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被吃了要被吃了要被吃了!!!
岑安本能地用灵识辨认着越来越近的妖气,下意识地往人流量最庞大的医院里跑。
身后的犬妖穷追不舍,一度发出尖利的咆哮声。
青年撒丫子跑的飞快,一路上能够感知到复杂又浓烈的许多味道——
麻醉剂、血腥气、麻辣烫、煎饼果子……
救护车呼啸着在门口停下来,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七手八脚的帮忙抢救伤员,旁边拎着汤水药罐的家属们一脸好奇,小贩站在油条摊子边旁若无人的吆喝着。
岑安深一口气扎进了医院里,总算感觉身后那犬妖被人流挡住了一些。
他要找一个足够强大的庇护者逃过这一劫。
而且最好是对他没有杀意的那种……
做人参的第一件要紧事,就是会逃跑。
这两个字就注定了长命百岁延年益寿滋阴补阳起尸还魂等一系列的功效,简直是个人就想啃两口。
虫鸟会来吃,野兽会来嚼,就算瞧见的是半大人参苗,也会被人惦记着系根带铜钱的红绳,防止来年再来时不见着枝苗的影儿。
普通的小人参大概是记住了祖祖代代害怕被吃掉的恐惧感,哪怕没有灵识也会龟缩在地底下久蛰不出,每年甚至会悄悄地挪地方继续发芽。
而岑安这种由于活太久真成精了的,要不是靠着何首乌老婆婆和一众妖怪长辈们的照料,大概能被吞掉八百回。
他迷迷糊糊地在皇家养参的御山里东西南北逃了三四百年,每年从叶芽儿上摘下来的红绳儿加起来能编张渔网。
等到了五百岁的时候,他才终于摸索着化了形,在月黑风高之夜被送走,开启了长达五百年的逃亡之路。
大部分时间里,他都选择逃到渺无人烟的高山上继续蛰伏,晒晒太阳睡睡觉几十年就过去了。
只要海拔足够高,鸟儿都未必会多看一眼。
但后来,人类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大,连雪山上都有各种酒馆旅店开始陆续生意兴隆了起来。
一千岁之际,岑安住的那座山被挖了隧洞修火车道,不光惊动了他,还把山底下长眠的一众妖物全都吵醒了。
于是人参精又一路连跑带窜的继续流亡,兜兜转转地又回到了时都。
这一路上,有妖怪化作老人试图把它迷晕了软禁,有鬼魅直接试图抽干他的血增长道行,简直连半夜睡觉都能被突然吓醒。
可等他顺着记忆一路逃回故地,从前御用养参的岑山已经被挖掘机铲平了大半,山下也不再有皇家的侍卫拎着长刀巡逻。
山上一梦醒,世间已三朝。
小人参笨拙而努力的掩盖着气味,竭力想伪装成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洗碗工。
饭店老板是个大烟枪,去哪儿都烟雾缭绕不说,后厨又是个烟火气极重的地儿。
他安安分分的洗了一年碗,还是被过来吃饭的犬妖给闻出来了。
于是后厨忙着酱爆鱿鱼炝炒腰花儿的厨子们正聊着天呢,突然瞧见旁边那不声不响的小洗碗工在听见敲门声的时候,突然就一扔盘子白了脸。
还没等他们问一句怎么了,那小青年就噔噔噔撒丫子翻窗跑了,起跑发力和跨栏姿势不亚于国家一级运动员。
大部分人第一反应是这厮居然跑的这么快么,第二反应才是他是碰着什么事儿了,跑的连工资都不要?
紧接着后厨铁门被嘭的一声踹开,另一个黄毛青年唰的就飞步跟着跑了出去,动作之快让人连脸都没看清楚。
……我们店的洗碗工是睡了哪个小混混的姑娘不成?
快一点,再快一点——
青年加快了脚步,隐约能感觉到那犬妖正在大厅门口处徘徊。
他记着家里老长辈的叮嘱,顺着不清晰却又深厚的魔气一路跌跌撞撞的往二楼跑。
在雪山上的时候,岑安住在藏红花妖的隔壁,连鹰隼都不敢贸然靠近,生怕打扰了某位老妖怪的安眠被毒瞎眼睛——好歹也算是过了几百年安生日子。
暗蓝色的指示牌上写着『普外门诊』四个字,医生们的照片和说明就挂在墙边。
吊屏上在滚动播放着病人的名字,还有护士在神色匆匆的往来着。
岑安很少接触到这样功力深厚的魔气,一般来说,他一旦感知到这种存在,只要没跑掉就约等于要被吃掉了。
千年人参的存在本身就极其稀有,成精以后吐纳修炼的速度也会有所增长,对于任何有嘴的生物而言都是十全大补的存在。
他战战兢兢地祈祷着自己能晒到明天的太阳,在确认位置的下一秒开门闯了进去,反手就关门落锁以及控制自己的剧烈呼吸。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低头整理着病历,对这不速之客漠不关心。
也就在这一秒,岑安真实感受到那犹如江海一般澎湃的魔气。
这只妖怪只要动一下爪子,也许都能够瞬间把他毁灭到灰飞烟灭的地步!
“嗨嗨嗨我能做你桌上的一棵盆栽吗?”小青年发现自己不光腿在打颤连牙齿都在下意识地打架,而且一楼的犬妖显然已经离这里越来越近了:“你你你舔我一口都能多活一百年我真的没骗你!”
医生在写完最后一行字之后,才盖好钢笔抬起头来。
他推了一下眼镜,声音清冷而淡漠。
“第一,我不叫嗨嗨嗨你你你。”
岑安在这一刻才看清他的面容,紧张的简直想把自己嵌进门里头。
那男人看起来二十六七岁,身材修长皮肤白皙,看起来斯文而又危险。
“第二,”他淡淡道:“作为一个吸血鬼,我已经是不死之身了。”
“没挂号就出去,下一位。”
吸吸吸什么?
什么鬼?!!
岑安想要开口再求他一句,可那犬妖已经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凭蛮力直接撞开了门。
小青年被压在门后头憋得都呜了一声,努力挣扎着想要躲起来。
叶肃看了眼那个黄毛青年,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滚。”
那犬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闯到了哪里,不死心的想要再往前走一步。
他知道那人参精就在旁边,那微苦又清新的草木香气都是这样的明显——
在他试图往前走一步的同时,医生抬起了眸子。
犬妖直接哀鸣了一声,如同被攥住了脖颈一般漂浮到了虚空之中。
他拼命地想要掰开喉咙前方的什么东西,连喘息声都越来越微弱。
门外的护士病人来来往往,可谁好像都看不见这屋里的怪异情况。
大概是快要窒息的缘故,那青年屁股后头都冒出来了扫把般的大毛尾巴,跟电风扇似的在拼命摆动着。
医生垂眸翻了一页病历,那犬妖就猛地坠落到了地上,嗷呜了一声就夹起尾巴跑掉了。
门吱呀一声自动关上,快被压扁的岑安此刻还懵着。
他听说过伥鬼水鬼罗刹鬼,但吸血鬼……是个什么东西?
诊室里静悄悄的,岑安甚至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对……对不起,打扰到您了。”他小声后退了一步,努力不激怒这只大妖怪:“我……我先走了。”
“站住。”医生平静道。
岑安的寒毛瞬间就竖起来了。
他开始思考自己这回该往哪里跑,或者还能不能跑的出去。
“不是要做盆栽么?”那男人骨节分明的长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做吧。”
岑安憋了半天,看着他小声道:“您……您怎么又改变主意了呢?”
叶医生没有说话。
他在感受从多个方向传来的妖气。
越来越多的妖物在往这个方向靠拢,三环附近又出现了交通事故。
如果这人参精冒冒失失的跑出去,被哪个小瘪三一口吃掉,时都的妖界恐怕要掀起自相残杀的狂流。
这人参精确实有千年的道行,便宜了谁都会引发连环的祸乱。
医生摘了眼镜,用指尖揉了一下眉角。
在这一瞬间,他的魔气犹如碧海生潮一般扩散耸立,直接镇住了以医院为半径五公里内的妖物。
就如同深海之中传来了白鲸的长鸣一般。
小人参还没意识到周围蠢蠢欲动的气息陡然少了许多,他犹豫了一下,显然还在等他回答。
“上来。”医生言简意赅道:“或者我现在就吃掉你。”
岑安委委屈屈的呜了一声,手脚并用地爬上了他的办公桌。
下一秒,一樽景泰蓝陶盆便卧在了医生的电脑旁边,嫩绿色小芽怯生生的迎着光立在那儿。
医生瞥了眼这盆栽,继续低头工作。
一阵微风拂来,大门又缓缓打开了。
“第六十四号,李正贤女士,请前往三号就诊室。”冰冷的机械音开始在大厅里继续播报。
“叶医生啊——你帮我看看!我老毛病又犯了!”
小盆栽安安静静地缩在灯光下,似乎还有点小委屈。
这一呆,就是一整天。
岑安不敢再化形暴露自己,就缩在叶芽儿里悄悄瞧这一天形形色色的病人。
他其实心里的问题有好一些,但又不敢问。
——为什么这么强大的妖怪要来当医生?
——吸血鬼到底是什么鬼?
中午眼瞧着那医生要出门吃饭,他害怕的又抖了一下叶子。
“不会有人进来的。”医生脚步一顿,撂下一句话就又走了。
直到两点钟时男人再度回来,岑安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他陪着他上了一整天的班,感觉词汇量在飞快的增加。
等到了下午六点,最后一拨病人终于依依不舍的走了,医生终于脱下了白大褂,摘下眼镜揉了一会儿鼻梁。
“叶医生……”岑安试图学那些病人的叫法,小小声道:“我能跟你回家么?”
他怕这吸什么鬼一走,自己半夜就交代在这儿了。
医生瞥了眼那盆栽,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把你自己端好,走吧。”
小青年从桌子上有些笨拙的爬了下来,双手拿稳了那小陶盆。
叶医生……似乎是个好人呀。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眼眸里泛着好看的碧色。
“叶医生,我有点渴。”
“下次可以给我浇点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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