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3命运不清眉目
时间成灰,星辰成烬。
——《埃达残卷》
01
已经是清晨,但海上的天际还是布着一层浓重的蓝黑色,像是郁散不尽的蓝墨。
有如一只匍匐着的钢铁巨兽般的巨轮停在了子尘和男人面前,木质的船梯从船上放了下来。
“走吧。”
晨间的海风带着寒意,子尘双手紧紧攥着身上灰白色的披风,跟在男人身后上船。
木质的只有横板,从横板见得缝隙中能看到黑色暗潮般的海水。走到一半的时候,身后的群鸦突然纷乱四飞。
子尘站在船梯的中间回望,身上被扯在领间的灰白披风被迷乱的海风吹起,在蓝黑色的天际间翻飞,像是凌乱飞舞地鸟翼,黑色的半长短发也被风吹的缭乱遮眼。
天地潮生,群鸦散尽。
男人回头看着少年,“怎么了吗?”
少年摇了摇头,“没什么。”然后将身上的披风扯紧,男人揽住少年有些瘦弱的肩膀,带着少年走上船梯。
或许很久很久之后少年才明白,就算是蚁兽也会在未知的命运将要发生有所警觉而不安。而他在那一刻仿佛看到了不清眉目的命运向他走来。
只是,他不知道,那便是命运。
02
皇轩烬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窗外的阳光近乎刺眼地照了进来。他有些难受地把胳膊搭在眼睛上。
他只记得昨晚自己不顾一切地扑入维希佩尔的怀里,剩下的一切都记不起来了。
而此刻他就像醉酒的狂徒在日光下陡然清醒过来一样,没有了昨日的不顾一切,只有疯狂过后留下的藉乱。
皇轩烬认出来了这里是失乐园的房间,身上已经被清洗过了,但还是有隐隐的疼痛感。
但昨晚的一切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只有那若有若无的近乎清冷的猫薄荷的味道还萦绕在周围。
掀开被子,身上只有一件底裤,双腿内侧有隐隐的疼痛,而床单上遍布着血污和白浊色的痕迹。
皇轩烬用手敲了敲自己醉酒后还是不太清明的脑袋,我天,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啊,自己没死在这张床上真是命大。
“醒了。”房间另一侧的丝纱帷幔后突然传来一个娇媚的声音。
皇轩烬赶紧看向房间丝纱帘幔后,黑寡妇正风姿绰绰地靠在椅子上。
皇轩烬快速地来来回回看了几遍黑寡妇和满布污迹的床单,然后赶紧捂住胸口,“姐姐,昨晚,不会是你吧!你对我做了什么!”
“把手放下吧,我可没有那个闲情雅致。”黑寡妇吐了一口烟圈,“我就是看维希佩尔走了,过来看看你死没死,毕竟凭你当年做的那些事情,维希佩尔没把你直接弄死就不错了。你能顺顺利利活到现在都是个奇迹。”
“他要杀我早杀了,至于等到现在。”皇轩烬笑了笑,从床上迈了下来,刚走一步就疼的抽了口气,皱紧了眉毛。
黑寡妇用目光上下扫了扫皇轩烬,皇轩烬身上遍布着痕迹暧昧的吻痕,尤其是大腿内侧,已经泛出了血痕。
黑寡妇端着烟枪笑了笑,“维希佩尔对你还真是恨不得餐其肉,寝其皮啊。”
失乐园的房间相当有情趣地把浴缸放在了开放的角落里,旁边只有一个多立克式的古典大理石柱。
皇轩烬放了点水,直接踩了进去,刚一进去就痛嘶了一声,然后自虐一样忍着疼全躺了进去。
黑寡妇端着酒杯背靠着垫子颇有雅致地看着皇轩烬毫无美感地在浴缸里疼的直扑腾。“话说你怎么又去招惹维希佩尔了?”
皇轩烬在水里疼的直皱眉毛,一脸委屈地说:“我真不是主动去招惹他的,这次就是个意外。”
简单洗了一下后皇轩烬从浴缸中站了起来,用浴巾随便围了下,坐到了黑寡妇对面。
黑寡妇把桌子上的餐盘推到了皇轩烬面前,上面有一杯牛奶和切好的鸡蛋,还有几片面包。“吃吧,应该是维希佩尔留下的。”
皇轩烬也不客气直接吃了起来,维希佩尔还算有几分良心,虽然昨晚没少把他往死折腾但还有点人性。
刚吃了几口,皇轩烬突然觉得嘴唇有点撕裂的疼痛,一摸发现居然已经被咬破了,还渗着点血。
皇轩烬捂着嘴唇,把刀叉一扔,妈的,维希佩尔这是彻底没有良心了啊,这是想弄死我吧。
黑寡妇看着疼的要死要活的皇轩烬嗤笑了一下,“你们两个上个床跟要杀人一样,我一会还得让他们把床单赶紧换了,免得别人以为我这真杀人了。”
“对了,姐,那个白蔷薇是不是有可能没有效果啊?”皇轩烬突然像是想起来了一样对黑寡妇说。
黑寡妇上上下下扫了几遍皇轩烬,然后像是看到傻子一样叹了口气,“皇轩烬,你不会给维希佩尔用药了吧。”
看到皇轩烬低着头不说话,黑寡妇摇了摇头,“皇轩烬,你还真是自作自受。自作孽,不可活。”
“不是我想用的,是妖婆给我的!”
“是吗?”黑寡妇笑了笑,“我当时可只看着你和流氓急色一样扑在维希佩尔身上。”
“你早看到了你不赶紧救我!你是不是我亲姐!”皇轩烬拍了拍桌子站起来怒视着黑寡妇。
黑寡妇抬起头扫了扫皇轩烬,皇轩烬舔了舔嘴角,怂怂地笑了笑,“能有你这样的姐姐是我的福分。恩,真的。”
黑寡妇收回了视线,吐了口烟,“当时可分明是你一直在占维希佩尔的便宜,我怎么好阻止呢。”
“维希佩尔就一直没有反应?”
“反正他一直特别淡定地喝着酒,任命你在他身上摸来摸去也没什么动静,直到把酒喝完才才扛着你上了楼。”
皇轩烬颤着声音说,“一整杯……都喝了?”
黑寡妇点了点头,“恩。”
“你也不拦着点他,你不知道会出人命的吗!”
“我看他当时很冷静啊,我以为就是被你骚扰烦了,找个没人地角落把你阉了呢。”
皇轩烬弱弱地啃着面包片,“你就这么放任我落入禽兽的手中……”
“知足吧,维希佩尔就算是禽兽也是衣冠禽兽,看,还给你准备早餐呢。”黑寡妇啊笑着敲了敲皇轩烬面前的早餐。
“他这是想把我养肥了,什么时候再宰一顿。”
“好了,你昨晚下了多少药。”黑寡妇低着头吸了一口细长的烟枪。
皇轩烬喝了口牛奶,“就,妖婆给了我整整一瓣吗,然后……就全放里了。”
黑寡妇扶了扶额,“算了,你这是自作孽啊。能活着下了床算你命大。”
“可是维希佩尔当时真的一点反应也没有啊,莫非这个药对他不起效果?皇轩烬一脸认真地说。
黑寡妇看了看皇轩烬,往后靠到椅背上,右手端着左臂,左手端着烟枪,眼神迷离,皇轩烬也算是明白了黑寡妇已经到了如此年纪还有那么多人为她痴迷,她像是隐在烟雾后的罂粟,美的妖冶却不可接近。
她笑了笑,却让人觉得她离这个世俗更远了点,“或许吧。”
“不过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昨晚你急色的样子就和中了白蔷薇没什么区别吗?”
“呵呵……这个吗?”皇轩烬贱兮兮地笑了笑,“我得走了,女王那里还需要我!”
皇轩烬飞速捡起地上的衣服,飞奔着跑了出去。“姐姐再见!”
黑寡妇轻轻咬着烟枪,却仍旧看着地上,阳光透过绣着蔷薇花的丝绸的窗帘在地上投出影影绰绰的花纹,仿佛零落了一地的蔷薇。
皇轩烬刚才被扔到地上的衣服没有任何撕毁,就连所有的扣子都是好好的。
她甚至能想到维希佩尔是如何细致而耐心地解开皇轩烬身上军装的每一个扣子,然后把衣服扔到地上。那样的冷静,就像是要进行一场手术。
或者说一个仪式。
而这样维希佩尔却明明已经喝下了整整一杯下了白蔷薇的酒。
这样的人,可怕的就像是深不见底的冰渊。
03
皇轩烬跑到圣蔷薇王殿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不过对于他来说迟到甚至是缺席已经太过平常。连嘉德近卫团团长蒙顿尔也只是略带恼怒地扫了他一眼也懒得说什么了。
反正这个职位对于他来说也没有什么。
对于所有心怀大志的贵族青年,这个职位是光荣而神圣的。
守卫着皇室成员的安全,唯有出身高贵的青年才可以担当,所有的人都会为履历中的一行曾供职于近卫团而感到光荣。
并且这个职位每天可以接触大量的皇室成员和高官,同样从事近卫团的也都是身份相当的贵族青年。
所以只要从近卫团出去,以后的人生便是平步青云。
但这也只是对别人而说。
对于皇轩烬,任何人都明白,他不会再有什么未来,他不会得到任何的重用,他究其一生不过是一个叛徒。
近卫团不过是一个漂亮而没有任何实权的位子,他永远不过是一个受人唾弃的小小军官,混吃等死。
就连他自己都非常清楚地知道女王不可能会真的信任他,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伊莎贝尔只是个十九岁的女孩,可这个十九岁的女孩在登位一年的时间就建立了异端审判所,发动了荣耀远征。
所有人都说她的体内流着古神古尔薇格的血,她将会带来厮杀和祸端。
她就算是对自己的父亲都充满着恨意,又怎么可能轻易相信他人。
皇轩烬随便地瘫在了椅子上,他的面前没有任何的文件,他向来是被排出在核心以外的。
看见伊利尔从门口进来的时候,皇轩烬忍不住对着他吹了声口哨。
伊利尔是个有着小鹿一样清澈漂亮眼睛的少年,是那种让人看见就忍不住喜欢的类型。
就连很少喜欢什么男人的女王都很喜欢他。
当然随之而来的是团长的暴怒,团长和伊利尔是一对,这是整个嘉德近卫团都知道的事情。
团长是那种身材高大长相英俊的类型,和伊利尔正好很配。而两人虽然也都是贵族出身,但家里却都一直对两个人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像是全世界都觉得这两个人就应该顺风顺水地在一起,没有任何波澜。
在被团长暴打一顿之后,皇轩烬耸了耸肩,“我只是看了一眼而已。”
然后又是一顿暴揍。“我家伊利尔是你能看的吗?”
人生啊,就是这么残酷无情的。皇轩烬叹了口气,漂亮柔软的少年啊,怎么这么早就找了个这么个暴力狂。他都忍不住为少年以后的命运而叹气了。
皇轩烬跑过去搂着伊利尔的肩膀,“你看蒙顿尔这么暴力,以后他要是对你做了什么怎么办啊。要是以后你受不了他了,随时来找我,我的怀抱永远对你敞开……”
团长大人一记飞刀甩了过来,皇轩烬慌忙躲开。旁边的伊利尔抱着手中的文件眨着漂亮的眼睛。
“哦,对了。皇轩烬你最好收拾一下,晚上女王陛下要出席一个会议,我们都需要过去。”伊利尔转过身近乎纯良地说。“维希佩尔殿下也会出席。”
03
奥尔海域,圣音号。
男人走上甲板,提起身边一盏褐色玻璃马灯,马灯里游动着一只淡蓝色的水母。
子尘皱了皱眉,看着马灯里浮游的水母,“这是什么?”
“灯塔水母,这艘船有时候会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所有的光在那里都会被吞没,除了灯塔水母的光。”
“为什么?”少年低着头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忍住抬头问了一句。
“据说灯塔水母拥有无尽的生命,所以它代表永恒。而永恒是唯一不会被黑暗吞噬的东西。”
“想要来点什么吗?”维希佩尔把子尘带到了船上了一个房间,让他坐在桌边后走到了那排装饰精美的酒橱旁边。
“恩,能来一杯牛奶吗?”少年语气有些弱弱地说。
维希佩尔拿酒的动作停滞了一下。
“你不是东煌人么?也会喝这个?
“恩,不喝的话会胃疼。”
“这里恐怕没有,先喝点酒暖暖身子吧,毕竟海上的风很冷,喝点酒能好过点。”维希佩尔把酒杯放在了子尘面前,缓缓向里面倒了半杯红酒。
“这是酒?”
“恩。怎么了嘛?”
“和我们那里的酒不太一样。”
维希佩尔笑了笑,拿起了手中的酒杯轻轻晃了一下,“的确,像是血一样。”
子尘小心翼翼地拿起酒轻轻抿了一口,有些受不了那种苦味地放下了酒杯。
“一开始会不习惯的,慢慢就好了。”维希佩尔靠着桌子,拿着酒慢慢喝着。姿势优雅,却带着几分疏离和冷漠。
“这几天你先和我在船上待着,过两天,等我办完了事情带你回帝都阿斯加德。”
“我身边没有你能待的地方,回去之后我会把你安排进英灵殿,维尔会安排的。”
子尘仍旧只是低着头。
“好,那就先这样吧,我先走啦,有事情的话可以来找我,我的房间在主舱。”维希佩尔把酒杯轻轻放在了桌子上,然后离开了房间。
子尘看着维希佩尔把门关上,然后一直静静地待在原地,过了很久,近乎小心翼翼地拿起了维希佩尔刚才放在桌子上的酒杯,轻轻抵着维希佩尔刚才喝过的地方尝试着喝了一口。却又马上像是被冰冷的液体烫伤了一样放下了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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