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五个劫匪真是在写完检讨并且洗碗拖地擦地板之后才被放出去的。
他们走的时候, 整个房子都焕然一新, 干净的跟请了顶级家政过来打扫过一样。
然后那几个倒霉蛋就一路绝尘去了警察局, 痛哭流涕的忏悔自首,看见手铐的时候是抢着过去戴的。
这事儿还上了电视,好几家媒体都做了专题报道。
“像这样神志不清到说胡话的逃犯,根据专家的分析,大概率是因为精神压力过大, 导致了出现了幻听、幻视等情况。”
“时都公安局友情提醒您,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请各位居民们一定要遵纪守法,做社会文明人。”
新年过完没几天,住院部的那位老爷子就已经不行了。
他先前早就跟叶肃叮嘱过, 抢救的手续越简单越好,而且别把他电的跟躺在蹦床一样。
于是叶肃赶过去救人的时候,全程都关了电击器的电源, 用幻术给那些家属交差。
“死亡时间……下午六点三十二分。”叶肃绷着表情,佯装看不见那以仙体站在儿女身后笑眯眯跟他挥手的九华仙翁:“我很遗憾。”
那当哥哥的第一反应是扶住妹妹,其他几个老的小的也登时哭做一团。
九华仙翁挺遗憾又挺放松,在叶肃旁边看着这些凡间有过一生之缘的亲属, 张开手伸了个懒腰。
“还是当神仙好啊。”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终于不是老胳膊老腿了。”
“爸——爸——女儿还没有尽孝啊——”那囡囡哭倒在病床前:“您就这样仙去, 女儿心里难受啊——”
仙人站在闺女旁边,很慈祥的摸了摸她的头, 虽然后者并感觉不到一点动静。
“你爸真是当神仙去了。”仙翁慢悠悠道:“哭完了难受几天, 该好好活还是好好活, 遗产别乱花,听见了吧。”
岑安这会儿也感觉挺复杂。
他当医生送往迎来这么多次,头一次碰见这种情况。
还得憋着真相陪着家属们默哀,假装并看不见这仙翁已经跟叶爷爷喝酒去了。
他心里还在惦念着另一件事。
元宵节快到了。
先前在坎贝尔庄园的时候,他有问过叶愔这件事。
“叶先生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答案是元宵节。
在他们相识后的第一年,两个人还没有熟到能一起过生日的地步,关系依旧是大魔王和小跟班。
后来年年都是年末搞事情,不是去亡忆山杀虬龙,就是去了渡鸦之森找幽灵。
认识这么久,这是他们第一次有时间和心情来好好的过个生日。
叶肃这几百年里很少过这种虚的日子,在没有遇到岑安之前,一般这一天都按情况在医院加班或者回家睡觉。
岑安希望这日子更郑重一些,也跟朋友们解释了下,让第一个生日只由他一个人来为他庆祝。
蛋糕,长寿面,礼物,还有一本相册。
小妖怪提前回了家,把屋子里大概布置了一下,抱着那本相册笑的有些怀念。
妖怪们不需要相机,可以直接把记忆里的画面印在纸张上,再施个小法术就可以让它们都永不褪色。
其实过生日这件事,更重要的……应该是传递那一份心意吧。
让对方知道,他的出生和存在,都是值得庆祝和感激的。
让他知道他是被爱着的。
熟悉的脚步声响起,一只雪白的九尾狐狸叼着只喜鹊精的尸体从楼上翻了下来,熟门熟路的从落地窗一跃而入。
“……?”
岑安怔了一下,下意识地过去接了一人高的巨型喜鹊,把它整只都扔进了冰箱里面,小声说了句叶医生回来啦。
“……蛋糕?”叶肃隐约想起了什么:“还有长寿面?”
“今天是元宵节,”岑安笑盈盈地看着他:“是你的生日啊。”
叶肃回过神来,有些茫然的应了一声。
他起码有两三百年没过生日了,对这事儿都有些陌生的不习惯。
“我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岑安把他拉到了餐桌旁边,又倒了一杯冒着气泡的香槟酒:“但还是要好好过一遍的。”
“以后每一年的这一天,我也会陪着你一起过。”他一笑起来,深翠色的眼眸就蕴着清光:“生日快乐呀。”
叶肃半晌才应了一声,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嘴拙。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应,心里又为这样的话语雀跃欢喜。
如果心思再活泛些,也许就能说出更好听的话,让安安也很开心吧。
男人低着头慢慢的吃着长寿面,心跳都变得缓慢而郑重。
面是很普通的葱丝面,放了些猪油渣,让小麦的香气和葱香味都混在了一起。
他忽然有些懊悔。
安安心细到连这些事都知道,可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关心过这些。
岑安趁着他吃面的功夫,去卧室里把小礼物给抱了过来。
“看看这个!”
叶肃抬起头目光一定,忍不住笑了起来。
去年深秋,他掉了不少的毛,一度让家里起风时就像漫起了大雾,到处都一大片白乎乎的。
岑安把那些细软纤长的绒毛全都收集了起来,用它们做了个惟妙惟肖的狐毛毡。
雪白的九尾狐狸玩偶看起来表情很高冷,但粉色的脚爪又看起来柔软可爱。
“其实……”岑安把小狐狸摆在椅子上,又从旁边拿了两套围巾和帽子:“……我还做了这些。”
刚好够两套情侣款,而且软软的一点也不扎脸。
他在用术法做完以后还悄悄试戴了一下,然后腾地就脸红了。
狐毛围巾戴起来特别暖和……而且还带着淡淡的月桂香气。
就好像被叶医生拥抱着一样。
叶肃接了礼物,像个突然被告白的高中生一样,在这时候有些无措。
“那……”他斟酌着语气道:“你什么时候过生日?”
岑安眨了眨眼:“我?”
“植物一般是不过生日的呀。”
动物们有破壳和被分娩的特殊日子,可植物是在细水长流的时间里缓缓破土而出的。
纪觅把她的生日定在了目睹了决光之伤的七月十五,那一天她终于化成人形,还只是法力微弱的花灵。
明琅把他的生日定在了剜骨重生的八月初八,只当做一切尘缘都已斩断,从此情思再与他无关。
但岑安化形的日子已经太久远了,其他曾照料指教过的老人家也早已归寂,没法再去问问谁。
叶肃听完怔了许久,忽然开口道:“那我分你一半吧。”
“分我一半?”岑安诧异道:“什么?”
“生日蛋糕,长寿面,还有我的生日,”叶肃把桌边放着的生日帽叠好,双手如加冕般放到了他的头顶上:“以后,我的生日,就是你的生日了。”
“诶……”岑安双手护住差点掉下来的纸帽:“真的可以这样吗。”
叶肃把面条和蛋糕推到了他的面前,把十根蜡烛也一一点好。
他笑起来的时候,冰蓝色的眼眸内敛又温柔。
“生日快乐。”
孟萝卜去图书馆的时候,隐约有那么几秒很郁卒。
大过节的……根本不想学习。
听说好些学生都去附近的人民公园看花灯节了,可他还有几个月就要考试了……不能贪玩。
他的脖颈上还戴着那枚玉符,爬楼梯的时候会跟着一晃一晃。
这些天里,孟萝卜都是利用周末的时间代打游戏赚些零花钱,平日就变成猫到处睡觉,洗澡也全靠舔毛。
……才不要像人类那样洗澡!
一推开自习室的门,道长就抬头看向了他。
“凌道长下午好啊,”孟萝卜打招呼道:“元宵节快乐!”
道长手边的英语卷子已经做了大半,桌子上还放了一份保温桶。
今天日子特殊,图书馆里都没有什么人,只剩下他们两个。
少年走过去坐好,书包还没有放下来,那保温桶就被推到了他的面前。
“这是……”孟萝卜眨眨眼道:“元宵?”
“我做的。”凌慎简短道:“玫瑰芝麻馅的。”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馅料。
孟萝卜很给面子的开了碗盖,当着他的面吃了一个。
芝麻的细腻口感和玫瑰的甜香味交织在一起,意外的很好吃。
少年的猫耳朵都竖了起来,索性呱唧呱唧把汤圆都吃完了。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开始喝汤了。
“啊不好意思——”孟萝卜有些窘迫的接过纸巾擦了下嘴,把汤碗用术法擦干净以后再推了回去:“你做的好好吃啊,我本来不觉得饿的。”
凌慎接过碗的时候沉默了几秒,忽然看着他笑了起来。
那个笑容温柔又亲近,仿佛在望着另一个熟悉的老朋友。
“我觉得,你应该是很好的人啊。”孟萝卜也懒得把尖耳朵收回去,晃悠着长尾巴开口道:“平时很少笑,但是耐心又讲道理——所以当初你为什么要削我啊。”
道长轻咳了一声:“可能是误伤。”
“是这样吗……”孟萝卜拿起书包也没多想,忽然眼睛又亮了起来:“今天元宵节,要不要一起去公园看花灯?听说那里很好玩哎,还有玩偶嘉年华!”
凌慎不赞成的摇了摇头,语气放低了些:“最好不要去。”
“好吧……确实该好好学习了,不能想那些。”孟萝卜的尾巴又耷拉下来,垂在椅背上晃了两下:“那我们一起做题吧。”
凌慎注视着他毛绒绒的耳朵,克制住伸手捏一下的冲动,慢慢解释道:“最近有异族的妖气入侵,平时最好不要去人多的地方。”
异族?
少年露出狐疑的眼神。
单纯从种族来说……他自己都是妖怪,跟人类比那也属于异族。
道长是在排斥谁呢?
“不是你们,”凌慎一向清楚城内的势力构成,只开口解释道:“是外国来的种族,在接二连三的从港口那边过来。”
人类对这些都无所察觉,但城内已经有些妖物开始提防戒备了。
一般来说,因为时都是首都,也是偌大的旅游城市,每天有外国妖物进进出出都很正常。
但这一次是直接有人开了传送之门,在放越来越多的外族进来。
对人类向来友好的河神对此不多约束,他也不好出手去干预太多。
可在事情查明前,道行略浅的小妖还是谨慎为好。
“具体呢?”孟萝卜忽然想起来肃哥他们的那些事情,多问了一句:“你看清他们的长相了吗?”
“有精灵,还有人鱼,是从海湾附近的好几个传送阵里过来的。”凌慎皱眉道:“而且精灵都穿着统一的长袍,上面还有银红色的刺杉家徽。”
“等等,”孟萝卜翻出手机来:“我给肃哥他们打个电话——”
这事绝对要告诉他们。
“元宵节你打算去哪儿玩啊。”纪觅运刀飞快的切开了横膈膜,示意纪灼帮忙电凝止血。
油脂被烙出烧烤般的烟雾,闻的豹子都有些饿。
“没什么打算。”另一侧的梅斯菲尔德把手术钳递给了她,语气很平淡:“去酒吧喝两杯,然后回家睡觉。”
两只妖怪默契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食堂今晚有甜元宵和肉元宵,跟松鼠桂鱼一样,味道其实很好的。”纪觅找到了肿瘤的位置,示意弟弟再帮忙清理下手术视野:“旁边那个公园还有花灯——”
话音未落,六个精灵突然同时从墙壁浮现而出,齐刷刷地同时单膝跪下,对着那白袍医生整齐划一道:“参见陛下。”
“哈?”豹子还记着帮他姐把肿瘤取出来,一边留神看那几个穿着长袍的来客:“爱吉尔,这什么情况?”
这是一群梅斯菲尔德来找他了。
“找我?”爱吉尔的声音在口罩里有些发闷:“族中的大小事务我不都转交给查理打理了吗?”
他本来就不是上一任精灵王的亲生儿子,只是因为血统靠近才继承了王位而已。
要不是在英国被隔三差五的烦透,他也不至于千里迢迢的跑来这边当医生。
“这件事……一定要您亲自参与才可以。”为首的侍卫从怀中托出一柄断剑,语气恭敬又惶恐。
这把断剑是当年杀死旧王的凶器,一直被族中长老们封存保管着。
“现在族中风传,叶之书已经回到了坎贝尔家主的手中。”
“那本书可以唤起这剑中的灵力,找到当年杀害旧王的凶手。”
“请您……务必过问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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