胯|下骏马奔驰,林静逐张弓如满月,瞳孔微缩,三支羽箭转瞬离弦。
当中那支羽箭射向与蟒蛇胶着的汉子,另外两箭分向不同的方向,半空中却忽然划出凛冽的一个弧度,碰撞交错间换了轨道。
向右的那支箭忽然往左刺穿已经奔至老病鬼面前的一位江湖客的后脑勺,而原先左侧的羽箭则自右扎入攀至岩堆上端的另一人的喉间。
三支箭同时射出,左右箭彼此交换掩护,这是……比翼箭!
老病鬼咽下口中腥甜,讶然看着那两支在空中变换路线的羽箭以凌厉气势射中目标,不可思议地扭头看向越来越近的林静逐。
蟒蛇得势,猩红长舌犹如一簇火苗,往一人脖颈间烧去,血流如注。鳞片坚硬的蛇尾拍打着地面,石屑雪沫纷飞,发出惊破人胆的金戈之声。
林静逐胯|下骏马不敢靠近发怒的蟒蛇,疾驰之中扬起前蹄发出一声嘶鸣。林静逐未做任何迟疑,直接弃马,双足挣脱脚蹬,踩着马鞍弹身而起,墨绿雪氅烈烈迎风,直接凌空飞向了岩堆上的罗雀。
白面书生欲以手中羽扇偷袭罗雀,却被林静逐临空掷来的飞鹰刀阻断。罗雀就地打滚,翻身至岩堆旁边,沾了一脸的雪沫,差点直接往融着化尸粉的青溪栽去。
林静逐便在这时扑过去,就着下俯的冲力抓住罗雀的衣襟,猛然将人提了起来捞进怀里,随手解开雪氅裹在罗雀身上,一颗提着的心终是安稳落下,轻声说道:“我来了。”
罗雀抬头看他,那一下磕得眼前发懵,人影都是晃悠的,耳边声音却是如此熟悉。罗雀莫名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果然福大命大,只能六十年后才会死。
林静逐抹去罗雀眉眼间沾的雪沫,见罗雀如此狼狈却在傻笑,不由也轻勾了一下嘴角。
他一手紧紧揽着罗雀的腰,让罗雀埋首于自己的肩侧,脚下却是未停,点地之后猛然拔起,另一只手伸出,掌风猛锐如刀,未至白面书生的面前,已经催得白面书生下盘摇晃,身侧乱石哗啦炸开。
数丈高的岩堆,竟是这般生生炸矮了半截!
强悍的掌风直侵经脉,五脏六腑搅作一团,白面书生顿觉四肢如被千钧重的巨石拖曳一般,铁铸的羽扇却已完全无法铺展开来,转眼间林静逐的掌风便直击他的面门!
“噗——”
白面书生的口鼻喷出鲜血,掩于一堆纷飞乱石之中。
紧随林静逐而至的禁军下马奔来,虽忌惮蟒蛇,却也未有迟疑地加入恶战,一时之间但见刀剑铮鸣,各路兵器铿然相击。
娃娃脸弃马,提着长刀奔至老病鬼的身侧,老病鬼的胸襟前已是血迹斑斑,目光却激动地望着不远处的林静逐,喃喃道:“……小隐啊。”
娃娃脸心头一凛,也一同看过去。
白面书生的身体被禁军从乱石之中拖出,他却无力站起来,跪倒依靠着一块大石,涣散瞳孔映出一张玉面凶神般的脸。他的口中不停地吐着血,望着林静逐似是不解:“你……为何……是惊雷掌?”
惊雷寨寨主的成名绝技惊雷掌,他不是没有亲眼见识过。掌劲如风,掌力如雷,数丈之间催人胆裂。
可是惊雷寨的规矩是,惊雷掌只传嫡系后人。现任寨主将惊雷掌传授给义子金大熊的事情曝光之后,金大熊不得不离开惊雷寨,于小义山落草为寇,干尽打家劫舍的勾当。
林静逐却不理会他,沉着脸捡起那把羽扇。羽扇瞧着如普通书生用的扇子一般模样,却是精钢打造,内设多道精巧机关。
罗雀摔了那么一跤,摔得头晕脑胀,此时终于回过神,从墨绿雪氅下露出脸,脸上尘屑雪沫被林静逐抹去了不少,露出被岩石擦出的数道血痕,额上高高鼓起一个包,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他却不知疼,注意力全被林静逐手中的那柄羽扇勾去了。林静逐看了他一眼,将羽扇递过去,说道:“小心一点。”
罗雀伸手接过,在手柄处摸了摸,只感觉一处往下微微凹陷,羽扇便射出三枚银针,嗖然向前,插进白面书生的肩头。
白面书生痛呼一声,又是一大口鲜血吐出。
罗雀看白面书生相当不顺眼,走过去说道:“放毒是哪里的机关,我也试试。”
“小心。”林静逐将他拉回来。这白面书生阴险得很,万一身上也藏着毒就糟糕了。
禁军立刻给白面书生搜身。罗雀抬头,灰鼻子灰脸的冲林静逐一笑,一笑泯恩仇,在救命恩人面前不耍横,乖顺地将羽扇递还给林静逐。
白面书生被擒,众人犹如失去了主帅,很快死的死、逃的逃、伤的伤,打斗声渐渐稀疏起来。
罗雀冲巨蟒喊了一声:“二哥!”
巨蟒的蛇尾猛然松开,被它勒到窒息的江湖客落到地上。罗雀奔过去,巨蟒的蛇尾圈向罗雀的腰。
林静逐不由看过去,却见巨蟒在罗雀的腰上圈了两圈之后便又松开了,蛇身贴地,向远处嘶嘶滑去,转瞬没了踪影。一直在不远处扔雪团瞎忙活的松鼠,此时窜过来跳进罗雀的怀里,吱吱乱叫,守宫也探头看了两眼。
禁军收拾残局,一小队去追逃跑的江湖客,几人搜完身,将奄奄一息的白面书生从地上架起来,倒是老病鬼一时无人顾及。
原先留在此处的两名守陵卫在禁军赶来的时候也已现身,此时和娃娃脸一起,面向林静逐而跪,听候发落。
林静逐却未看他们一眼,而是看向老病鬼,与老病鬼四目相对。
他看见了老病鬼眼中的震惊、疑惑和迷茫,他回以宿怨般的愤怒一瞥,继而移开目光,重新落到白面书生的身上。
击溃白面书生的那一招惊雷掌,几乎用尽了林静逐全部的内息。他此时摇摇欲坠,却是勉力撑着,泛白的面色更像是怒到极致的阴沉,恍若自地狱而来的俊美凶神。
他看着被禁军架住的白面书生,说道:“你混入青州府,故意散播北落师门发布悬赏令的谣言,意图浑水摸鱼,集结亡命徒供你驱使,目的是为了得到林家堡的机关秘籍。”
白面书生虚虚看向林静逐,唇齿微张,却无人知道他在说什么。
林静逐并不关心他如何回答,展开手中破损的羽扇,声音森冷:“造出‘二十八星’的林家机关术,天下人趋之若鹜,还轮不到你这样的鼠辈觊觎!”
他合起羽扇,扇端抵着白面书生的下颚,机括启动,余下银针尽数射入白面书生的口喉。
罗雀早已跑到老病鬼的身边,他不知老病鬼伤势如何,却见老病鬼只是紧紧盯着林静逐,口中喃喃着“小隐”。白面书生发出一声厉嚎,终于血尽而亡。
罗雀回身看过去,禁军已经拖着白面书生的尸体和其他死去的江湖客堆在一起,林静逐正向他们走过来。
老病鬼伸出胳膊,在半空中微微颤着,指向林静逐,似要说什么,却久久没有言语,目光里除了激动,还参杂着太多的东西。
行走之间,林静逐说出了老病鬼的名字:“聂敞。”
老病鬼的眼睛陡然睁大,压着满心的激动和疑惑,压住了唇齿间不由自主想要蹦出的“你究竟是谁”,滚烫热泪涌出眼眶。
这热泪在旁人看来,是与血亲师门多年后重逢的难耐之情。
林静逐走到老病鬼的面前,俯身,苍白的面色犹如结了一层冰霜,声音又轻又低:“你以为临死之前和林夫人的棺木忏悔,林夫人就会原谅你了吗。”
老病鬼猛然抓住他,激动得几乎失语:“你、你……”
纵然他已经使不出什么内息了,林静逐这个完全没有内息的人还是被他摇晃得差点倒下。林静逐勉力撑着,心道乌停云应该就在附近,得赶紧离开。
林静逐挣脱老病鬼,往后退了一步,让禁军牵了两匹马过来。他看着罗雀,说道:“嘟嘟,来我这里。”
罗雀扶着老病鬼,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心道你们两个占我便宜也就算了,都半死不活的怎么还在斗气的样子。
林静逐也不等罗雀反应,径自去牵罗雀的手,紧紧握住,让罗雀上马,然后自己也跃上马背,双手绕到罗雀的身前,抓住缰绳。
老病鬼看着林静逐,明白了他的意思,此处不适合详谈,便慢慢站起来,翻身上了另一匹马。
马蹄轻踏,经过娃娃脸的时候停住,林静逐垂目看着听候发落的守陵卫,说道:“我和嘟嘟去北侧荒林取回棺木,路线早就画给你们看过了,你们随时可以来杀我。”
此话甚是直白,罗雀和老病鬼都是一脸的惊讶。老病鬼恍然明白了,怪不得林静逐要先一步射出比翼箭……就是要自己疑惑他的身份,而不是立时戳破。此人之心,缜密不可破。
娃娃脸跪在地上,面色羞愤愧疚,却不知该说什么。身不由己,便是如斯,竟是如斯。
林静逐没有再看余下众人一眼,拉动缰绳,骏马甩着尾巴向远处奔去,老病鬼胯|下的马匹随即跟上。
待到拐了个弯,瞧不见青溪了,林静逐终于撑不住,眼前忽地一阵晕眩,直接坠下了马。罗雀只感觉身后扬起一阵风,回头便看到林静逐倒在了地上。
“公子!”
罗雀直接滚下马,眨眼间却有一道黑影跃至。乌停云动作迅疾地扶林静逐坐起来,一手并指于肩胛处的秉风穴,一手化掌贴住脑后风池穴,催发少许内力注入之后,掌心又转至背部魂门,继续注入内力。
老病鬼勒马停住,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一幕。直至乌停云收掌,掏出一颗药丸喂林静逐服下,他才开口道:“你们到底是谁?”
林隐在习武一事上,自小天资聪颖,小小年纪便已练成比翼箭。老病鬼是看着林隐长大的,当初在帝京街头远远瞥了林静逐一眼,便知只是个冒牌货,转而奔向青阳。
但这个冒牌货不仅能够射出比翼箭,还知晓他的名字,这般拼尽全力救下他和嘟嘟……
林静逐缓缓睁开眼,看着近在迟尺的老病鬼和罗雀。罗雀不会骑马,直接从马背上滚下来的,又是沾了一身的灰。
朝阳初升,林静逐取下罗雀头上那根寸许长的枯草茎,声音低涩:“我,姓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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