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慢慢地朝岸边靠去,忽见猿猴朝空中尖啸了一声,一个白衣人从远处的山崖上一跃而下,那人双手负于背后,脚下步伐轻轻一点,一身白衣飞舞,转瞬间便落在了他们的面前。
海外有仙山,仙人舞长风,寿与天下齐,不染世间尘。
白衣仙人虽是男子,但面目俊美,肤若凝脂,面若白玉,单看他年轻的外表,也不知其年岁几何,可他眼睛里如深渊般的寂寥,却是像活了千百年一般。
只见白衣仙人长袖一挥,冲着众人微微笑道:“贵客临至,不胜荣幸。”
凡人入仙境,仙人却说了荣幸,这让众人一下子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他们中谢宣和弄玉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
带他们前来的那只猿猴开心地纵身一跃,跳到了仙人的身边,仙人摸了摸它的头,“辛苦了,去别处玩吧。”
猿猴应了一声,立刻跑开了。而仙人再度望向众人,“贵客们想必已经疲累了,不如到岛上休息一下。”
众人回过神来,唐莲拱手道:“仙人,冒昧拜访,还望见谅。”
那白衣仙人忽然笑了笑,目光穿过众人,望向那一片茫茫海域,却是在弄玉和叶若依的身上微不可察地停了一息,“这么多年来,已经很少有人能来到这里。既然来了,便是缘分,何来的冒昧不冒昧。”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发现他们来时的那片浓雾,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悄然散去了,映在他们眼中的是一片辽阔无边的大海。这样的景象让他们心下一惊,等他们回过神的时候,白衣仙人已经慢慢地朝岛内行去。
与之前的御风而行不同的是,这一次,白衣仙人只是一步一步缓缓走着,仿佛是刻意在等待他们一样。
雷无桀见此笑嘻嘻地对众人说,“看来这仙人也没什么架子,挺好接触的,咱们走吧!”
随即便跃上了岸,跟着白衣仙人朝岛内走去。
弄玉心中的不安更加浓烈了,而站在她身旁的叶若依的面上也流露出了些许不安,萧瑟看到了她们两人的神情,问道,“怎么?”
弄玉只是皱着眉,没有回答,而叶若依喃喃地答道,“总感觉这仙人身上的气息,很熟悉。”
“黄龙山的道法。”谢宣凝重地望着那白衣之人,“那人或许不是真正的仙人,而是……”
“当今世上唯一进入神游玄境之人。”谢宣和弄玉异口同声地说。
“什么!?”唐莲、司空千落、叶若依和萧瑟都被弄玉和谢宣的话吓了一跳。
唐莲问,“那萧瑟的伤?”
“萧瑟的伤也只有他能救,神游玄境之人的能力是我们所无法想象的。”谢宣答道。
这么多年来,整个北离都没有一人达到过神游玄境,而那人,光看他的外貌,便能隐约猜到对方达到神游玄境的年级,只是不知已有多少个岁月了。
弄玉握住了萧瑟的手,望着那越行越远的白衣仙人,“只是,对方要的代价,我们或许付不起。”
违和,违和,实在是太违和了。那人给她的感觉并不是一般修道者修炼成仙的感觉,那人身上有着一股难以磨灭的邪性,她心中的不安便是来自这人么?
“一会儿问了再说。”司空千落提着枪跳上了岸,“大师伯不是说来这海外仙岛找孟婆汤的引子么,若是除了意外,有他、有谢前辈和弄玉姐姐在,还有我们几人齐心协力,什么难关渡不过!”
弄玉松开了眉宇,笑道,“千落说的是,都到了如今这一步,还有什么难关是渡不过的,是我思虑太多,魔怔了。”
“关心则乱,你只是太忧心我了。”萧瑟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弄玉手背,牵着她纵身跃起,轻飘飘地落在了岸上,跟上了前面雷无桀和司空千落的步伐。
谢宣、唐莲和叶若依也纷纷上岸,跟着前面的人往山上走去,约莫走了大半个时辰之后,最前面的白衣人仙人停了下来。
众人在白衣仙人身后,朝前望去,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
孤岛的深处,是一处鸟语花香的世外桃源,在这桃源的中央有着一处水榭楼阁,有许多猴子、松鼠之类的小动物在附近玩耍,而楼阁周围的水流似乎是一片温泉,正冒着氤氲的雾气,让着楼阁平添了三分仙气。
只见白衣仙人纵身一跃,进入了楼阁之中,众人心中虽有疑窦,但也立即跟了进去。
白衣仙人挥手指着边上的那些藤椅,笑望着众人,“你们似乎赶了很远的路,已经有些疲累了。”
雷无桀早已经精疲力竭,看到有椅子,立刻一屁股坐了下来,而唐莲和司空千落因为谢宣和弄玉之前的话,微微克制力一下,唐莲拱手道:“我等为求医,从北离不远万里而来!”
“北离?”白衣仙人依然微微含笑,眼中流露出了几分思念之意,“许久未曾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弄玉望着这白衣仙人的面容,越看越觉得熟悉,她似乎是在哪里见过这人的容貌,她垂下了眼眸,静静地思考着。
而在她思考的时候,白衣仙人已经化解了众人的一些警备,走到了萧瑟和叶若依的身边,“你们二人,一个气息紊乱,很快就要死了,一个天生有缺,本该早就死了。”
萧瑟皱了皱眉,神游玄境的能力,已经能够一眼看出他人身上的病疾了么。
叶若依见萧瑟沉思,便颔首应道,“仙人说的没错。”
白衣仙人忽然走到叶若依的面前,望向她,“你的身上,有一股很熟悉的气息。”
叶若依闻言一愣,“仙人,我们见过?”
“你们不必叫我仙人,直接叫我的名字即可。”白衣仙人转过身,走回了远处,“我叫莫衣。”
“莫衣。”弄玉低声轻喃,她忽然想起自己是在哪里见过他的容颜了,那时她尚且年幼,时常拉着师尊问东问西,师尊曾提起过这个人,也因为自己的好奇而为她模拟过他曾见时的容貌。
黄龙山清风道人的关门弟子,是国师齐天尘的师弟,自由天赋过人,清风道人曾连续三次带他外出寻访仙缘,三年便入逍遥仙境的仙童。师尊吕素真也是在清风道人带其寻访仙缘的过程中见过一面,后来听说这人之一要出海寻访仙缘,成为真正的仙人,清风道人拗不过他,便一同出海,再也没回过北离。
师尊吕素真对他的评判只有“执念过深,成仙入魔,只在一念”,并且以此告诫她和师兄万事切勿过于执着,执着过重,则道心不稳。
等弄玉从回忆中抽回思绪,便听到莫衣说,“如今的我,只能算得上地仙,能改地上之事,不能改天上之命,到那一步,我需要成为天上之仙。”
“人死不能复生,已经投胎转世之人,如何能复生?”弄玉突然出声问道。
莫衣闻言,转身望向弄玉,眼中忽然闪过一丝讶异,转而变为狂热,“如何不能,你不就是一个实例!”
众人听到莫衣此言,纷纷朝弄玉望去,弄玉不由一怔,原来她之前的不安是来源于此,转而淡淡地摇了摇头,笑道:“我可并非死而复生之人。”
“哪怕只有一丝,我也看得出你的灵魂与肉身不契。”莫衣忽然恢复了冷静,凝视着弄玉。
“呵!”弄玉轻笑了一声,牵起了萧瑟的手,问:“你信我么?”
“信!”萧瑟坚定地颔首道。
“那就好。”
弄玉抬头望向莫衣,淡淡地说:“不忘前生的转世与死而复生可真的一点也不同,弄玉可不是你口中所说的实例。”
莫衣闻言皱起了眉,他仔细地打量着弄玉,眼中再次升起一抹惊讶,但他这次没有对弄玉说些什么,转而对弄玉身旁的萧瑟道,“你应该还能活三日,三日之后,我会问你们要一样东西,你们给我,我就医好你。”
“什么东西?”萧瑟连忙问道,他清楚这代价必然会超出他们能够承受的范围。
“到时候你们自然便会知道。”莫衣面无表情地向前走去,似乎已经打算离开了。
“莫衣先生!”
唐莲急忙唤道,伸手想要去拦他,却被谢宣拦住了。
“先生,慢走。”
莫衣瞥了唐莲和谢宣一眼,振袖一挥,便从阁楼内消失了,之留下了一句话。
“三日之后,我给你全新的体魄,你们给我我想要的东西。”
莫衣走后,众人望着弄玉不说话,弄玉被他们看得有些发毛了,问道:“你们怎么这么看我?”
“弄玉姐,你前世是什么样的人啊?”雷无桀好奇的问道。
弄玉笑着反问,“你不害怕?”
“弄玉姐姐,不管前世如何,今生你是我司空千落的朋友,就永远不会改。”司空千落神情坚定地说道。
“千落说得没错。”唐莲说道。
谢宣和叶若依也笑着点了点头。
萧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握紧了弄玉的手。
弄玉莞尔一笑,“也不是什么不能说得事情,从前不说,只觉得没有必要,往事随风散,这仿若从上天偷来的一世,自然要随心而活。若你们真想知道,告诉你们也无妨,只是不要传扬出去了。”
“我保证!”雷无桀和司空千落立即说道。
“那一生很短。”弄玉淡然的说道,“我生于战时的古韩国,是个孤儿,被一个好心的姐姐收留,在她的身边长大,后来才知父母皆在,他们也是为了保全我才不得不遗弃我的,只可惜当时的时局却容不得他们来认回我。”
“那后来呢?”司空千落问道,“姐姐你是怎么……”
司空千落的话没说完,但弄玉也知道她要问些什么,“那是一个任务,若是我能完成,韩国便能脱离那人的掌控,只可惜我失败了。但也没有完全失败,至少我策反了那人最得力的两个下属,其中一人为救我们离开,豁出来性命,而另一人……”
想到白凤,弄玉的眼中流露出一抹怀念,也不知当初承载她追求自由夙愿的少年,如今怎样了,是否是像她第一世所知的那般,好好的、自由的活着。
“怎样?”萧瑟问道。
“对那时的我来说,死亡是解脱,也是真正自由的时刻。而他是被我寄托了自由的渴望,他能够自由,是我与另一人的同样的期盼。”弄玉笑着说道。
“生年几何?”谢宣问出了众人最关注的一点,因为过去弄玉所体现出来的神情与处世态度一点也不像少年人那般生机勃勃,却也不似方才莫衣所表现出来的那般苍老深沉。
“生年啊!”弄玉叹道,“尚不足十七。”
众人闻言一惊,萧瑟更是抱住了弄玉,没有说话。
“好了,不说我了。”弄玉推了推萧瑟,对众人道,“还是将重点放在莫衣身上吧,也不知他要我们给他什么?”
众人随即神情一紧,唐莲问谢宣,“谢前辈,你方才为何拦住我?”
“就算你问他,他也不会说实话的。”谢宣坐在一张藤椅上,“你师父确实出海了,与其问他,不如自己找。”
唐莲点了点头,随即对众人说了一声,便转身出去找百里东君了。
唐莲走后,雷无桀问萧瑟,“这莫衣一看就不对劲,我们该怎么办?”
萧瑟拉着弄玉走到一张躺椅上坐下,随即靠了下去,“还能怎么办,等呗!”
“他是我们现在唯一的希望,就算现在离开,除非和莫衣一样成就地仙,能瞬息而移,不然萧瑟的身子怕是等不到回天启的时候了。”叶若依也找了一处藤椅坐下,“且先景观其变吧,或许能有转机。”
“我知道了。”雷无桀和司空千落点了点头,各自找了一处地方休息,虽然方才莫衣给他们消除了身体上的疲惫,但是还是需要好好睡一觉才行。
一时间,整座阁楼中寂静无声,萧瑟抱着弄玉睡在躺椅上,谢宣从他的书箱中取出了一本书,安静地翻看,叶若依双眼微阖正做着冥想,而雷无桀和司空千落则个找了一张藤椅,坐着睡着了,只有唐莲一人在阁楼外的岛屿上飞奔着四处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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