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世界上最后一场雨(完结一)

    安静的礼堂中, 青年拍手的声音是那样明显,清脆得甚至透出了几分隐隐约约的嘲讽。

    起码对于此时此刻无法行动的莫薇而言, 是极为强烈的挑衅和蔑视。

    她是那么骄傲, 自以为自己重返这个世界, 拥有别人没有的力量, 就足以轻而易举催眠所有人, 让冉木被遗忘, 成为众矢之的,让沈风骨爱上拥有新身体的自己。

    可如今又如何她被赶出了颜末末的身体, 甚至连魂魄本体都被冉木玩耍似的束缚了起来,反抗不能, 而在这之前,冉木在她眼里不过是个无知的傻子, 这简直是莫大的笑话。

    众人很快便惊悚地发现, 莫薇因着冉木的挑衅举动,浑身剧烈地颤抖挣扎了起来,双眼同样流出了血泪, 那怀着怨恨瞪着冉木的模样,形同女鬼。

    可冉木真的是在鼓掌嘲讽吗小海豚表示很茫然。

    以冉木的性格来说, 哪怕他知道莫薇是坏人, 哪怕他有足够的力量随意折腾莫薇,他也不会幸灾乐祸。

    之所以开心地站那拍手, 完全是因为一, 他终于学会了使用堕神的力量, 太开心了;二,当年堕神教他释放力量的方式,就是拍手呀。可外人并不知道堕神哄骗小海豚的手段,冉木自然而然被认为是在强势嘲讽。

    莫薇的反应如此过激,冉木一时也高兴不起来了,对方流血泪的模样实在太过可怖,冉木看了两眼就有些瑟缩地停下了动作,下意识往后退。

    与此同时,他束缚住莫薇的力量也开始减弱,莫薇顿时挣扎得愈发剧烈起来。

    沈风骨早已站在冉木身后,见状伸手把人揽到怀里。

    冉木忙转过身依赖地去抱男人的腰,精致的脸埋在男人颈窝,小声说“养养有点害怕。”

    沈风骨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地说害怕,一时眸色变了变,敛起眉,收紧手臂,温声哄道“不关养养的事,这都是她咎由自取。”

    冉木蹙起眉,索性把脸藏了起来,看起来却是比前些日子更加依赖沈风骨。

    这样的变化其实是有些奇怪的,尤其是在冉木这次失忆之后,他明显独立了很多,已经很久没这么直接撒娇了。

    沈风骨心有疑虑,但此时追问也不合时宜,便按下深究的心思,抬眼看向舞台。

    因着冉木的松懈,莫薇身上的束缚已经有些压制不住她,她不禁为这个意外的发现而欣喜若狂。

    可惜,她从头到尾都算漏了一个人。

    就在沈风骨正眼看向她的那一刻,莫薇只觉得原本有些松动的束缚骤然紧缩了起来,空气中陡然充斥了一股无形的可怖力量,那力量使得身上的束缚越收越紧,越收越紧,如同凭天而降的巨石,几乎要将她的魂体活活碾碎。

    磅礴的巨痛霎时传遍四肢百骸,莫薇下意识想要尖叫,然而到达喉咙的声音又被人掐断,她忽然有种直觉,倘若她继续挣扎,那只看不见手就会在第一时间拧断她的脖子。

    这时候,无处可逃的恐惧终于淹没了她的意识。

    在场的人并不知道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看见流着血泪的莫薇从一开始不断挣扎到连动都无法再动一下,她的身体仿佛即将被什么东西捏碎一般,整个人都弯曲成了一个扭曲的弧度,瞪大的眼里满是惊骇恐惧,还有浓郁的死气源源不断地从她身上溢散开去。

    倘若灵魂有血液和骨骼,莫薇此刻恐怕已经全身粉碎性骨折,彻彻底底成了血人。

    如此可怕的惩罚,却没人知道施刑者究竟是谁。

    有些观众早已看不下去,闭上了眼,却没人为莫薇辩解。

    莫薇烧死了一个无辜的孩子,还利用了五个人的身体做尽坏事,一而再再而三地企图毁掉冉木,以至于身体的原主身败名裂,如今人人喊打。这样的行为,根本无法原谅。

    哪怕她再如何“有苦衷”,也不足以成为害人的理由。

    沉默中,一直没有开口的沈风骨终于说话了。

    他看着莫薇的眼神,几乎和五年前一模一样,冷静、平稳,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

    “爱而不得,就要牺牲其他人吗”

    舞台离得远,莫薇其实应该听不到这句话的,可不知为何,她就是听得清清楚楚。

    透明的魂体挣扎了一下,脖子终于被松开,她猛地咳了几下,吐出两口血,才嘶哑着声音,说“我不后悔。就算死再多人,也是你的罪,是你造就如今的我”

    沈风骨眸色冰寒刺骨,勾了勾唇,说“意料之中的答案。你觉得你需要我,我就必须配合你,否则你就做尽坏事,而这都是因为我没接受你。”

    莫薇顿时神色甜蜜地笑了起来,模样却极为狰狞。

    “原来你知道,没有错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可惜的是,没杀死他。到现在我还觉得如果你当初接受我,我就不会变成这样”

    宋言沉默地听着这一切,叹了口气,说“沈总是有多倒霉,才会被她喜欢上,合着男人不娶你你就要毁灭世界,男人又做错了什么呢”

    旺仔听着这几句吐槽,深以为然地点头。

    冉木同样听见了,却仿佛睡着了一般,一直埋在男人怀中,没有说话。

    江易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话说到这份上,沈风骨可以说已经给足了莫薇机会了,可对方显然执迷不悟,彻底魔障了。

    男人看过来的那一刻,莫薇就知道她即将面临的是什么。她突然疯狂地大笑出声,一边笑一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魂体被那股力量一寸寸地碾碎,巨痛让她嚎叫了起来,可依旧激不起她的悔意,病入膏肓,大概也不过如此了。

    最终,随着女人可怕的叫声戛然而止,那道透明的魂体终于被彻底缴碎,只剩下一颗泛着蓝光的小球,砸到了地上,骨碌碌地转了几圈。

    沈风骨伸出了手,没等他动作,礼堂的大门却突然被人推开。

    下一刻,张随易推着轮椅进来了。

    失去了大半力量的他,和上一次冉木见到的模样相比,其实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那精致如画的脸看着愈发苍白,没有丝毫血色,仿佛不是活人。

    在看着空荡荡的舞台时,他苦笑一声,看向沈风骨,轻声说

    “到此为止吧,她已经没可能活下去了,让我送她最后一程。”

    沈风骨闻言放下了手,安抚地拍着冉木的背,漫不经心地问“凭什么”

    张随易怔了怔,好半天才说“本来就是我给了她妄想的机会,该不得善终的也是我,沈先生没必要因为她,多结因果。”

    沈风骨听了,抬手便把珠子招了过去,扔到张随易怀中,沉声说“随你处置。”

    张随易沉默地点了点头,忽然问“我想知道,沈先生是什么时候觉醒的堕神海底的封印,没意外已经存在二十多年了吧。”

    从堕神封印那天起,沈风骨在陆地上降生,如今沈风骨28岁,恰好堕神本体封印了28年。

    沈风骨显然对这个问题并不如何在意,只哑声说“有一天,禾苗告诉养养,堕神海底的沉船不见了。”

    那艘巨大的沉船,是冉木从小藏到大的宝藏,也是堕神本体的一部分,早在冉木失忆以为沈风骨破产、忙着直播赚钱的那几天,禾苗就已经告诉过冉木沉船不见的事情。只是冉木单纯,从来没多想。

    张随易有些恍然,顿了顿,轻声说“我没想到会那么早。”

    沈风骨没有回应。

    张随易这才看向男人怀里的冉木,柔声说“冉木,你很厉害。”

    本是忙着把自己藏起来的冉木终于悄悄地探出了头,看了一眼张随易,小声说“养养没做什么。”

    “不,你做了很多。”张随易疲惫一笑,又愧疚地开口

    “这些事情,说到底都是因为我的一念之差,也是我的过错,在我带着莫薇离开之后,世界进度将会重置,给予无辜的人应有的公道,还他们清白的名声,冯雾、樊澄、颜末末几个人,或者说所有人,都会遗忘这一切,重新开始。”

    冉木不安地问“养养和参参也会忘记吗”

    “不,就像沈先生说的,养养是奥特曼,不会忘记。”张随易微微一笑。

    冉木看着他一副随时都会断气的样子,有些担心,又想起这是个坏人,便忍住不问,只说“你能救旺仔吗”

    张随易看出青年的心软,眼神更加温柔,“我的力量已经大部分转移到了江易身上,旺仔能不能留下,就看沈先生和江易了。”

    沈风骨是这个世界的堕神,江易代替了张随易,本体世界和外来世界两股力量的对峙,将会左右旺仔的去留。

    冉木似懂非懂地点头,既然他家参参能救旺仔,那就不用多问了。

    张随易见冉木如此干脆地把头转了过去,哑然失笑,随即,在最后同江易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他便推着轮椅转身,离开了礼堂。

    临走之前,他把自己随身带着的那颗蓝色的小球,交给了江易。

    能够左右别人命运的力量,说到底,从来就不适合被他这样的人拥有。

    江易比他更加理智,最重要的是,没有欲望和私心,哪怕得到了再强大的力量,他也不会伤害冉木,或者试图控制任何人。

    冉木看着张随易远去的背影,忽然小声说“他是不是要死了像长老说的一样。”

    “嗯。”沈风骨亲了亲冉木的额头,哑声说“他只是回该去的地方。”

    如果说,莫薇、苏遇白、安若素他们都是自身为恶,执迷不悟,那么,张随易就是为他们作恶机会的存在。

    沈风骨没有追究,而是默认了张随易自己死去、离开这个世界的结果,不过是不愿伤害张随易的身体。在张随易离开之后,或许,沈风骨原本的侄子,还有可能活着回来。

    冉木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桃花眼便微微发亮,期待地问“那以前咬养养的张随易,会回来吗”

    “有可能。”沈风骨话说得很保留。

    可这已经足够让冉木安心了。

    世界进度很快就要重置,冉木四处望了望,突然问“参参想看海豚开灯吗叫一下,灯就会亮噢。”

    沈风骨捏了捏冉木的脸颊,没说话。

    冉木便跳起来扑到男人身上,搂住男人的脖子,闭着眼,轻轻叫了一声,如同小时候,堕神哄他唱歌的时候,小小的熊猫海豚发出来的稚嫩叫声一般。

    礼堂瞬间灯火通明。

    可惜,这浪漫的养养变魔术时间很快就被兴奋过度的旺仔终结。

    “汪这就是神奇的声控开灯吗”

    冉木酝酿半天的撒娇没发挥出来,眉头就蹙了起来,蔫巴巴地不想说话。

    沈风骨却低声笑了一下,将冉木拉到背上,把人背了起来。

    礼堂外不知何时竟下起了雨。

    冉木安稳地趴在男人背上,抬头看了看天,软软道“下雨了。”

    “嗯。”

    世界上最后一场雨,但愿下完了,所有不甘、悲伤、怨恨,都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永远消散在过去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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