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院子里,留着山羊胡子让他显得有些贼眉鼠眼,但是他眼冒精光,背着手站着,又有了几分威武的气势。
“副局,狴犴阁下带人进来了。”一只纸鸟落在他肩头,突然说话了。
副局漫不经心地点头,“带了什么人?”
他是五十年前加入监察局,一路高升蹭蹭坐到了副局的位置,得以坐镇总部,掌控大局。
至于真正的局长,许多人到现在都没看到影,只知道是国家的人。
当初力撑监察局建立的大能,在事成后并没有过问太多,而是隐居幕后,几乎不再出手。
“是个普通人。”
副局挑眉,嗤笑了声,“行啊,他那个冷性子,何时会这么友爱……带去了哪里?”
狴犴是最初建立监察局的几位大能镇压在这,守护总部的神兽。
他的能力虽被束缚,可护着总部绰绰有余,因狴犴身份特殊,来往总部者,无人敢对他不敬。
副局看不惯他的性格,却也懒得去和他搭话,横竖不是一边的人。
“似乎去了程喜那里。”
副局捋着胡须,神色一变,掐指一算,“不好!”他急得拽掉了几根胡子,眨眼间消失在原地。
徒留纸鸟空荡荡飘落。
副局大步一跨,直接出现在程喜门外。当初就是他的命令,让所有人不得靠近程喜的屋子,眼下他出现在这里,才发现布置的所有阵法都被破坏了。
屋内,程喜呲牙咧嘴捂着肩膀,而在他的对面,则是跪坐着一个人类幼崽。
轰隆!
阴天干嚎了一声旱雷,就渐渐散开了。
天色渐渐晴朗起来,夏天的雨来得又急又快,这种干嚎不下雨的情况也不是没发生过,老街的人观望了一会儿天色,该干嘛干嘛去了。
副局的脸色黑成锅底,和刚才的天色有得一比。
太迟了。
……
程喜揉着肩膀,哭丧着脸说,“你就算是要救我,也不必下这样的重手啊。”他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抽出来了。
封深默默缩成个团子,“我没想到……还挺疼的。”他摸着后脑勺,讨喜的笑容让人生不起气来。
封深“得到”的答案就是抽,那他就真真切切按照这个去做了。
一棍之下,程喜周身闪烁的光芒彻底消散,而他捂着胸口拼命咳嗽,差点没咳出血来。
多余的灵气被封深直接抽散,程喜体内的灵气溢散开来,逼近临界点的威压因此消散,天雷失去了感应,汇聚起来的乌云也慢慢消失了。
程喜揉着肩膀腹诽了一会,抬头一看。
嚯!
一张锅底脸就在窗外。
程喜连忙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去开了门,“副局。”
被称作副局的人大步进来,虎虎生威,看着封深,声音带着几分质问。
“你是何人?”
程喜连忙说道,“副局,是他救了我。”
事态到底严重不严重,他这个漩涡中心其实最清楚。
几乎要撑爆他的灵气充斥着他的身体,程喜身体的每一寸都挣扎着要吐息,却被如洪流一般的灵气堵塞无法排出。
那种外有天劫赫赫,内里灵气几近挤爆的恐惧感,是清醒的程喜不想再尝试的。
封深也跟着站起身,看着眼前的中年人,尴尬地把木条往背后挪了挪,可盯久了,他怎么看着眼前的人越看越熟悉,“……你是留步叔?”
中年人一愣,捋着胡子把封深又打量了一遍,眉头拧起,“什么留步我是不认得的……你是闻家的小崽子?”
封深把木条往腰带一插,眉眼带笑,“留步叔怎么在这里?”
中年人既心疼他拽掉的胡子,又心疼这突然挥散的天劫,可眼前这小崽子要是闻仲家的,那可打不得骂不得。
他还要尊称闻仲一声师兄。
十年前,他去见闻仲,就曾看到个人类小娃爱娇地躲在闻仲背后,瞧着客人来了,就小心翼翼探出头来,露出个小小的笑容又缩回去。
在山上的三天,他可算是看到闻仲对他娃有多宠。
这留步大叔的名儿,还是小封深给独创的。
啧,不就是当年多说了几句“道友请留步”吗?
闻仲这老家伙就在背后这般腹诽他,把小娃娃都带坏了,整天留步叔留步叔地叫着。
申公豹小声嘀咕着。
封深笑着说道,改口叫名,“申叔,我错了,我要是知道你在这,肯定先拜访了你再上门。”
申公豹摇头,挥手让程喜出去。
程喜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这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认亲大会,瞧着小恩人应该不会有事,他才出去了。
申公豹眯眼,看着这十年不见的小家伙,全身上下还是和当初一样看不出什么特别。
“你家老爹舍得让你下山?”申公豹性格小肚鸡肠,但作为长辈,也不至于在程喜这事上打转。
“我求了好久他才肯的。”封深无奈。
“程喜的事……我不多问,但是你是怎么知道阻止的法门?”申公豹狐疑地看着他。
灵气匮乏千百年,再强大的神灵都会渐渐消散,苟延残喘下来的也没有几分力量。
程喜修为不到三百年,幽蓝后吸取了过多的灵气,直接就到了渡劫前夕。
这或许是天地大变后的头一遭,申公豹自然想成功……二来,他也有自己的心思。
天劫这么轻描淡写就被一个人类小崽挥散,申公豹心里问号小勾挠得痒痒的。
封深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是我爸教我的。”
之后没等申公豹问,封深就麻溜儿地把所有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只是省略了自己在其中的作用。
申公豹信不信他不知道,封深诚恳得把自己都感动了。
十分钟后,封深从大门走出来,站在门口看着程喜。
程喜送着小恩人出来,苍白的脸上带着点红晕,“你救了我,以后这听海市的老鼠都听你的吩咐,有事就来报我的名!”
不了吧。
封深一想到漫山遍野的老鼠,还是有点发毛的。
等大门关上,封深才靠在门扉上,脚下有点虚软。
几秒后,他对门环上的铺首道了声谢。
刚才封深在对申公豹解释前,狴犴的声音在封深心中淡淡响起:“你可把缘由都推给我。”
封深这才顺理成章摘掉了自己的“嫌疑”。
……
屋里的申公豹冷哼了一声,甩手,“闻仲家的幼崽还真能耐。”他嘶声说着,背着手往外走。
巧合叠加着巧合,还真是“巧”。
他怀疑闻仲那家伙是不是看出了点什么……
封深丝毫不知道,申公豹直接怀疑上他爹了,还唠叨地对大门说起话来,“我这次还是冲动了,不应该就这么进来的……还有啊,陈哥是普通人,我也不该把他扯进来,还有还有……”
“聒噪。”
狴犴雕纹动了动,粗重低冷的声音在封深心里响起。
狴犴人形和兽形的声音截然不同。
封深伸着懒腰,纤细白皙的腰身随着他的动作露出了几分,又很快被衣料盖住,“我错啦。”
他美滋滋地认错,全看不出半点被喝责的沮丧,“我要走啦,以后再来看你,谢谢狴犴哥。”
狴犴又动了动,没说话。
封深哼着小曲儿从漆黑的巷子里离开,没有任何留恋背后这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监察局总部门口的铺首亮着微光,雕刻其上的兽睁开兽瞳,紧紧地盯着那个人类幼崽。
但更多的是看着对面摆摊的老婆婆。
她慢悠悠地在雨后破云的日光下回家,街坊邻居帮老婆婆打伞,人类幼崽出了巷口后看到,连忙帮着她一起推手推车。
“婆婆回家吗?”封深轻柔笑着。
“是啊……”老婆婆说了些什么,狴犴听得清,却不需要听了。
他沉沉地闭上眼,开始打起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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