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瑞文这一声突兀又响亮, 一时间不光是陈嘉贺和安小可，其他的一些病人的家属也朝这边看了过来。
徐瑞文回过神来, 脸顿时涨得通红，但还是小声坚持道：“别打电话……”
陈嘉贺终于感觉到不对了, 不过他这会也没多说什么, 只是跟安小可对视一眼, 然后他就笑笑道：“好, 我不打, 我先去跟医生聊一聊霍董的情况，你们俩在这等着吧。”
安小可会意, 便伸手揽住了徐瑞文的肩膀, 让他在自己身上靠一会。
徐瑞文被安小可揽住, 一开始还稍微有点僵硬, 但到了后面, 就忍不住又哭了出来。
安小可无奈，但也只有伸手轻轻拍着徐瑞文的肩膀。
徐瑞文其实一开始完全是凭着一颗无法无天的心去作弄霍祈贤的。
他知道霍祈贤有双向情感综合征, 但霍祈贤从没在他面前发病，所以他选择性忽视了这些。
结果没想到，真的出问题了。
徐瑞文现在除了后悔就是后悔——他不应该那样的，霍祈贤醒过来肯定会恨死他。
想到这, 徐瑞文又打了个哆嗦, 眼泪流的更快了。
安小可不知道其中关窍, 只当是徐瑞文自己为霍祈贤难受, 只能轻声哄他。
而陈嘉贺当然不是去找医生了, 他转了个弯，就在墙角，给霍锦棠打了个电话，然后一五一十地把事情交代了清楚。
霍锦棠那边听完，立刻就表示要赶过来。
陈嘉贺说了一下地址，就把电话挂了。
霍祈贤的问题说严重也严重，说不严重也不算太严重，至少现在在治疗和输液之后，霍祈贤的状态已经恢复到了平稳，穿着病号服静静躺在那，模样居然有点脆弱。
陈嘉贺跟安小可因为这事折腾了大半个晚上，早就都累了，两人安慰了一下徐瑞文，就在医院租了两个床位，准备趁霍锦棠来之前睡一会。
而徐瑞文这时则静静坐在床边，眨都不眨眼地盯着床上躺着的霍祈贤，眼睛里泪光闪闪，满是后悔跟心疼。
等霍祈贤醒过来，他一定好好道歉。
徐瑞文这会默默伸手握住了霍祈贤的手，抽了一下鼻子。
病房内很是安静，霍祈贤的手因为输液的缘故有些微凉，徐瑞文就小心翼翼的让他的手垫在自己的手上，免得他不舒服。
凝视了好久眼前眷恋已久的面容，徐瑞文最终觉得眼睛有些酸痛，就靠了下来，趴在了霍祈贤的枕侧，又恋恋不舍的看了一会，才沉沉睡去。
霍锦棠凌晨四点赶到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么一幕，他这会眉头跳了一跳，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把徐瑞文叫醒，就关上门，自己出去了。
明颐这会就在外面等着。
霍锦棠出来，他就迎上来，低声道：“怎么样？霍董问题不严重吧？”
霍锦棠有点疲惫的摸了摸头发，道：“问了医生，说要观察一段时间，刚刚我去看了，小叔睡得挺好的。就让他先睡吧。”
明颐点点头，又伸手抚了一下霍锦棠略泛青色的疲惫脸庞，道：“辛苦了，霍先生也休息一会吧。”
霍锦棠听到明颐这话，心头一暖，就握住了明颐的手，道：“宝宝才是辛苦了。”
明颐淡淡一笑：“这不算什么的。”
于是霍锦棠又在隔壁开了一个房间，跟明颐一起去休息了。
其实刚坐完飞机，又是在医院，这种环境两人虽然疲惫，但都困不起来，就靠在床上，低声聊着天。
“这次的事估计是小叔停药加上他又没定期去找心理医生引起的，本来最近事多，他又辛苦，我先前对他确实有点过分了。”
想到这，霍锦棠忍不住低低吐出一口气，伸手烦躁地捂住了额头。
明颐见了，睫毛颤了颤，就默默握住霍锦棠的手，道：“霍先生不用这样的，自责没有任何意义，还是等明天霍董好一点再好好跟医生讨论一下后续治疗的事吧。”
霍锦棠点了点头，显然情绪还是有点低沉。
而明颐这会看了看霍锦棠，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然后他就忍不住轻声道：“霍先生以前对霍董也是这样吗？”
霍锦棠没反应过来：“什么？”
明颐叹了口气，解释道：“就是把霍董当做病人去看。”
霍锦棠愣了愣，末了摇摇头：“还好吧，偶尔会让着他一点，但也不是次次都让着——”
说到这，霍锦棠总算意识到了明颐的意思，然后他就苦笑道：“他要是像个正常人，我也能把他当正常人去看，可他这样……我跟我爸也没办法。”
明颐这会沉默了两秒，就低声道：“霍先生知道我当初得病的时候为什么不愿意住院治疗吗？”
“为什么？”
“因为他们真的都把我当成一个完全体的病人了，即便我在很多情况下是正常的，但他们还是觉得我各方面不能自理，这也不行，那也最好不要做，还用一种同情的眼光去看我。后来我实在受不了，就坚持要出院了。”
说完，明颐叹了口气，道：“我当初得的不是心理上的疾病都这样，更何况霍董呢？”
霍锦棠沉默了。
明颐这会看了霍锦棠一眼，又轻声道：“霍先生先前说您跟您父亲会故意做样子给霍董看，其实他真的觉察不到吗？”
霍锦棠愣住了。
明颐看着霍锦棠的表情，就猜到了什么，不由得又叹气道：“我当初得病的时候一开始大家都纵容我，我做什么都纵容，导致我根本就没办法得到正确的情绪反馈，只能作一作或者假装病情加重来博得关注——我不知道霍董会不会也有这样的心态，但现在看来，可能真的会有。无条件的包容和粉饰有时候只会让病人变得更糟糕，应该需要良性的情绪反馈才对——霍先生，你觉得呢？”
听到最后，霍锦棠伸手按了按额头，起身就要掏手机。
明颐见状，不由得愕然：“霍先生你干什么？”
霍锦棠道：“给我爸打电话。”
明颐顿时有点哭笑不得：“现在都几点了。”
霍锦棠：……
最终霍锦棠闭了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有点颓丧地缩了回去。
“你说得对。”
霍锦棠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明颐没说话，只是握住了霍锦棠的手，静静听着。
霍锦棠这会伸手揽住了明颐的肩膀，低声道：“其实长期面对小叔这样的情况，我爸肯定也会累，我也是，所以最后我们都选择了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不去刺激他的情绪，甚至回避。但越是这样，小叔有时候越会要求我们回应，我们又怕刺激到他，就继续回避，现在想想，真的是错了。”
明颐抿了抿唇，低声道：“其实也没有谁对谁错，霍先生您对霍董真的不算差了，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时间久了心生怨言导致疲惫是再正常不过的，要怪就怪当年那些绑架霍董的人。”
霍锦棠听着明颐的话，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忍不住就抱紧了明颐。
他以前是真的觉得明颐傻白甜，所以才会相处起来那么舒服。
现在看来，是明颐的共情能力太强，能看到所有人的痛苦跟难受，才会一直那么安静跟温柔。
“宝宝你真好。”霍锦棠最终也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话。
明颐听了，反而又笑了。
“霍先生牌土味情话又上线了。”
霍锦棠愣了一秒，目光一沉，就佯怒道：“好啊，人家跟你说真心话，你还这样。”
说着就要去挠明颐，明颐被霍锦棠逗得直笑，只能不停闪躲。
折腾了一会，两人都有点累了，就一起停了下来。
屋子里漆黑一片，外面的星光倒是很亮。
两人在黑暗中静静对视了一会，竟是不约而同地微笑起来。
最终霍锦棠伸手，搂住明颐，轻声道：“睡吧。”
明颐微笑着闭上眼：“好，睡吧。”
·
第二天早晨，霍锦棠和明颐，陈嘉贺和安小可，都醒了。
四人打了个照面，虽然都有些诧异，但很快，就都心照不宣了。
陈嘉贺先跟霍锦棠说了一下病情，明颐则是询问安小可关于昨晚发生的事。
安小可跟明颐介绍了一遍情况之后，就忍不住道：“我现在想想，总觉得应该是瑞文刺激到了霍董，也不知道霍董醒来会不会报复他。”
明颐愣了一秒，道：“应该不会吧。”
安小可看了明颐一眼：“你忘了他一开始怎么对你的。”
明颐沉默了一下，淡淡笑笑：“过去了就算了，再说我也不跟他谈恋爱。”
安小可有点恨铁不成钢：“你就是滥好心。”
明颐微微一笑：“那我能怎么办？跟他横眉冷对还是让霍先生跟他断绝叔侄关系？”
安小可愣住了。
“都不现实啊，而且人家还是病人，想想就算了吧。以后不来往就是了。”
其实乍一听明颐这话，安小可是觉得明颐像个包子，但仔细想想，其实这是最优选了。
在不破坏霍锦棠的家庭状态，并能够跟霍锦棠在一起的前提下，也只能这样。
对大家都好。
虽然安小可自己不太能咽的下这口气。
明颐看着安小可变幻不断的表情，忍不住又道：“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是非黑即白的，我自己都是，所以我也不想太严去要求别人，过得去就过，实在过不去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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