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顾纤拇指揉搓着腕间的红痣, 没多久便有不少息壤落在掌心里, 她走到花盆边上,先用手拂了拂冰凉的叶片, 再将细碎粉末洒了上去。

    息壤遇土即化,也不会让人发现,自然没什么好担心的。

    而菖蒲吸收了灵气,不止芬芳更浓,花苞内还蕴着点点水雾,看起来外润泽, 与边上那几盆品相不错的兰花相比更胜一筹。

    在老宅住了一晚,第二天清早, 顾临州就敲响了客房的门, 把顾纤叫了出来。

    少女睡眼惺忪, 看着小叔端在手里的狗粮, 不由打了个激灵,瞌睡也清醒了。

    “您这是要去喂狗?我就不去了吧, 听说藏獒性情凶悍, 万一咬着人就不好了……”

    顾临州却没给顾纤拒绝的机会, 拽着她的胳膊直将人带到洋房后面——一处用铁丝网严密环绕的地方。

    两只黑乎乎的小狗崽从犬舍里探出头,大约十几斤的模样,边摇尾巴边往这边冲, 离得近了, 顾纤才注意到它们眉心、前爪以及肚皮都是橙黄色, 毛发蓬松, 眼珠水汪汪的,这副模样不止不吓人,反倒称得上憨厚可爱。

    “这就是您说的……两只藏獒?”顾纤有些无语。

    昨晚上顾临州阻止顾菀留在老宅,给出的理由就是怕藏獒会突然暴起伤人,当时她没有看到实物,心里还挺胆怯的,哪曾想小叔养的根本不是什么恶犬,而是两只没有任何攻击力的小奶狗。

    小藏獒性比较亲人,等顾临州将铁门打开后,它们咻的一下钻出来,用爪子牢牢抱住顾纤的小腿,毛脸也在来回蹭着,带来阵阵痒意。

    “我养了咖啡、巧克力好几天,待遇还不如你,真是太令我伤心了。”

    动物虽然听不懂人言,却能感受到主人的情绪,这会儿两只毛团纷纷冲到顾临州身边,不断刨着他笔挺的西裤。

    “时间不早了,我先把你送回桃花镇,等过几天再来老宅住。”

    顾纤乖巧点头,她坐在宾利的副驾驶上听歌,到曲家后又取了些新制的花茶,交到叔叔手里,巴掌小脸挂着甜笑,酒窝简直能腻死个人。

    顾临州前脚刚走,顾纤便换了套衣服,推着轮椅将外婆带出去逛逛。

    老人家的身体虽然好的差不多了,但在街坊邻居眼里,她依旧是那个摔断过腿的年迈老人,平时走路都不利索,若是满面红光神采奕奕地站在外面,未免太招眼了。

    轮椅接触地面,发出骨碌骨碌的响声。

    轮胎缓慢轧过金黄落叶,散出植被所特有的清新香气。

    顾纤往后山的方向前行,经过一处坡面后,她看到有施工队在百米开外的河边建造别墅。小镇的空气质量本就比主城区强,还依山傍水,外僻静安宁。

    据小道消息所说,桃花镇风水好,人杰地灵,前朝时出过不少状元,甚至还有一位成为天子近臣,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许多富商都信风水,如今房屋尚未建好,就有不少买家盯上了谢园,可惜谢氏一直没开盘,那些人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等待。

    少女紧盯着光秃秃的后山,探出粉嫩舌尖舔了舔唇瓣,说不出的眼馋。

    之前她跟宁爸合作,向茶馆提供花茶,这才过了短短两周,她就已经赚了七八千了,若不是自家花卉的数量太少、花茶占据市场的程度有限,肯定不止于此。

    与花木相比,南市的气候更适合种植果蔬,要是能将后山承包下来,绝对会大赚一笔。

    过了好几个月紧紧巴巴的日子,顾纤对金钱的渴望又上升了一个层次,不过她性子轴,花自己的钱心安理得,一旦用了别人的,便觉得浑身别扭,想法设法也要还回去。

    将外孙女渴望的神情收入眼底,曲外婆思索了会儿,道:“这附近的土地应该都被谢氏承包了,住宅用地产权都是七十年,也不知后山会不会重新改建,毕竟那是荒山,长满了灌木杂草,不仅没有出产,看着也不太美观。”

    “谢先生就住在隔壁,有机会我问问他。”

    祖孙俩出门时天气还算晴朗,没想到才过了半小时,天幕便被厚重铅云积满了,远处隐隐还有轰隆隆的雷声响起,估摸着要不了多久,就会下一场大雨。

    “咱们得快点回去。”顾纤抬头望天。

    话落,她推着轮椅顺原路返回,还没等到家,豆大的雨滴便噼里啪啦坠了下来。

    顾纤年纪轻轻并不怕淋雨,但曲外婆身子骨本就不好,就算有息壤养着也不能随意折腾,万一感冒了,肯定要吃不少苦。

    这么一想,她将外套褪了下来,盖在老人家头上。

    “你快把衣服穿好,别管我!”曲外婆急声道。

    “雨下的越来越大,咱们先回家再说。”细密雨珠将姜黄色的丝质衬衫打湿,紧紧贴合在少女窈窕的身躯上,深秋的气温本就不高,顾纤冷得浑身发抖,不由加快脚步。

    突然,一阵鸣笛声自身后响起。

    她回头看去,便见英挺高大的男人快步走过来。

    谢颂手里握着黑色伞柄,将雨伞撑在祖孙俩头顶,黑眸瞥见已经浸湿的布料,浓眉皱得更紧,催促道:“上车吧。”

    顾纤没有拒绝谢颂的好意,她扶着曲外婆坐在后座,发现谢颂将轮椅折起,放进了后备箱,动作很是熟稔。

    男人上来后,伸手将车内空调打开,又把手帕递到后座。

    “先擦擦,免得着凉。”

    手帕带着淡淡木质香,顾纤怔愣了一瞬,赶忙接了过来,轻轻拭干头脸处的水珠。

    昨晚参加酒会,她穿了一整天的高跟鞋,脚掌磨得又酸又胀,回到家就换了双平底的芭蕾舞鞋,舒服是舒服了,却外容易渗水,这会儿将车厢内的毯子弄湿了一片。

    等汽车到达曲家门口时,谢颂把伞往顾纤跟前递了递。

    “谢先生,您要不要进屋坐坐?”

    当着外婆的面,顾纤不好意思唤他的名字,毕竟谢颂身份不凡,在南市这片土地上,能直呼其名的人并不算多。

    对上那双如黑葡萄般润泽的眼眸,谢颂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拒绝的话,他略微颔首,冒雨跟了上去。

    顾纤先将外婆送到檐下,而后转身往外冲,想撑伞把男人接过来,岂料竟撞在了一堵肉墙上。

    “您、您怎么自己跟上了?”

    雨水将黑发打湿了大半,往后一拨,露出饱满的额头,深邃的眉眼,以及高挺的鼻梁,再配上顺着肌理不断往下滑落的透明水珠,简直比杂志上的男模还要性感。

    饶是顾纤早就知道这人生得好,此时也似经受不住了那般,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好像要从胸腔中蹦出来一样。

    “您快进来。”

    情急之下,顾纤一把攥住谢颂的手腕,将人带到屋里,之后又去浴室找了条崭新的毛巾交给他。

    见外孙女穿着湿衣服忙里忙外,曲外婆急得不行,嘴角都快冒出燎泡了,忙道:“你身体不比以前,赶紧回房间换件衣服!”

    顾纤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怀孕了。

    细腻手掌覆上了平坦小腹,她点点头,快步往楼上走。

    等那抹纤细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内,谢颂眯了眯眼,状似无意地问:“纤纤的身体怎么了?是病了吗?”

    “不是,她只是怀、”话没说完,便戛然而止。

    即使到了二十一世纪,未婚先孕依旧算不上什么光彩的事,曲外婆不想让外孙女承受别人异样的眼光,抿了抿嘴,改口道:“只是有点小毛病,多谢您关心。”

    顾纤换好衣服下楼后,原本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已经离开了,她有些奇怪,不过并没有多问,去厨房煮了些葱姜水,跟曲外婆一人喝了一碗,浑身都发出汗来,终于觉得舒服多了。

    --

    谢颂冒雨回到家中,刚一进门,他从兜里摸出烟盒,两指夹着一根香烟。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的手一直在发抖,用打火机点了几次,都没点燃。

    脑海里回忆起曲外婆说的话,她只是怀……怀什么?

    怀孕吗?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谢颂就觉得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打从他记事起,谢朝阳就会带着各种各样的女人回家,毫不避讳徐雁,更不会避讳当时不到十岁的他。

    那些女人以为谢朝阳对长子无比厌恶,为了讨到他的欢心,她们甚至还会帮着谢朝阳虐打谢颂。

    为了金钱,为了利益,为了谢氏总裁夫人的位置,她们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这样的嘴脸丑陋至极。

    同时也令谢颂无比厌恶。

    后来他成年了,接手谢氏的生意,谢朝阳便再也嚣张不起来了,那些攀附他的女人见捞不到好处,一个个离他而去,既现实又凉薄。

    谢颂不想变成谢朝阳那样的混账,肆意伤害自己的家庭,再加上工作繁忙,对恋爱没有任何兴趣,便一直单身到了现在,好不容易遇见了让自己动心的少女,他本打算循序渐进地追求,却被曲外婆一番话推到无尽深渊之中。

    他爱慕的女人,肚子里却怀着别人的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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