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利爪

    “它还冲着我们叫哎,是不是饿了,好可爱呀。”两个丫鬟兴奋地直搓手,都想上去摸一摸。

    可手都伸到半空去了,愣是没敢摸一下。这可是国公爷的狗,要是摸坏了,卖了她们都赔不起。

    沈元娘被那一声惊住之后,便再没敢多出一声。她怕自己又会发出一声狗叫,那可真是再一次晴天霹雳了。可即便闭上了嘴,沈元娘还是能闻出来自己嘴里有股奶臭味——那种喝奶喝多了的味道。

    可沈元娘知道,自己睡前根本就没有喝过奶。联想到方才那声稚嫩的叫唤,沈元娘心里忽然有了极其极其不妙的预感。

    做梦做梦,一定是在做梦。

    像是故意虐自己一样,沈元娘缓缓睁开眼睛。她犹豫了一会儿,到底低下了脑袋——入目的是一片灰色的,毛茸茸的,很小很小连指甲都没长起来的两只前爪。

    “……!!!”

    救命!

    沈元娘接受不了这么猛烈的冲击,两眼一翻往后,差点不省人事。

    两个丫鬟正看得欢喜,便见这只小奶狗忽然倒在了地上,四脚轻微地抽搐,翻着白眼,像是受了莫大的打击。又像是……彻底不行了。

    “它,它怎么了?”知夏干瞪着眼,看向旁边的人,明显还没反应过来呢。

    晚秋猛地拍了一下脑袋:“坏了,快去请大夫!”

    “府里哪有看狗的大夫?”

    晚秋急得直转圈:“不看也得看了,这可是国公爷抱回来的狗,真出了毛病你我脑袋都得搬家!”她说着,忽然打了一个哆嗦,眼神立马坚定起来,“你看着,我去找大夫过来。”

    说吧,她便提着裙摆转身急急忙忙地跑出去了。

    知夏看人走了,自个儿一个人被留在屋子里更是六神无主。她也顾不得这小奶狗有多金贵了,直接抄起狗抱在怀里顺毛,口中不停地念叨,也不知道是安抚这小奶狗,还是在安抚她自个儿。

    “没事没事,铁定没事,国公爷的狗,身子骨必定如铜墙铁壁,怎么可能出毛病呢。”

    知夏抚着狗头,絮絮叨叨:“说不定等会儿就好了,刚出生的狗,跟别的狗不一样也是有的。”

    “阿弥陀佛,你可赶紧好过来吧,你要是出了岔子的话,那我可是……”

    她一口一句狗,听得沈元娘更加绝望。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只要她不听,明儿起床自己又是一个美得惊天动地的平阳县主。

    她不要变成狗,她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好吃的还没有吃够,漂亮的衣裳也没有穿玩,最重要的是,崇宁侯府的赏花宴她已经答应去了,要是到时候去不了,那帮人还不知道怎么笑话她呢。

    一时间,沈元娘陷入莫大的悲痛当中,无法自拔。

    旁边的知夏都已经在抹眼泪了,她知道这狗听不懂人话的,可是总希望奇迹会发生,它听到自己的苦衷之后能快点儿好起来,别再这样吓人了。

    如今她才顿悟过来,狗终究是狗,她再求也没有用啊。

    “国公爷刚从战场上回来,好容易对着一只狗有了笑模样,结果竟然还被我们俩给养坏了,完了,我肯定活不过明天了,我怎么这么惨啊,呜呜呜……”

    沈元娘颤抖的爪子猛地一顿。刚从战场上回来的国公爷?不会怎么巧的吧。

    据她所知,此次从战场上回来的国公可就只有一个,便是被她休了的前夫——卫国公楚慎。

    说起这个前夫,沈元娘能骂个一百句都不带重样的,毕竟,她与楚慎宿怨颇深。楚慎比沈元娘长六岁有余,她还懵懂不知的时候,楚慎便已经因战功显赫而扬名天下了。彼时沈元娘年少无知,更兼有旁边的人影响,久而久之,便对楚慎那张脸动了心思。

    她那时还不比如今这般肆意,虽然对楚慎有意思,可却一直没有对着人家做什么。直到有一回,沈元娘无意中得知程素琴也对楚慎有意思。

    沈元娘和程素琴的恩怨,比之楚慎也差不了多少了。

    程素琴是当今皇后的侄女儿,沈元娘是当今皇上的外甥女儿,两个人素来瞧不上彼此,每每碰上便是针尖对麦芒的。且每回掐完了,都是沈元娘略胜一筹。无他,程皇后再怎么厉害,那也只是皇后而已。更何况,程皇后无子又不得宠,沈元娘后头可是有皇帝舅舅撑腰,可不得使劲地怼程素琴?

    那次也一样。

    沈元娘一听说程素琴的心思,便立马大咧咧地叫唤出来了,还讥讽程素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程素琴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场回击沈元娘,激她假意想楚慎说明心意,看楚慎会不会接受她。

    沈元娘明知她不安好心,可还是答应了,一来不想在程素琴跟前示弱;二来,她也想知道楚慎究竟是什么意思。

    试探的后果,沈元娘到如今想起来还是气得直磨牙。

    自那以后,沈元娘便和楚慎结上梁子了,最叫她气愤的是,楚慎那厮竟然完全没有将她放在心上,遇上她的时候,也只当没看见,从来不会多看她一眼!

    果真应了他的名字,这是个畜生。

    常人能对着她这张脸视若罔闻吗?不能的!

    然而楚慎就可以,这就叫沈元娘更加不平了。她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会这般厌恶楚慎的,却不曾想,她还能比自己以为地要讨厌地更加厉害。也不知道她的皇帝舅舅怎么想的,竟然给她和楚慎赐了婚。沈元娘自然不应,进了宫好说歹说,撒娇卖乖,使劲了法子想让舅舅收回成命。无奈,这回她舅舅没有如了她的愿。

    沈元娘到底嫁进了卫国公府。不甘不愿,委屈至极。

    可这还不算完,新婚当夜,楚慎竟然拉下她这个新娘子独自上了战场,留下沈元娘一个,应付她那气死人不偿命的表妹和没头没脑,只知道护着外孙女的祖母,简直是两个极品!

    沈元娘是个受不得委屈的,忍了好一段时间,最后在三月前留下了一封休书,带着嫁妆直接回了长公主府。

    现在想想,沈元娘都觉得自己做的实在是太干脆不过了,她早该这样做了。

    沈元娘本想着这一辈子都不跟楚慎相见,也再不见楚家那两个碍眼的,却不曾想,她和楚慎之间的孽缘还没有断?

    她……她竟然变成了,楚慎的狗!

    如今成了畜生的竟然是她,沈元娘越想越气,心里笃定,这必定又是楚慎那厮的阴谋诡计了。

    知夏哭诉了一阵,便看到怀里的奶狗停止抽搐了,眼睛也睁开了。只是那双稚嫩的眸子里,明显地泛着凶光,两只前爪还向前伸着,就着她的袖子,不紧不慢地磨着爪子。

    像是在泄愤,又像是,伺机而动。

    知夏被奶狗的表情吓到了,赶紧将它放到旁边的窝里,抹了一把眼角,尽量忽略奶狗眼睛里的凶意:“你没事就好。”

    她抚着胸口,后怕道:“我差点被你吓死你知不知道?”

    不多时,晚秋便扯着大夫的衣裳,又火急火燎地从外头赶回来。

    才一进门,晚秋便紧张地冲知夏道:“这会儿怎么样了?”

    知夏让出了身子,让他们自己看。

    她也有些呆滞,好一会儿才干巴巴地回道:“好像又好了。”

    “什么叫好像,好了就是好了,没好就是没好。”国公爷的东西,可一点都马虎不得,刚好大夫也来了,知夏不得不拉下脸来求人,“张大夫,烦请您看一看,刚才这奶狗突然倒地抽搐了,吓得我们俩半天没缓过来神。”

    张大夫被拉过来,本来就一肚子闷气,这会儿听说是来给狗看病的,哪里还愿意出手,只抱着胳膊作壁上观。

    晚秋咬牙:“这可是国公爷的狗!”

    知夏也连连点头:“国公爷可看重了,亲自抱回来的。”

    “这……”张大夫狐疑地看了两人一眼,心里暗暗计较了一番,方才摆出态度来:“罢了,医者仁心,替它看看也无妨。”

    张大夫走过去,伸手欲查看窝里的奶狗。

    沈元娘突然后腿一步,冲着张大夫龇牙低吼。

    滚蛋,狗头是你能摸的吗?

    张大夫被唬得一下缩回了手。还挺凶的,他在心里评价道。

    俄倾,张大夫回头同晚秋二人道:“我瞧它挺好的,精神十足。甫一出生便带凶性,将来也必定是一条看门的好狗。”

    呸!

    沈元娘气得快要昏过去,你才是看门狗!你全家都是狗!她磨着爪子,恨不得一下抓死眼前这个胡言乱语的庸医。

    这模样,倒是比方才不知道精神了多少倍。晚秋两人见它如此生龙活虎,这才将大半颗心放下。

    狗没事,那她们的命也保下了,谢天谢地。

    正说着话,忽然外头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众人回头,只见一个年轻姑娘领着两个婢女过来。

    沈元娘看到来人,耳朵竖起,眼神猛然尖锐起来。

    那年轻姑娘见张大夫同知夏几个在一块,便蹙了蹙眉,不解道:“都围在这儿做什么?”

    知夏赶紧回禀:“回表姑娘的话,国公爷的狗方才出了点岔子。奴婢们实在是担心,这才请了张大大夫过来。”

    韩茵嗤笑一声,目光划过张大夫的脸:“这位可是给外祖母看病的大夫,你让他来给一个畜生看病,胆子倒不小。”

    知夏二人一惊,连忙跪下。

    沈元娘只觉得脑中茫然一片,只剩下那畜生二字,不断刺激着沈元娘敏感的神经。她气得两眼通红,下意识忘了自己的体形,蓄力之后,猛地蹬了后腿,亮出爪子向前抓去。

    她今天一定要挠死这个嘴贱的!

    “姑娘小心!”韩茵身后的丫鬟惊叫一声,眼疾手快地挡在韩茵身前。

    预料之中的惨案并没有发生。

    奶狗毕竟是奶狗,气势是足了,本事却不够,还没扑到一半便没了力道,生生朝着地下摔去。

    沈元娘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局,还没来得及喊一声“天要亡我”,狗头便磕到一个不硬不软的东西,随即整个身子都落入其中。

    得救了!

    这是沈元娘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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