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第3章

    迟芮下了楼，便有女佣将她迎到饭厅。

    铺着雪白餐布的桌面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的晚餐，透明的玻璃杯和银制餐具，在头顶水晶吊灯的映照下，闪着星星点点的光。

    坐在靠近门侧的位置上，迟芮能清晰地感受到陈管家和几个女佣的注视。

    餐桌下的小手揪在一起，她抿了抿唇，脊背发僵。

    虽然知道他们是好意，但被这样关照着，实在让她放不开手脚。

    “芮小姐，不合胃口吗？”

    见她迟迟不动筷，陈管家贴心地问道，“您有什么想吃的？我可以让厨房重做。”

    “不用了，谢谢陈伯伯，这些就挺好的。”

    迟芮摇了摇头，微微笑着说道。

    “哒哒哒哒——”

    就在她拿起餐具，准备随便吃点什么时，饭厅外忽然响起一阵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紧接着，女人清亮明媚的嗓音也随之响起。

    “老陈，芮芮呢？”

    “我可爱的宝贝芮芮到家了吗？”

    陈管家吩咐女佣多准备一套餐具，然后迎了出去，“夫人，您回来啦，芮小姐正在用餐。”

    在他的陪伴下，一个明艳动人的长发女人走了进来。

    迟芮连忙站起来，“安姨。”

    她才喊了一声，安欣就已经热情地跑过来，直接给了她一个熊抱。

    “哎呀呀，我的小芮芮，你终于来我们家了，你不知道安姨都快想死你了！”

    “阿寒那个臭小子呢？他有没有欺负你？”

    “要是他敢欺负你，你尽管跟安姨说，安姨给你出气！”

    “哎哟我可怜的小芮芮，上了高中都瘦了，以前抱起来软乎乎的，现在都能摸到骨头了。”

    安欣捧着迟芮的小脸，又时不时在她身上摸摸捏捏，把迟芮羞得满脸通红。

    一年多没见，安姨还是这么热情……

    不过……

    迟芮微微咧唇，甜甜一笑，望着安欣的眼睛里撒了点点星辰。

    在这个全然陌生的城市，总算有了一抹让她熟悉和安定的色彩。

    只是她张开口，刚想说话——

    “妈，你在做什么？！”

    一道满含惊怒的声音突然响起，把饭厅里的人都吓得一顿。

    迟芮眨了眨眼，寻声望去，就看到叶明寒不知何时站在了饭厅门口。

    他瞪着她们，黑漆漆的眼睛里喷着火焰。

    “臭小子，喊那么大声干什么？你是要吓死我和芮芮吗？”安欣回过神来，她放开迟芮，气急败坏地朝儿子冲了过去。

    叶明寒的脸色缓和了点，他皱眉：“哪儿那么容易吓到？”

    “臭小子，怎么跟妈妈说话呢？……”

    见他们两人在说话，迟芮便低下头，整理了一下因为安欣的拥抱而微乱的前襟。

    再抬眸时，却一不小心对上了叶明寒的视线。

    他眼睛里的火气已经消散，在她看过去时，又恢复冷漠的神情，别开了脸。

    安欣还在戳着他的胳膊，对他一通数落。

    他站在原地听着，虽然神色不耐，但到底没有拂袖而去。

    迟芮歪了歪脑袋，略微一想，便自以为明白了他生气的原因。

    大概是看到安姨对她那么好，所以吃味了吧？她小时候看到经常不在家的妈妈，对她手底下的童星呵护有加时，她心里也是不舒服的。

    迟芮心中轻叹，看来她和这位叶哥哥的关系，怕是好不了了。

    这样想着，她微低下了头，所以她也没有看到，在她撇开视线时，叶明寒又看了过来。

    少女乖乖地站在餐桌旁，那样温柔娴静，只有脸上透出的两抹薄红还没有完全消散。

    叶明寒微拧了眉，眼色沉沉地不知在想什么。

    安欣却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不由偷偷一乐。

    这小子分明在意得紧，却总要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也不知道像了谁。

    “芮芮。”安欣抓住儿子的胳膊，拉着他和迟芮一起坐下，“来来来，饿了吧？快吃饭。”

    女佣已经为她和叶明寒摆上了餐具。

    “这里不用你们了，先下去吧。”

    安欣打发走了管家和佣人，又亲自给迟芮夹菜。

    “芮芮你多吃点，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要为了保持身材而节食。”

    安欣絮絮叨叨地说着，又看了眼对面的儿子。

    “对了，我给你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我儿子，叶明寒，今年20，刚从国外毕业回来，正跟他爸学着打理公司。”

    叶明寒神色漠然，仿佛安欣说的人不是他一样。

    “跟他玩得好的小辈都叫他寒哥，唔，你叫他寒哥哥吧，我记得你小时候就是这么叫的。”

    安欣弯了眼睛，揶揄地看了儿子一眼。

    现场有一度的沉默。

    就在叶明寒忍不住想要摔碗走人时，少女温软轻柔的嗓音忽然响起。

    “寒哥哥。”

    她的声音小小的，带着点点清柔甜糯，一如记忆中的一样。

    捏着筷子的手指微紧，叶明寒终于抬眼看向对面。

    漂亮得像陶瓷娃娃似的少女，微弯了一双小鹿眼，亮晶晶的，露出小白牙甜甜地对着他笑。

    就像，撒了糖霜似的。

    叶明寒定定地望着她，眼眸如星。

    见他不说话，迟芮又忐忑起来。

    本来想着以后要住一起，就算看在安姨的份上，也要努力打好关系。

    只是目前看来，这位叶家哥哥是真的不待见她啊……

    “嗯。”

    迟芮低落地垂下眼眸，却听到了一声轻应。

    她眨眨眼睛，又看向对面的男子。

    他已经别开了视线，再次拿筷子夹菜。

    叶明寒无疑是好看的，柔和的水晶灯光打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浅浅的光晕，看上去就连头发丝都闪耀着优雅贵气。

    他的神色依然没什么变化，却不再散发冷气，隐隐约约还带着些温柔。

    温柔？迟芮一顿。

    不，肯定是她看错了。

    她暗自摇头，随后便收回视线，又继续和安欣说笑了。

    听到叶家还有一个女儿，正在国外，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这让迟芮微松了口气。

    只希望这位姐姐，能好相处一点才好呀。

    吃完饭没多久，安欣的丈夫叶肖也回家了。

    他也是知道迟芮要来，特地提前从酒会上赶回来的。

    “芮芮都已经是大姑娘了，我记得上次见你，你才这么高。”叶肖在膝盖上方比划了一下，朗笑道。

    他大概五十岁上下，鬓角有几缕白发，戴着副金边眼镜，看上去斯文儒雅，笑起来的时候温和又亲切。

    “叶伯伯好。”迟芮咧了咧嘴，甜甜地喊道。

    “好好好，来，一起喝茶。”

    叶肖招呼着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安欣挨着她坐下，又拿脚踢了踢她丈夫。

    “帮我开一下电视，我要看《宫深》，今晚大结局啦！”

    “自己开，每次都要我。”

    “我不会嘛，这网络电视好难操作的，按半天都出不来！”

    迟芮在一旁看着他们，忍不住咧嘴轻笑。

    安姨和叶伯伯的感情真好啊……

    虽然嘴上嘀咕着，但叶肖最后还是帮妻子开了电视，调到了她想看的频道。

    安欣喜滋滋地抱住迟芮的胳膊。

    “芮芮你有看这剧吗？哦不对，你在上学，应该没时间看。”

    这时叶明寒拿了罐可乐在手里，走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阿寒你坐这干嘛？你不是不喜欢看电视剧吗？”安欣问。

    迟芮也看了过去，好奇地看着他。

    “看你的剧。”叶明寒往沙发上一靠，眼睛盯着手机，头也不抬。

    安欣撇了撇嘴，扭头对迟芮说道：“芮芮我们别理他，啊，开始了开始了！”

    迟芮点点头，轻笑着和她一起看电视。这样和亲近的人一起看剧，她的记忆里好像很少有过。

    叶明寒操作着手游的指尖微顿，略一抬眸，视线落在迟芮的脸上。

    女孩眉眼弯弯的，柔柔地和他母亲说着话，嘴角的笑意就没有消失过。

    他直直地望着她的笑，眸色微软。

    直到女孩似有察觉地看过来时，他才垂下眼睫，目光再次落在手机屏幕上。

    因为长久没有操作，他的角色已经被杀回了复活点，正呆站着，聊天框里满屏都是对他挂机的谩骂。

    叶明寒眉峰微挑，二话不说操纵角色厮杀起来。

    等他逆转颓势，一举捣毁敌方大龙拿下全场MVP时，忽听他母亲笑嘻嘻地说道：“哎呀，芮芮还给我们带了礼物吗？”

    礼物？叶明寒耳朵一竖。

    他眼睫微抬，不动声色地看了过去。

    迟芮已经回了趟房间，将行李箱里装着的小礼物拿了过来。

    送给叶肖的是一个设计别致的茶杯，而安欣的则是一包茉莉花茶，都是她闲着无聊的时候做的。

    虽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胜在那份心意。

    叶肖喜欢收集茶杯，拿着她送的杯子爱不释手。

    “芮芮有心了，这杯子挺不错的。”

    “嘻嘻，您喜欢就好。我有个好朋友，家里是做陶器的，我经常去她家玩，这个茶杯就是在她家做的。”

    “咦，这是你亲手设计烧制的？”叶肖眼前一亮，“芮芮的手真巧啊。”

    迟芮腼腆地笑了笑，而安欣已经开始抗议了。

    “啊啊啊，我也要芮芮亲手烧制的杯子！”

    闻言，叶肖连忙将茶杯收起，一副怕她来抢的样子，气得安欣又踢了他几脚。

    叶明寒在一旁看着他们分礼物，又不好出声。

    他犹豫了一下，拿起脚边的可乐，“啪——”的一声用力打开了盖子。

    只是他的动静，并没有引起旁边三人的注意。

    安欣见叶肖得瑟，作势要去抢他的杯子，叶肖藏在身后不给她，而迟芮坐在一旁笑着，谁也没看他这边。

    叶明寒抿紧了唇，本来已经柔和下来的神色，再次紧绷。

    “咕咚咕咚——”

    见实在没人搭理他，他仰头将可乐猛灌下去，然后起身，冷着张脸一言不发地上了楼。

    他走得急，没看到他身后笑着的女孩，侧头看了他一眼。

    回到房间，在床边坐下，目光无意间落在脚边套着塑料袋的垃圾桶。

    里面干干净净，只躺了一只饼干盒。

    “少爷，这是芮小姐亲手做的饼干哦，您要尝一尝吗？”

    想起陈管家兴冲冲跟他分享饼干的样子，怎么想都怎么带着炫耀。

    连陈叔都有……

    叶明寒抿了抿唇，长腿一伸，不爽地踢了下垃圾桶。

    “骨碌碌——”

    垃圾桶应声而倒，在地板上滚了一圈，被床头柜拦住，而里面的饼干盒也跌出了一半。

    叶明寒的目光落在饼干盒上，想着少女是怎么亲手做好饼干，又怎么亲手将它们摆放在盒子里，又满心欢喜地带到宣城来的。

    他微微一顿，等回过神来时，手已经伸出去作势要捡。

    他脸一黑，连忙收回手，干脆往后一倒，躺床上拿被子蒙住了脑袋。

    小骗子……

    在睡过去前，他薄唇微动，喃喃地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