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侯世子段西夜,乔欢对他最深的印象,就是他当年离开洛京时,狠狠瞪她的那一眼。
六七年前,东越攻打南梁,南梁欲与北境结盟,梁侯段青屏为表诚意,将儿子段西夜送往北境洛京,充作质子。
战争持续了一年多,梁侯世子段西夜也在洛京丞相府住了一年多,与慕容雍的一众公子,一同练武读书。
乔欢一向主张朋友多多益善,平日处事与人为善,虽然这南梁世子身为质子,还成天孤傲不群,像是谁都看不起的样子,但乔欢那一年多里,平日与他相见,也是笑脸相迎、恭谨守礼,实在不解他离开洛京时,为何要特意转过身来,那样愤恨地瞪她一眼,像是积了多大的仇怨似的。
什么仇什么怨,能让梁侯世子悄悄潜入北境,就为了把她乔欢逮住,然后拿把冷冰冰的匕首,在她脸颈处瞎比划……
乔欢几是苦笑了,“段世子,我何时欺辱你了?”
不问还好,一问那匕首直接贴上了她颈处肌肤,段西夜也恶狠狠地逼近前来,“你自己心里清楚!!”
乔欢真不清楚,“……还请世子解惑……”
段西夜却不给她解惑,死死瞪了她半晌,最后“哼”地一声将她甩在车上,忿忿拂袖下车。
一点人烟在眼前一闪而过,车帘重又落下,连起身都没力气的乔欢,趴在车座锦垫上,听着外头隐约的小贩吆喝声“平莱米粉,天下闻名,来一碗哟”,心中暗暗叫苦。
平莱离繁城大约一夜路程,且离南梁与北境的交界更近,这段世子,难道还真想把她掳到南梁,给他做牛做马?
她失踪了,现在最焦急的,该是小乔、青雀他们,若她迟迟不能脱身,真被掳到南梁去,她音信全无的消息传到洛京,父母亲会是什么反应,母亲大概会哭一哭,父亲呢,伤心养了多年的鸭子飞了?
乔欢一个人蜷趴在车内,乱七八糟地想了不知多久,忽然觉得身子不仅因药效未退而酥软无力,还另有一种怪异而熟悉的腹痛,如浪潮般缓缓袭来。
自今夏初潮后,她身上一直干净,母亲说这对初潮的少女来说正常,她也没放在心上,怎么偏偏这时候又来了,要命要命!祸不单行!!
乔欢正在心中哀叹,车帘又猛地被人掀开,还有食物的香气,随之袭来,段西夜手拿着个冒着热气的芝麻胡饼,一撩衣袍坐在车厢角落里,眼睛盯着她,面无表情地咔嚓咔嚓。
乔欢看他这样,似乎也品尝不出胡饼的脆香可口,好像就是纯粹为了气她,心里也是哭笑不得,时势所逼,她清了清嗓子道:“世子,我这么趴着占您地方也不是事儿,您手下掳我那位,武功非凡,我打不过他,也跑不脱,您还是让我服下解药坐一边去吧,给您腾腾地儿。”
面无表情的段西夜唇角一勾,“想跑,别做梦了,你的鬼心眼比天上星星还多,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还是给小爷老老实实地躺在这儿,到了南梁,鞍前马后地伺候小爷我~”
乔欢实在不知道那短短一年多,她是怎么给他留下这样恶劣的印象的,无奈道:“世子,我们之间有误会吧?”
“误会?!”段西夜恶狠狠地咬了一口胡饼,“拜你乔欢所赐,小爷我有生以来从没受过那等奇耻大辱,当年离开洛京时,我就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出了这口恶气,如今你落到我手里了,往后生死荣辱,全凭小爷做主!!”
乔欢看他这咬牙切齿的,越听越迷糊,“……我当年,到底把世子您怎么了?”
段西夜却又不说话了,好像难以启齿的样子,乔欢真是十分心累,人也是真的渴饿,身体也越来越不舒服,趴在那里,细密的疼痛感如浪潮阵阵袭来,忍不住发出有些吃痛的抽气声,“世子,您要整我也得让我活着,把我饿死渴死了,对着尸体泄愤有什么意思呢?!路途不便,没有茉莉雀舌就算了,一杯热茶也能将就将就……”
段西夜冷冷地看着乔欢声音轻微地蜷成一团,“装,接着装!!”
他像是难以忍受乔欢“惺惺作态”的样子,无法和她共处一“室”,再次撩帘出去,闷声倚坐在车厢前半晌,扬起手边马鞭,狠狠抽向拉车的马儿。
马匹吃痛,拉着马车发足狂奔,乔装成商贩的一众护卫,无奈地互递了下眼神,纷纷跑马跟上,好在此时“商队”已经出城行至郊外,人烟稀少,并不惹眼,护卫首领莫远山赶马至车厢旁,望着车前眉宇间蕴满戾气的少年,心中一声长叹。
公子大乔,他也是认识的,当年侯爷将世子送往洛京为质,他随行护卫,世子在丞相府与慕容雍的儿子们一起读书练武时,他都守侍在一旁。
乔欢,是慕容五公子的侍读,与世子日常也有接触,世子不知怎的,相中了他,将要离开洛京时,想带着大乔公子一起走,约他在风荷亭相见,结果大乔公子人没来,来的是他身边那个叫青雀的小厮,那青雀一来,就转达了公子大乔的话,言辞十分轻蔑,冷嘲世子自不量力,几乎是将世子贬得一无是处。
世子向来心高气傲,邀请乔欢同回南梁,已经算是“纡尊降贵”,哪里受得了这种侮辱,当时就气得脸色铁青,一挥剑,将亭外新荷尽数拦腰斩断。回到南梁后,世子私下长期关注公子大乔的消息,在得知公子大乔人离开洛京、冶游北境,就定计要将他秘密掳回南梁,充作马奴,以解心头之恨。
这次行动的真正目的,自然瞒着侯爷,世子只说是借商队潜入北境、探查情报,但公子大乔不是什么平民百姓,他是临光侯之子,与慕容氏的子弟有往来,若世子将乔欢掳至南梁的消息传开去,不知会掀起怎样的风波……
莫远山一边暗思,一边悄觑世子神色,他看世子冷着脸在车外坐了许久,忽地扬首看他,“弄杯热茶来。”
这在郊外,水囊里有的是干净的水,可要喝热茶得堆火现烧,莫远山坐在马上眺望远处,“世子,前面有个茶肆,要不到那歇歇脚喝喝茶?”
段西夜微一颔首,转身钻进了车厢中,看乔欢仍蜷趴在那儿,口中也不哼哼了,心中冷笑:没人看倒是不装了。
他冷冷看了他会儿,近前了些,却见乔欢像是昏过去了,面白如纸,布满冷汗,心中一惊,忙抓住乔欢手臂摇了他两下,人没摇醒,却看到他身后染有血迹,殷红刺目。
车外,莫远山正领着车队往那远处茶肆去,忽听世子一声高喝:“莫远山你给我上来!!”
莫远山忙打马近前,他刚打帘入内,就迎上了世子的汹涌怒气,“我让你给他下药,没让你出手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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