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片人哭丧着脸:“郭总, 您别跟我开玩笑了。”
郭文渊表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我哪里跟你开玩笑了!这样吧,你给我个机会, 不管结果怎么样, 我都再投一千万!”
制片人:“郭总, 这不是钱的问题……”
就在两人掰扯的时候,副导演已经偷偷溜进去,将事情经过告诉了谢导。
谢导看着两人, 表情并不好看:“这是在干什么?”
郭文渊过来, 谢导自然很不高兴,对于他这样的大导演来说, 对拍戏的自主权要求是很高的。以他在业界的身份地位, 如郭文渊这种小股东叽叽歪歪, 他是完全可以不用理会的。
制片人夹在中间,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觉得自己简直两头不是人。
反倒是郭文渊,一个箭步就窜了上去,握住谢导的手摇了摇:“谢导, 久仰久仰,我一直很喜欢您的电影, 尤其是您那部《岁月长河》,是我最喜欢的一部电影。”
原本还生着气的谢导愣了一下:“你喜欢《岁月长河》?”
连副导演都吃惊地看着郭文渊。
谢导这一生拍了很多部电影,有票房极高, 进入亿元俱乐部的, 也有拿奖拿到手软的, 可是鲜少有人知道,谢导最喜欢的却是自己早年拍的那部《岁月长河》。
谢导皱眉看向制片人:“你说出去的?”
制片人哭笑不得:“我能说什么啊,今天之前我都不知道这是您心目中的最佳影片。”
的确,谢导很少跟人聊自己的电影,只有跟他一起工作多年的几位伙伴才知道,不过谢导有自信,他们是绝不会说出去的。
看来,这位郭总是真心喜欢《岁月长河》的。
谢导的表情慢慢和缓下来,没想到这投资人竟然还是个知己。
郭文渊见状,又连忙道:“谢导,您别误会,我过来纯粹就是仰慕您,我是绝不会指手画脚的,您放心!”
谢导笑了笑,故意道:“没事,你是投资人,有什么意见直言无妨。”
“不不不,您误会了,我就是听说您的《红伶》在这边试镜,所以有些好奇,就过来看看,您要是不方便,我现在马上就走。”
郭文渊说完,作势就要离开。
谢导给副导演使了个眼色,副导演连忙上前拉住郭文渊:“郭总,您要来看试镜哪有什么不方便,我给您安排个位置就是了,就怕您觉得无聊。”
郭文渊被他一拉立刻就转了回来,笑呵呵道:“不无聊,不无聊,我就喜欢看这个。”
副导演:“……”您好歹再矜持个一分钟呢?
郭文渊再三保证:“谢导您放心,我真的就看看,一句话都不多说。”
他态度这么诚恳,让谢导心中最后一分犹豫也散去,于是几人重新回到了试镜室,只留下一脸懵逼的制片人。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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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文渊进了试镜室,果然如他所说的那样,就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翁甜却是没有认出郭文渊的,只是看着他和谢导等人一同进来,与谢导还有说有笑,还以为是谢导的朋友,就没当一回事。
谢导让人重新开始被打断的试镜。
这一段是女主角程砚心与男主角周汉宸的对手戏,两人对彼此早已互生情愫,但以两人当时的身份,却无法在一起,程砚心为了保护周汉宸,只能冷声让他离开。
这一段台词不多,但十分考验眼神和面部的表情,难度极高。
助演站到了位置上,翁甜闭着眼睛酝酿了几分钟,再次睁开的时候,眼角已经含了泪花,她努力克制住身体的颤抖,一字一句道:“你走吧,不要再来了。”
助演上前一步:“砚心!”
翁甜却猛然退后:“别过来。”她抬起脸,脸上满是痛苦,眼泪却只是在眼眶里打转,“你知道我们不可能的。”
助演还想再说什么,翁甜却做出关门的动作,然后仿佛背靠在墙上,慢慢地滑下来,死死地咬住唇,克制发出呜咽的声音,那颗在眼眶里停留了许久的眼泪,最终还是顺着眼角落了下来。
这一段戏的爆发力极强,尤其那颗含而未滴的眼泪,几乎将在场众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再加上之前她酝酿的过程中,被人打断,重新开始却还能发挥的如此稳定,不愧是被誉为新生代最强实力派女演员。
然而谢导却反倒不像之前那么满意,似乎在思索什么,并没有说话。
翁甜原本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的,可是看到谢导样子,她却有些发慌了。
过了好一会,谢导才回过神,淡淡道:“再试一段吧,就程砚心就义前,安排后事的那一段。”
这一段是之前发给演员们的试镜剧本里没有的,副导演只能现场翻剧本,将这一段找出来,然后将剧本交给了翁甜。
谢导道:“你可以去隔壁房间做准备,半个小时,够了吗?”
翁甜之前就做好了导演临时出题的准备,闻言立刻点点头:“够了。”
谢导让她进房间,然后才对副导演道:“下一个。”
连着试镜了三四个,谢导都不满意,他年纪也有些大了,有些力不从心,就让副导演暂停试镜。
副导演替他将保温杯装满热水,放在桌上,回头就看见郭文渊手里拿着同款的保温杯,小口小口地喝着枸杞茶,那神态,跟公园里纳凉的老大爷没啥区别。
副导演:“……”
谢导见副导演愣住了,也跟着他转过头,就看到郭文渊,这才想起来,他竟然把投资人晾在一旁晾了半个小时。
谢导虽然讨厌投资人外行指导内行,但他毕竟在电影圈子里混了多年,也不愿惹怒了投资人,好歹还是要做点面上功夫的。
于是,他转过头,笑容可掬地问郭文渊:“郭总看得无聊了吧?”
郭文渊摇摇头:“没有,我觉得挺好看的。”
谢导:“……”
谢导也分不出郭文渊到底说的是实话还是反话,只能又道:“郭总有什么看法,也可以说说。”
郭文渊惊讶地看着他:“我可以说吗?”还不等谢导表示这只是客套一下,他就兴高采烈地自己接了下去,“那我就随便说两句。”
谢导:“……”
不过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谢导也不好再让人闭嘴,反正只当他是胡言乱语,过耳不过心就好了。
郭文渊直起背,将衬衣的袖子往上捋了捋,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模样。
“就拿男女主角对手戏那一场来说吧,这几名女演员的哭戏都挺好的,可偏偏这一场戏,哭才是最不重要的。”
他这话一出口,原本毫不在意的谢导却有了几分兴趣:“接着说下去。”
郭文渊也不客气:“我是没有看过剧本的,但《红伶》这本书我看过,对于程砚心来说,最痛苦的并不是和周汉宸分开,而是她知道,这一次分开就是永别,从她决定利用自己的身份协助抗日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她的眼泪是为了悼念这一场无疾而终的感情,但她的眼神却不应该是这样的,这样的儿女情长可以属于任何一个女人,却唯独不应该是程砚心。”
郭文渊说完,现场的工作人员都愣住了,连与他相熟的制片人都不敢相信这是他说出来的。
反倒是谢导,不仅露出笑容,还慢慢地鼓起掌。
郭文渊却意犹未尽:“当然,除了女演员,助演的表现也有些浮夸……”
负责助演的副导演:“……”
眼见郭文渊还要接着说下去,副导演也忍不住了:“郭总,您看起来对演戏很有研究,要不一会您上去试试?”
谢导:“小陈!”
没想到,郭文渊听他这么说,不仅没有生气,反倒一脸惊喜:“真的吗?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副导演:“……”
等等,剧本不是这么写的!!
他恍惚想起了之前邀请郭文渊进来看试镜的那一幕,莫名地似曾相识,这让他有种自己被套路了的感觉。
郭文渊也丝毫不给他反悔的机会,自己去找了场务,拿了本剧本,就坐回椅子开始细细看起来。
副导演委屈地看着谢导,谢导按了按额头,觉得今天的试镜过程简直如魔似幻,偏偏这话又是自己人说出来的,于是只能无奈默认。
反正也只是试镜,应该……没问题吧。
副导演被剥夺了助演机会,憋着气去隔壁房间叫翁甜过来。
翁甜走进来,就发现助演的人选换了,还愣了一下。
对方却仿佛已经进入了状态:“小陈,帮忙叫一下开始。”
副导演:“……”
翁甜有些莫名,但此刻容不得她多想,她回忆了一遍刚刚的台词,然后闭眼进入角色。
而就在她闭眼的那一瞬间,站在她对面的郭文渊却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一般。
他原本直起的身体微微佝偻,膝盖也微微弯曲,双手交握着放在胸前,脸上挂着谦卑的笑容,哪怕他此刻西装革履,但在众人眼中,却是一个活生生的老管家的形象。
谢导的表情也不由得认真了一些。
翁甜睁开眼睛,就差点被郭文渊给吓到,好在她及时调整过来。
“昌叔,我那首饰盒里的东西,就由您做主给分了吧,这院里的东西,若是有谁看得上眼的,也都拿去,剩下的,都烧了吧。”
听见她这么说,昌叔的背仿佛更驼了一些,他轻声应道:“哎。”
“这间宅子当初是花了五百大洋买的,您找家牙行给卖了吧,卖掉的钱拿给您老人家养老。”
昌叔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他又应了一声:“哎。”
只是比起之前,这一声更轻,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这院子里的花草都是我养了好多年的,如今也顾不上它们了,若是有人要便送出去吧,若是没人要,日后就埋在我坟前吧……”
“呸呸呸!”昌叔慌忙地抬起头,眼眶通红,嘴唇颤抖着,但就像每一个迷信的老人那样,喃喃地说着,“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他一边说,还一边双手合十,朝四周拜拜,表情仓皇,生怕满天神佛会怪罪一般。
“昌叔!”
昌叔停下了拜佛的动作,勉强朝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姐还是个孩子哩……”
这一段试镜结束,两人都恢复了正常。
但对于在场的其他人来说,这刺激可就大了。
先不说郭文渊这一段表演十分出彩,几乎将他们都带入了情境之中,他甚至还注意到了昌叔是东江本地人,说话都是用的东江本地的方言。
一开始憋屈的副导演也无话可说了,毕竟人家这表现还真是吊打他。
谢导看着郭文渊若有所思:“你这表演的状态,倒真像是我一个老朋友。”
郭文渊不慌不忙,喜滋滋地回道:“谢导的朋友,那一定是演技高超的演员,我就当您是在夸我了。”
“嗯。”谢导淡淡道,“这厚脸皮的样子,更加像他了。”
郭文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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