐事,听起来枯燥,您怕也是不爱听的。”
“得了得了,少拿这些话来搪塞我。”老夫人活这么大了,大风大浪都经历过,又怎么会被这三言两语糊弄过去,“我不管你外头有多忙,又有多少大事等着你,总归有一件别给我忘了。”
楚慎心头一叹,知道又该是那些话了。
果不其然,老夫人下一刻便道:“不管再忙,也别忘了自己的终身大事。我给你挑的你不满意,那你就自己去挑、挑个你满意的。”
韩茵默默地听着,一言不发,她知道这会儿自己也没有说话的资格。
老夫人还在念叨:“这回我也不管对方是高门勋贵,还是小家小户了,你只要成了亲,孙媳妇是什么出身我都不管。”老夫人也看开了,上一个是何等的身份,何等的显赫,最后不也闹成那样了吗,差点让他们卫国公府成了整个京城的笑柄,“最多再给你半年的时间,要是半年后你还没给我挑个合适的,便由我做主直接给你定个姑娘家算了。再差,总归能强过上一个,我可不想再被人指着鼻子骂。”
说到最后,老夫人都有些委屈了。想她一大把年纪了临老还要受孙媳妇的气。
楚慎一阵头疼。
他知道祖母同元娘矛盾颇深,元娘性子张扬,说话又直,得罪人是难免的。祖母又最喜人奉承,还有些偏心,这两人在一块儿,处不好也是必然。
楚慎有心缓和她们两人的关系,可他也知道,这事不是一时一刻能解决的,得徐徐图之。况且,元娘现在还情况不明,迟迟未醒。
想起这些事,楚慎便有些躁意。
……
午膳过后,楚慎回了东院。
才进院子,便看到院子中间的榕树下围着好些人。
知夏和晚秋站在笼子边也就罢了,就连韩奇也在。几个人将铁笼子团团围住,弯着腰,不知在小声嘀咕什么。
楚慎刚要走过去,那边韩奇便听到了动静立即转过头来。待看到是国公爷,几个人赶忙行礼。
楚慎不悦道:“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韩奇指了指笼子里的奶狗:“这奶狗今儿好像有些生病了,知夏她们便请了个大夫给它看了一下。国公爷你猜那大夫怎么说?”
楚慎淡淡地瞥了韩奇一眼。
韩奇打了个哆嗦,再不敢显摆,立即道:“那大夫说,这狗是被冻狠了,感染了风寒。”韩奇说着还有些惊奇,“属下还是头一次听到,原来狗也会被冻成风寒,太可笑了。”
沈元娘自然听到了外头的说话声。
待听到最后一句,她整个人都要炸了,正想要一口咬死这个讨厌鬼,谁知才张嘴边进了一口冷风,旋即克制不住地打起了喷嚏。
“阿嚏,阿嚏——”
动静大到她身上的肉都在颤抖。
沈元娘感受到自己身上肉的分量,难得地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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