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亚瑟的众神祗,我为你们而饮下这一觞。
——《埃达残卷》
03
科林斯,盛蔷薇宫厅。
华灯如昼,青石道路如同河流一样倒影着昏黄色的灯光。马车疾驰过潮湿的石板路,两旁的黑铁雕花路灯玻璃上有着黑色的烟熏。
盛蔷薇宫厅修建于三百年前的修道者阿方索十三时期,历来用作伐纳帝国最高级别的宴会场所。
今晚,红白交错的蔷薇铺满了宫厅所有的行廊,蔷薇的香气和湿重的雨气郁结在一起,像是能在空气中凝结一样。
宫殿外以巨渊之银为燃料驱动的蒸汽轿车和华贵的旧式马车错落地停在科林斯的细雨中。
在巨渊之银价格昂贵的如今,不少人一掷千金地购买蒸汽轿车来炫耀自己的财力。却也有相当一部分的守旧贵族视蒸汽技术为异端邪教,宁可乘着象征旧时代的马车来彰显自己的优雅和尊贵。
伐纳的贵族少女从车上迈下踩着精致舞鞋的小腿,胸口佩戴着带有家族纹章的胸针。从宫厅门口沿着台阶垂下的红毯每十五分钟更换一次,以免弄湿少女们心爱的舞鞋。
而亚瑟的女孩则跟随着军队一起从新式的军用蒸汽轿车上走下,身上穿着带有秘银圣树军徽的礼裙,她们被称为亚瑟帝国的女武神。
女武神瓦伦娜踩着宴会开始的钟声匆匆跑了过来,“开始了吗,开始了吗?”
她的女伴近乎嫌弃一样地看了她一眼,“已经开始了。”
“皇轩烬在哪?”瓦伦娜兴冲冲地问。
“自己看。”
“喂,我又不认识,我加入英灵殿的时候皇轩烬早就背叛殿下了,”瓦伦娜说,“是那边的那个吗?看起来很可爱啊,穿着嘉德骑士团的红色军装啊,应该是他吧。”
“那是炼金公爵弗拉梅尔家的伊利尔·弗拉梅尔。不是皇轩烬。”女伴看了一眼然后说。
“那个呢?那个呢?”瓦伦娜又指了一个人。
“那个是嘉德骑士团团长蒙顿尔·将德,是将德家族的次子,也就是怒涛将军的弟弟。”女伴有些不耐烦地说:“你别找了。”
“站在柱子边的呢?”
“也不是。”
“那究竟是哪个啊?”
女伴终于忍无可忍地说。“你找他干什么?”
“就是很好奇啊!你难道不好奇吗?游走于三个帝国之间,数次叛国通敌,背信弃义,却仍旧能得到维希佩尔殿下和伊莎贝尔女王陛下的信任。这得是何等的人啊!”
“也是何等的不要脸啊。”女伴摇了摇头说。
“据说他还在亚瑟帝国当过间谍呢,我有一个学姐说她曾经就在英灵殿见过皇轩烬,结果后来他又从东煌叛变投诚亚瑟帝国,你猜怎么着,维希佩尔殿下居然仍旧把他奉为座上宾。”
瓦伦娜仍旧絮絮不停地说着,“究竟什么人才能做到这种地步啊。”
“我也不清楚,关于那个人的传言实在太多了,像是蛛网一样纠缠在一起,谁也不知道那些传言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女伴说。
她曾经听人说过,那个叫做皇轩烬的背叛者来自古老的东方帝国——东煌之国。他出身于一个守护了东煌八百年的氏族,可到最后他却背叛了自己的国家,背叛了自己的氏族。
而曾经所有誓死忠于他的家臣也都因他而死,如今只有他一人苟活于世。
“不过皇轩烬现在混的很惨啊,没有了什么利用的价值,伊莎贝尔女王也不是什么长情的人,伐纳的官员看不上给他,要是回东煌也恐怕会死的更惨。”女伴摇了摇头说。
“……这样吗?”
女伴有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还不是他咎由自取,当年和他一起在英灵殿的那几个人现在不全都成了军部里面的狠角色。有了殿下的背书,在军部基本是遇山开山,遇水渡水。可他呢,居然直接背叛了殿下,也是他自己太傻。”
宫殿的正中心垂着巨大华美的水晶蔷薇灯,自从女王上位后,原有的旧式白烛灯就被换成了蒸汽水银灯,数十朵雕刻成蔷薇的水银灯将大殿照亮地恍如白昼。
“这种宴会果然向来都很无聊。”伊莎贝尔女王把手撑在栏杆上,看着楼下舞池中的贵族少女和青年。她的头发如同淡色的烟雾,在奢美的灯光下如同古董店里精致的白瓷娃娃。
自从四年前伐纳帝国发动了对东方古国东煌之国的荣耀远征,女王便逐渐将整个帝国的权力把握在手中,她的王位之下皆是骸骨和鲜血。
如今她已经是整个西陆最有权势的女孩。
可她旁边的人却没有答话,只是静静看着楼下的众人。他的眼睛是近乎透明的蓝色,又微微掺着翡翠一样的绿。仿佛没有任何的情感,冰冷的,像是玻璃。
“不用找了,放心,他不会来的。我连邀请函都没有给他。”
女王轻笑了一下。
“我不知道女王陛下说的是谁。”和他眼睛一样冰冷的声音,带着冰的质感。清冽而高贵。
女王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是啊,毕竟已经过了两年啊,那个叫皇轩烬的家伙早就变成了地狱里的野鬼,又有谁会费心思记着一只野鬼呢?”
“能记住他的人也都早在两年前变成了鬼,却连地狱都入不了。”
男人没有说话。
伊莎贝尔轻笑着说:“我知道殿下为什么来这,也知道我不会让殿下如愿的。”
她长着一张十几岁孩子才会有的娃娃脸,眼神却像是一匹孤狼。
“我来伐纳只是为了两国的盟约。”男人回头看了看女王,像是对她的话并不怎么在意。
“维希佩尔,你当我会信你吗?”伊莎贝尔抬起头看着男人。
瓦伦娜找了半天没有找到那个众人口中的背叛者,有些无聊,于是对着角落里的侍者招了招手,“这里,请把酒拿到这里。”
那名侍者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仍旧靠在墙上,低着头像是睡着了一样。
瓦伦娜的女伴有些看不过去,“叫你把酒拿过来!”
“喂,想要什么就自己过来拿,怎么能希望别人把所有的东西都递到你面前呢。”那名侍者缓缓抬起头,居然是刚才酒馆里的那名军官,“毕竟别人也很累的啊。”
他身上穿着红色的侍者礼服,右手有些不太耐烦地端着银盘和红酒。
“你这个家伙是找死吗?”女伴有些气愤地拖着瓦伦娜走到那名军官面前。
“我是真的很困啊,我今天才睡了十二个小时。”军官像是困得不行了一样半睁着眼睛说。
“已经很多了好不好!明明八个小时已经足够了。”女伴说。
“八个小时?你在开玩笑吗?一天只睡八个小时是会死的啊!一个正常人每天必须要睡上十六个小时才可以啊!”
“一天的睡眠时间是八个小时,这是英灵殿终身讲师海蒂尔默教授的研究成果!是有科学依据的!”就读于亚瑟帝国英灵殿的女孩争辩着。
“那个教授的研究一定在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人一天只睡八个小时怎么可能够呢?一定要十六个小时才可以啊。”军官叹了口气,半睁着眼把头靠在墙上像是要继续睡下去,“八个小时的话人生一下子就少了一半的意义啊。”
“难道你的人生全部意义就是在床上睡觉吗?”
“倒也不是。”军官缓缓地摇了摇头,像是摇头都要消耗他太多体力一样,“不一定要在床上,在藤椅上睡觉也是很重要的,如果睡到了下午,还可以顺便看看黄昏什么的。”
军官抬起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你们躺在藤椅上看过黄昏吗?如果没有好好看过一次黄昏,人生是不完整的。”
“你这种人究竟是为什么来这里啊。”女伴像是无法忍受一样皱着眉头说。
“对哦,我好像不是来这里睡觉的。”军官低着头认真想了想,想起来自己貌似是要来这里拿走女孩的胸针去换酒的。
于是他直接看着瓦伦娜的胸口说:“可以把胸针给我吗?”
在西陆,女孩走入社交场后会将代表着自己家族的纹章胸针别在胸口,没有别着胸针的女孩是没有地位的。
而如果女孩把她们的胸针交给别人也就意味着她对那个人说——我等你来娶我。
这对于所有走入社交场的女孩来说都是常识。
于是瓦伦娜的女伴想也没想就拿过军官端着的酒杯,将里面的红酒泼到了军官身上,然后拉着瓦伦娜转身就走。
“不知廉耻。”女伴咬着牙对军官做出评价。
结果她刚走上两步,就迎面撞上一名伐纳的贵族。
是白金汉侯爵之子安德烈,安德烈十分被伐纳的枢密院器重,据说明年的军部册封仪式上他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位少将。
枢密院曾放出消息将会从嘉德近卫团中直接选取一人直接授封为少将,虽然没有确指安德烈,但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个名额一定是他的。
而今晚他也被授予安排盛蔷薇宫厅保卫工作的职责,这几乎就是枢密院在直接宣告伐纳对于他的器重。
然而他也知道今晚这场宴会上来的可都是重要的角色,就连亚瑟帝国的执政官维希佩尔也出席了宴会。
所以他当然不可能像是其他守卫一样在外面巡逻,而是穿上了讲究的礼服,端着香槟酒,不时和参加宴会的高层人物攀谈着。
他看了看瓦伦娜胸口的家族纹章——一只衔着世界树树枝的知更鸟,居然是卡桑德拉家族的。
而瓦伦娜确实也算得上是个小美人,是那种初看不惊艳,越看却越舒服的类型。
“这位小姐,不知在下能否邀请你跳一支舞。”安德烈向瓦伦娜伸出手。
瓦伦娜愣了愣,她不太会拒绝别人,但她今天实在没什么心情跳舞,于是摇了摇头。
安德烈却仍旧固执地伸着手,“拒绝别人的邀请可不太好啊。”
瓦伦娜的女伴在安德烈面前也不敢太作造次,她知道安德烈的身份,却又实在不能让瓦伦娜被别人欺负,于是只好说:“我朋友今天不想跳舞,请让我们离开。”
安德烈笑了笑,“我邀请的是这位女士,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在害羞呢。”
瓦伦娜有些不知所措,白嫩纤细的手连放在哪里都不知道了。
安德烈轻笑了一声就要去拉瓦伦娜的手,“女孩子嘴上说着不要的时候,心里可能是想要的不得了啊。”
结果就在他刚要碰到瓦伦娜那双纤白的手时,他的手却突然被一个半空中飞过的东西割伤,鲜血从那道伤痕缓缓溢出。
“女孩子说了不要就是不要,你是智力有缺陷还是耳朵有问题。”角落里的军官抬起头,有些懒洋洋地说。
那双半睁的眼睛像是藏在剑鞘里的刃。
看到军官的时候,安德烈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咬着牙看着军官,“你怎么在这?”
军官没理他,直接从他和瓦伦娜之间走过,拔|出深入墙体的红酒起瓶器,起瓶器上沾着一丝红色的血。
“只是为了一瓶酒罢了。”军官说。
“如果我没记错,你根本不在宴会名单上,对吧。”安德烈扯着嘴角有些凶狠的笑了笑,吩咐身边的守卫,“叫人来,把这个闯入者扔出去。”
军官从二楼的围栏处看了看下面,从宫厅门口涌入的守卫将宾客分开,那些守卫身上穿着红色军装,如同红色的河流涌入了盛大的宴会。
楼下的宾客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有些慌乱的退避着。
“看来不打一架是不行了。真是的,为什么非要挑今天啊,没睡够十六个小时是会没力气打架的。”
军官将托盘递给瓦伦娜,将领口系着的领结扯开,直接踩上二楼的围栏。
瓦伦娜双手端着托盘有些不知所措,他看着军官将要跳下去的背影,“等等,你是谁?”
军官踩在围栏上愣了愣,“我是谁吗?呵,好像已经很久没人问过了。”
他看着宫厅正中央的光芒四射的水银灯,像是有些恍惚一样。
“啊,想起来了,我叫皇轩烬。”军官笑了笑,然后直接从二楼的围栏上一跃而下——
“……江南皇轩家的皇轩烬!”
少年身上的红色礼服在空中翻飞。
端着托盘的瓦伦娜看着皇轩烬的背影愣在原地。
所有的守卫围在一楼,宴会之上不准动枪,所以他们手上都提着锋利的重剑。
他们等着皇轩烬一落地就将他插成刺猬。
结果等了许久也不见皇轩烬落地,他们抬起头看着上方。
皇轩烬正被挂在宫厅正中央巨大的枝型水晶吊灯上,还一晃一晃的。
他有些无奈地抚着脸,“伊莎贝尔那个女人为什么要把吊灯安在这种地方啊……”
“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好好打一架了。逃避是没有用的。”他笑了笑,抽出腰间的乌色匕首,然后直接甩向身后。
那把匕首名为承影,以东煌名剑重铸而成,削铁如泥,砍断吊灯自然也不在话下。
少年和吊灯一起落在大殿的正中央,巨大而华美的蔷薇水银灯在他身后破碎,如同九天的星河倾落,而那把匕首也被他插回到了腰间。
他缓缓站了起来,捡起被砍断的吊灯铜管,灯被点亮的时候,巨渊之银就顺着铜管中空的部分流入灯芯中开始燃烧。
红色军装的守卫将皇轩烬围在正中央,而那些贵族们都惊慌躲避着。
铜管上沾着红色的酒液,像是鲜血一样。
窗外的雨突然开始下的很急,像是骤行而来的白马。
如同多年前的那场雨夜,被捆绑着的黑发少年独自跪在大雨的中央。狰狞诡异的火焰纹章从周围所有黑袍人的额心一个个缓缓浮现,他们手上提着的马灯光线昏黄,黑袍人在雨中缓缓行走着,像是没有灵魂的野鬼。
——“你有罪!”
——“你——有罪。”
穿过胸膛的银枪,染红冰川的鲜血,枯萎的巨大树木,永恒无尽的黑暗,仿佛连时间都停滞的深渊。
少年咬着自己苍白的嘴唇。
我若有罪,我背负的是什么罪。
我若有罪,我背负的是谁的罪。
皇轩烬缓缓扫视了那一圈戒备而紧张的守卫,随手转着手上的铜管,半长的黑发用红绳扎起了一半束在脑后。
“我只是想喝瓶酒而已啊!”少年垂着头低声说着,“为什么一个个的都要和我过不去啊!”
他向前走了一步,守卫赶紧围上,皇轩烬挥落手上的铜管,直砍那几个守卫的膝弯,动作凌厉而迅速却又带着几分醉意。
他跳上桌子,在人群中厮杀着。
黑袍人的声音如同黑夜的风吹过萧瑟的树木,那些人从袍子底下窥探着黑发的少年,像是夜狼窥探着待死的羊。
“你将死去,而我们的王将从你的身躯中醒来。”
老人割破少年的右臂,鲜血染红少年的衣袖,黑发的少年仍旧只是咬着嘴唇。
“你的鲜血将染红我们的王归来的圣路。”
众人惊慌躲避着,红色的酒水洒落在地,像是蜿蜒的河流,不知是谁碰倒了燃烧的壁灯,于是火焰在血一样的红酒上燃烧。
贵族的女孩提着长裙奔逃着。
皇轩烬看着突然而起的火焰,忍不住笑了笑。
倒不是在笑谁,他只是觉得很好玩。
突然,他在纷乱的人群和火焰中看到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冰冷的近乎透明的眼睛。在这灭世的业火中却依旧冰冷的蓝色。掺着翡翠一样清冽的绿色。
皇轩烬就这样愣愣地看着身后的人。
那个人的发色如银掺着一点点的淡金,在火焰中被映成玫瑰金一样的颜色。
那个人不知道已经就这样看了他多久。
夜雨如幕,皇轩烬感觉自己像是醉的更厉害了,那些酒在他的血脉里流动着。他看见那个人向他缓缓举杯,剔透的杯中红酒摇晃。
皇轩烬低着头顺手拿过身边的一杯红酒,身体像是醉酒一样轻微摇晃着,也冲着那个人举杯。
你相邀的酒,我怎能不陪。
喝完那杯酒,他将酒杯摔在地上。
酒杯在蜿蜒燃烧的火中破碎。
守卫看着他拎着手上的铜管向着坐在角落里的维希佩尔殿下走过去。他们想要阻止那个少年,却被皇轩烬直接用铜管砍倒在地。
他舔了舔嘴角,眼神醉醺醺地却又如同嗜血的野兽。
“保护殿下!!!”
那些守卫大喊着,想要冲过去保护维希佩尔。可皇轩烬却像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样,将所有阻拦在他面前的人一一砍倒。
他的胸口被红酒染红,像是浴血而来一样。
最后,他缓缓站在维希佩尔面前。
男人看着他,那双眼睛倒影着宫廷中燃烧的火焰和浴血而来的少年。
皇轩烬对着他笑了笑,歪着头对他说:
“喂,可以把你的胸针给我吗?”
04
……
“便是有罪,也轮不到你们来审判。”
清冷的声音甚至比无止无休的夜雨还要冰冷。
被刀锋抵着的少年猛然抬头。他看见浓密的雨幕缓缓分开,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停滞了一样。
披着黑袍的老人近乎惊恐地躲开,死死地盯着来人。
那个人骑着一匹白马缓缓而来,身上穿着银白色的铠甲,手上执着锋利的银枪。在他身后无数的黑鸦在雨夜之中盘旋而飞,黑色的鸟羽落在雨中。
雨水敲在他银白的盔甲上形成了一层仿若圣光的光晕。
一羽黑鸦落在了银白铠甲的男人肩上,黑亮的眼睛如同细小的黑曜石。
厮杀的声音在男人的身后响起,男人麾下皆着银色甲胄的帝国骑士将那些嘶吼如野兽般的黑袍者在雨夜里斩杀。
男人的背后像是无尽的战场,而他却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被束缚着的黑发少年。
少年抬起头愣愣地看着银发的男人如同神祇一样降临。
那个男人有着一双蓝色如同冬季冰封的湖水一样的眼睛。
“要跟着我吗?”男人说,他声音有些冰冷。而他肩膀上的黑鸦轻轻晃着小小的脑袋,黑亮的眼睛中映着跪在男人面前的少年。看了一会狼狈瘦弱的少年,黑鸦转过头整理着自己的翅膀,男人的肩上扑棱棱地落下黑色的羽毛。
——要跟着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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