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年,整整两千年,穗禾从孩童长成了前世的模样,只是眉宇间没有那股阴郁,整个人看起来沉静豁达了许多。
此时,她站在祖凤冢的入口处,一如当年进来时,身前站着鸟族的众人。
隐雀与诸位长老领着前来的鸟族人在她出来的那一霎那,齐齐拜俯与地,口中喊道:“恭迎族长传承出冢,恭贺族长平安归来。”
属于鸟族的旌旗飘扬,众人的喊声犹如涛涛巨浪,激起穗禾心中沉寂多时的豪情。
她扬起头,笑得张扬,抬手便将这些年修炼得小有所成的幽冥鬼火放出去。
墨绿色的火焰迅速笼罩着冢外半片天空,熊熊燃烧着周遭的灵气,烧出了爆裂的声音。
这一举动不仅叫跪俯的鸟族众人有惊又喜,也叫暗处蛰伏的宵小惊惧。
年仅五千岁,却有如此法力,比得天界惊才艳艳的二殿下也不遑多让,还有了不凡的火焰,实是鸟族之幸,敌族之不幸。
鸟族众人的喜悦才上心头,穗禾便将灵气运至喉间,沉静却不失霸气的叫他们的喜悦又压了回去。
“吾之传承为九级火焰——幽冥鬼火,火过之处,百鬼哭嚎,阴煞尽退,遂吾鸟族穗禾领天道法旨,镇于忘川边界,守万族安宁。”
嘴边刚有笑意的隐雀闻言身体一僵,抬首焦急道:“族长,忘川乃神魔战场,岂可……”
隐雀还没说完,空中便降下一道金光,笼罩在穗禾身上,片刻金光化为一道法旨,证实了穗禾所言非虚。
出来之前,祖凤便与她讲明白,她过传承时实乃侥幸,天道之下有得必有失,她必须做出什么来偿还这得失。
索性她就选择去镇守忘川。
个中缘由其一是忘川于她修炼有益,其二是为了偿还之前欠下的债,其三则是她不想上天界。
何况镇守忘川又不是永囚忘川,鸟族中的事物她仍可打理,也不用上天受荼姚的掣肘,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
同众人回到鸟族还没待一个时辰,天界太微嘉奖恭贺的旨意便下来了,虽然穗禾年纪小,因为是天道的旨意,天界直接就给她忘川战神的上神之位,也没管她是否通过上神劫便直接把上神冠给送来了。
穗禾领了冠,表面功夫做足的与天界来人寒暄了一番,等送走了人,便有看到隐雀原本板着的脸露出一副非常满意的样子。
不用想也知道他是满意她的待人接物,可这种事她前世做了千万回,就是傻子做也一回生,二回熟,接受隐雀的夸奖穗禾表示有点心虚。
同隐雀交代了一些事后,穗禾就动身奔赴忘川。
忘川战场上有着数任鸟族族长的鲜血,更何况这里镇守的将士尽一半是鸟族的儿郎,穗禾在势力上一开始便有几分基础。
前世她为了讨好旭凤,曾经刻苦钻研兵法,也上过几次战场,所以刚开始接手事物还不至于手忙脚乱。
等战场上偶尔出现小规模的争斗,穗禾爆发了几次,立时便镇住那些原本不服她的兵众,更是狠狠打了暗处要看她笑话的人一个耳光子。
随着穗禾的手段愈发老练,一手幽冥鬼火更是烧得来犯者丢盔卸甲,她忘川战神的/名号倒是没几个人提起,众人皆给她起了个幽冥战神/的名号。
军中多是大老爷们,穗禾因战事住在军中是没办法的事,但若是没有战事,为了修炼方便,她便在忘川河畔的一处峡谷处安了家。
忘川多年来因神魔战事的煞气与本身自带的阴气,焦黑的土地上基本寸草不生。
就算穗禾取紫霄竹在谷内盖了几间竹屋有了抹绿色,可谷内除了一条小溪,仍是光秃秃一片,煞是难看。
喜爱漂亮的孔雀又怎么能忍受自己住的地方是这模样,便想着种些花花草草。可天地神植,娇贵的不娇贵的试了好多也没在这片黑土上种活过。
穗禾把心一横,索性去黄泉界找孟婆讨要了一大包曼珠沙华的种子,遍洒谷内,倒是长得很好。
后来隐雀和族中几位长老来过几回,不仅把她贴身的侍女雀灵带来了,还给她这里添了不少实用的东西,深怕她在忘川委屈了。
比方说花海间亭亭而立的凉亭,还有里面的桌椅就是隐雀在东海深渊里找来的一大块赤火玉石,整个搬来直接雕出来的,看起来浑然一体不说,入内坐着就通体舒畅,心静神怡。
其他林林总总她都记不清,只知道她已经打心底接受了隐雀,不管前世他们是不是敌人,不管他送的东西价值几何。
有一个人这般记挂她,便让她十分欢喜,她亦会把他放进心里敬重。
穗禾掌控忘川的速度是太微没想到的,身为天帝,他又怎么会允许忘川完全掌控在不是自己心腹的手里呢。
还没过千年便把他宠爱的二儿子也就是旭凤派了过来,说是历练,却直接让穗禾分了一半的兵权给他。
穗禾对旭凤的感情早在那泡药的两千年里就泡没了,但又不能明目张胆的与太微对着干。索性大方的给了一半,只是鸟族多数兵将还在她自己手上。
毕竟自己的人自己护着比较安心。
她才不愿意自己鸟族的儿郎给现在还嫩的旭凤做新手陪练,死多了太微不心疼但她心疼。
旭凤来时除了递交兵权那次,之后几年他们就没在碰面。因为没有战事,穗禾便回她的小谷修炼,而旭凤则在军中悠闲的待着。
哪知还没过百年,刚上过几回战场的旭凤又急急忙忙回了天界,闭关涅槃去了。
凤凰一族涅槃时麻烦非常,时间还长短不定,虽然他涅槃后就是上神修为,但前世旭凤涅槃时足足用了二百五十八年。
忘川刚出去百年的兵权又回到穗禾手上。
穗禾知道这一半兵权就算到自己手上,等旭凤涅槃后太微还是会让她还给旭凤。若不是她镇守忘川是天道的旨意,只怕她手中另一半在不在她手上还难说。
天帝太微忌惮她,忌惮鸟族,又想她和鸟族为他所用,只是她出来这千年手中权利掌控太多,有些引人注目了。
明面上穗禾也没插手旭凤留下的另一半兵权,只是埋了些暗线进去,而手中另一半她也将锋芒敛起来。
鸟族那边有隐雀和几个信任的长老打理着,明面上是个长老分权,她被架空,可实际她仍握着鸟族的实权。
旭凤涅槃的第六十年,穗禾感觉到自己的上神劫要来了,却测算不出是以何种形式,但她还是在小谷内闭了关,静静等着上神劫的到来。
闭关百年,对于神仙来说不过沧海一粟,穗禾只感觉睡了一觉,醒来时神清气爽,修为便越至上神了。
她自己也说不清是怎么度过上神劫的,打开屋子的门,却发现自己门口靠着个血淋淋的人。
穗禾虎了一跳,差点一道火焰就打过去,等看清地上人的脸,她眉头一挑。
这人不是堂堂的夜神殿下,未来的天帝陛下吗,竟还有这般凄惨的模样落在她手里。
冤家路窄呀。
虽不是前世那个人,但她现在揍他一顿,也算出口气吧!
脑子一热的穗禾抬手就运起幽冥鬼火,刚要打下去,手上的动作一顿——不行不行,幽冥鬼火标志性太强,她若不用灵力,打上几拳,应该发现不了。
想着她握拳刚要锤下去,昏迷不醒的润玉手指动了动,抬手就扯住了穗禾的裙摆。
穗禾吓了一跳,以为他要醒来,握起的拳头顺势放到自己唇上,装作思考的样子,却久不见人睁眼。
意气用事于她总是短暂的,理智回笼,她便是真的在思考。
今生她不站在荼姚那边,润玉又是命定的未来天帝,与他作对没有好处,何况他生母与鸟族之间有龌蹉,鸟族未来就更需要经营了。
她不能干预太多,但如果多了个救命之恩,以后打交道总好说些话。
想着,她便弯腰想要把人扶起,可昏迷的人抓着她的裙摆死活不放手,若扶起来她便被占便宜了。
穗禾扶了一半只能把人放下,咬牙盯了他几眼,挥手间把自己喜欢的衣裙割了。
这可是隐雀庆贺她六千岁生辰时送的,若是以后没达到她想要的,就亏大发了。
穗禾心情不虞的把人扶起来,就近就放到她刚刚起来睡的床上,转身喊雀灵到库里拿治内伤的灵丹,看了看床上人血肉翻飞的样子,抬手又掏出一瓶治疗外伤的膏药。
润玉身上还穿着战甲,想来是被太微临时派来顶替的,至于为什么会这么凄惨的逃进她的谷内,穗禾不用想都知道是她那位天后姑母派人来干的事。
之前她接手旭凤的兵权,明面上是没有动丝毫的,接着她闭了关,接手的润玉只怕动了什么,她那个姑母觉得他抢了旭凤的东西,这才下手要除掉他。
只是没想到他会逃到她这里来,还刚好碰上她出关。
穗禾卸了润玉身上的战甲,里面的白衣已经被鲜血染透了,可她又不能把他的的衣服扒了,只能把他伤处的衣服剪大点,清理了伤口抹药。
伤口很多,最大的一处竟然有手掌那般长,得亏他是条龙,肉厚耐敲打,不然早去九幽报道了。
穗禾在战场上锻炼那么多年的速度下,还足足处理了半个时辰。
在最后几处伤口时,床上的人终于有动静了,拧着眉睁开了眼睛。
穗禾下意识朝他眼睛看去,还别说,旭凤作为六界第一美男,作为他兄弟的润玉也一点不差。
为了刷好感,穗禾还准备冲他笑一笑,毕竟自己也是个美人,而且还救了他,哪知道她笑还没出来,床上人见了她,眼睛一睁,抬手就朝她打来。
穗禾身体先与脑子的往后退了一步,躲倒是躲开了,手上的药却被打到地上,摔得粉碎。
穗禾看了看地上的东西,胸中怒火腾一下就烧了起来,张口就讥讽道:“夜神殿下好大的威风,天界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
以前害人被打她没话讲,现在救人了还被打,是欠你们一家子啊?
与此同时,从床上挣扎做起的润玉捂着胸口,满脸惊讶,“穗禾,你竟还活着?”
“哼……至少比殿下活得好……”张口就要嘲讽他的穗禾话吐到一半,身体都僵住了。
什么叫还活着?她对外宣布只是闭关,他怎会如此说?
活着……活着?穗禾细细咀嚼这句话,结合自己的经历,心中下意识选择了一个惊骇的结论——如果是前世的话,那这句话就说得通了。
心间百转的穗禾如坠冰窟,耳边听到床上的人嘴间嘟囔着,“殿下?”
穗禾一激灵,压下心中的惊骇,面上却不动声色,“殿下有什么问题吗?”
不等润玉回答,穗禾赶忙接着说道:“如若没什么问题,穗禾的侍女去取疗伤的药了,殿下服了便快回军中去吧,免得一众将士担心。”
她现在心很乱,没心思应付这头豺狼虎豹,还是快些送走较好。
润玉坐在床上,拧着眉头,看着眼前人一身红衣,熟悉又陌生的人,他的记忆告诉他穗禾已经死了,可脑中另一段记忆告诉他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只是他明明记得自己当了天帝,很多万年后天人五衰而身归混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润玉坐着很快就理清了自己的情况,猜得不错的话,他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当年旭凤涅槃上神,自己代理旭凤的兵权后引得暗杀。
可不同的是,当年他是逃至一处山谷,凭着运气挺了过去,而现在却被人救了,而且救他的人还是不该在这里的穗禾。
润玉皱眉看着眼前的穗禾,脑中的信息与前世完全不符合,没有上天,还得了幽冥鬼火镇守忘川,加上他自己的经历,试探的说了一句,“穗禾公主好手段。”
就是这幅讨厌的模样,穗禾本被他看得发毛,可他又是这种欠揍的语调,心间戾气横生,却硬生生压了下去,冷着脸说道:“殿下说什么,穗禾不懂。这是你我第一次见面,殿下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这幅表情,甚是熟悉呀,润玉心间的答案愈发明确,挪了挪身体,靠在床头,看向穗禾了然一笑,“都是熟人,本殿误会谁也不会误会公主的。”
穗禾脸霎时间黑了,既然狡辩不了,索性也就不装了,“殿下若不怕死在穗禾手上,还是快走比较好。”
“也是,穗禾公主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人。”说着起身便朝外走去。“本殿得回去好好找医仙瞧瞧。”
这时,雀灵刚好抱着药瓶进来,看了一眼脸色煞白还往外走去的润玉,很没眼色的对穗禾递过去,“公主,您要的灵丹拿来了。”
穗禾冷着脸,“拿什么灵药,本神要毒药。”
见血封喉的那种。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把刚刚给他涂的外伤药也刮下来,好不容易救一回人,还救了个祸害回来。
要不是始祖说不能干预天命之人,她现在又比较惜命,不然真想杀了他。
雀灵脖子一缩,她还是第一次见自家公主生气,递药瓶的手立马又收了回去。
润玉冷笑一声,接着往外走,很快就走出了一段距离。
气得肝疼的穗禾眼角看见自己床榻上沾染的血迹,甩袖就出了屋子,接着怒喊道:“雀灵,给我把这屋子烧了,晦气。”
“啊……”
“啊什么啊,本神还不缺几根竹子。”
她下次要是再救天界之人,她穗禾两个字倒过来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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