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绬看着碧月,眼中明显是不相信的神色,但见碧月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刚好这个时候素云又从里面出来了,轻声开口让他进去,李绬便暂时没说什么,转身就进去了。
李绬进去之后,素云便规规矩矩的站在了一边,碧月就在旁边,忍不住小声的冲着素云道:“爷平日里没什么脾气,可刚刚看起来还挺吓人的,你怎么不怕啊?”
素云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往里面看了一眼,然后想起刚刚李绬的模样,沉默了片刻才道:“你又没有做错什么事情,有什么好怕的?”
她是没觉得有什么好怕的,她们在姑娘身边待了很久了,也算是从小就相熟,哪儿有什么好怕的呢?可看着碧月的样子,好像她的心里是少了几分惧怕的感觉。
府上几位主子,姑娘性子懒散,只要不是什么大事儿都不爱计较,自然是不怕的,但爷……
素云忽然抿了抿唇不再想下去了。
屋内,李夫人见李绬进来后便道:“你不去前面,来这儿做什么?”
“刚刚去见过贾珠了,爹正拉着他下棋了,许久不见小妹,先过来瞧瞧,待会儿一道就成了。”李绬笑了笑,在一边坐下之后才打量李纨,见她面色红润,不像是在贾府受了委屈的样子。
可只看面色也看不出来什么,李绬微微低头,还是的抽个空子问一问。
“你倒是惦记着她。”李夫人见此也就没有说什么了。
李纨在旁边冲着李绬努努嘴,便不说什么了,三个人围着说了一会儿话,李夫人便带着他们往前面去了,刚刚只是有些私房话儿不好在前面说,现在李绬在这里,就更不会说什么了,亏的是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刚刚从屋内出来,李纨就走到了李绬的身边,然后对着李夫人道:“娘,我想去我先前住的地方看看,待会儿过去成吗?”
李夫人看了一眼这两兄妹,想着他们向来感情好,这会儿应该是有什么话要说,便点了点头:“快些来。”
“好!”
等李夫人先离开之后,李纨拉着李绬往自己出嫁前住着的院子去,路上素云他们都是远远的跟着的,李纨小声道:“哥哥,娘说要给你定亲了。”
“你知道了。”李绬面上波澜不惊,见李纨点头之后,李绬才道:“这些事情你就不要多想了,我暂时还不想成婚,况且姚表妹我只当是妹妹,从未当做妻子想过,娘不过是想想,会打消这个念头的。”
“你怎么就知道娘会打消这个念头啊?先前在金陵城的时候表妹就有喜欢你的意思,还让我给你送香囊,只是我没有应承下来罢了。现在舅母已经和娘提了这件事情了,亲上加亲的事情,再加上你至今也不愿意成婚,娘心里肯定是愿意的,你都十九了,娘不着急才怪呢。”李纨道。
虽说她觉得十九还算是很小的年纪,但在这个时候,十六七岁就能够成亲的。
先前她和贾珠还没定亲的时候,娘就在操心哥哥的婚事,到现在也没有什么结果,娘自然会着急了。
“我自有打算。”
李绬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不想提起这件事情了,看着李纨道:“你这两日在贾家如何?可有人欺负你?”
“哪儿有人欺负我啊,你看我这个样子是会叫人欺负的样子么?”
李绬笑了:“你哪里都像是叫人欺负的样子,整日睡得迷迷糊糊的,许是别人欺负了你,你自己还不知道呢。”
“……”感觉能睡是永远过不去的黑历史了。
可她也不是一直喜欢睡觉的啊,这不是精气神没有补起来吗?等过段时间不就好了。
只是……
才刚刚这么想着,困意就找了过来,打了个呵欠悄咪咪的用手遮住,看见李绬看过来的目光,李纨笑了笑,扯着李绬的袖子道:“哥哥就不要笑话我了嘛,大不了我以后少睡一些,不过被人欺负我还是知道的,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好好想想你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办吧,我能自己照顾自己的。”
“从小就鬼。”李绬看了她一眼,忽然正经起来:“不过你如今虽然是出嫁了,可你永远都是李家的女儿,是我的妹妹,在贾家受了什么委屈也不必忍着,尽数告诉我。”
想了想又道:“纵然我如今不能光明正大的为你做什么,但总有一天我能为你撑腰,不会叫你在夫家过的不顺心的。”
“哥哥有这份心就好了,我都记得的。”
李纨和李绬过了半个时辰就往前面去了,到了的时候发现婶婶一家还有舅舅一家都在的,这会儿就是图个热闹,一家人坐在一起才有气氛。
李纨过去一一喊过人之后才走到贾珠的身边坐下。
从进来开始,姚如仪的目光就一直落在李绬的身上,被舅母提醒了一下才收回目光,面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李纨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又去看李绬的神色。
却见李绬从头到尾都没有往姚如仪那里多看一眼,完全不像是动心了的样子,看来这门婚事是真的没有希望的。
哥哥看着温温吞吞的一个人,这门亲事他要是真不想同意的话,大概就是不会成的。
收回目光时,刚好对上贾珠的目光,李纨停顿了一下,然后疑惑的看着他,贾珠却极快的收回了目光,仿佛不想看见她一样。
不过贾珠此时面上带着笑意,他的长相本就是偏温雅的,如果刻意装成无害的样子是没有人能看出来的,只有李纨在刚刚那一瞬间和他眼神对上,只看见他眼神中毫不掩饰的凉意。
漂亮的小哥哥还是个两面人儿。
从家里出来之前,李绬还单独叫素云去一边问了几句话,等素云回来时,李纨也暂时没有问什么,上了马车后见贾珠在闭目养神,李纨坐着也没有什么事情做,掀开帘子往外面看了一会儿便放下了。
靠在车壁上闭上眼,一只手无意识的捏着手腕上带着的珠串。
就在她闭上眼睛之后,贾珠忽然睁开眼睛,目光慢慢的落到李纨的脸上,慢慢下移,最后落在她手腕上的那个珠串上珠子打磨的圆润光滑,并无什么不妥,但压在下面的那一部分,却隐隐露出一点金色。
放在腿上的手动了动,指尖轻扣,将眼底复杂的神色敛下,重新闭上眼。
回到贾府之后,刚刚进去,忽然就从里面冲出来一个团子。
眼瞧着就要和李纨撞上了,那个团子转了个弯儿又往旁边跑了几步才停下来,规规矩矩的走到贾珠面前:“大哥哥。”
“嗯。”
贾珠神色淡淡的应了一声,目光又落在后面跟着过来那个小了几个号的红色小团子身上,小团子脸蛋儿细腻红润眉眼秀气,后面丫鬟奶娘不错眼的盯着的。
到了近前看见贾珠和李纨,唤了一声:“大爷,大奶奶。”
红色小团子也乖乖的喊了一声:“哥哥,嫂嫂。”
贾珠只看了一眼:“这是做什么去?”
薛蟠立刻道:“大哥哥,听说今日街上有些好玩儿的,我带宝玉去看看。”
“有什么好玩儿的?”李纨站在贾珠身边,忍不住问了一句。
薛蟠一说起这个立刻就来了兴致,小嘴儿一张一合的,不一会儿便说出来许多玩意儿,李纨听得眼神都是亮晶晶的,心中跃跃欲试,但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表现出来。
而且她不能像是薛蟠那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先前在家里的时候还可以磨着哥哥带她去,但是现在是在贾家,贾珠肯定是不会带她出去的,她自己出去的话……
暂时还不成,还须得过段日子。
薛蟠说完之后,见两人都站在那儿不说话,心里渐渐的有些没底气,其余的倒是没什么好怕的,就是在大哥哥面前有些怂。
红色小团子宝玉,如今不过四岁,在薛蟠身边几乎矮了一半,慢吞吞的走过来牵着李纨的衣服晃了两下,眨巴眨巴眼睛萌萌哒的看着她:“嫂嫂,你最漂亮了,我们悄悄出去你不要告诉……呜呜!”
话还没说完,薛蟠眼疾手快的窜过来一把捂住宝玉的嘴巴,然后尴尬的看向贾珠,见贾珠神色漠然,脖子一缩:“大哥哥……”
他就是准备先把人带出去再说的,宝玉身边伺候的这些人吓唬吓唬就不敢说什么了,到时候回来,姨母定然不会责罚他,可谁知道偏偏就在这会儿遇见了大哥哥,而且宝玉也太实诚了,人家还什么都没问了,就自己全抖落出来了。
“原来你们是偷偷跑出去的啊……”李纨看了看缩着脖子看着贾珠的薛蟠,还有一旁萌萌哒的宝玉,后面奶娘想要上前来,但犹豫了一下也没有动。
薛蟠更蔫了,垂着脑袋:“大哥哥,我错了,我这就把宝玉送回去。”
贾珠看着面前这两个小团子,其实他是不大在意的,他并没有贾家的人是他亲人的感觉,当一个人习惯了高高在上的感觉,对这些亲情疏远太久之后便不会有什么太强烈的感觉了。
只是他如今既然是贾珠的身份,总不好真的什么都不管,如今这个阶段,并不适宜出什么差错。
听见薛蟠的话之后,便点头道:“好生送回去,下次若要出门,须得长辈同意。”
“是……”薛蟠声音都没什么活力了,应了一声牵着宝玉想要往回走,宝玉却拉着李纨的衣摆不放了,还甩开了薛蟠的手,肉嘟嘟的圆脸一本正经:“哥哥你先回去,我要和嫂嫂一起。”
薛蟠嘟囔了一声‘叛徒’然后快速的溜了。
李纨看了一眼还揪着自己衣服的小团子,犹豫了一下看向贾珠:“带回去坐坐应当没什么吧?让人去母亲那边说一声。”
“嗯。”
贾珠只应了一声就继续往前面走,李纨笑了笑,让素云和宝玉身边的一个大丫鬟去王夫人那儿说一声,然后牵着宝玉回去。
进了屋里之后,贾珠坐在一边,李纨让宝玉坐在塌上,自己也凑了过去,这小孩子可是红楼梦的主角儿呢,如今也不过还是一个四岁的娃娃,长得圆嘟嘟的,但依稀可见眉眼清秀好看,和贾珠也有一些相似的地方,但更加秀气。
掐了一把那肉嘟嘟的脸,李纨笑盈盈的道:“听说你有一块玉,可否给我看看?”
小肉团子一听见这句话,下意识的捂住胸前,音调软糯的道:“不行,哥哥说以后这块玉不能随便给人看了。”
“哥哥?”李纨往一边的贾珠身上看了一眼。
贾珠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往这边看过来,神色清冷:“我没说过。”
“明明是哥哥说过的……”宝玉见贾珠否认了,顿时有些委屈,明明是哥哥晚上的时候悄悄找他说的嘛,这个时候又不承认了,回头看着李纨,委屈的解释:“真的是哥哥说过的,我不骗人。”
李纨想着或许是贾珠以前说过自己忘了,小孩儿喜欢哥哥,心里将这句话记住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了,她也只是一时好奇也不适非要看的。
连忙安慰道:“你哥哥肯定是说过,自己又忘了,我不看就是了,既然不能给别人看你可要好好的收着,你哥哥看都不让人看,这般小气,你若是弄丢了,他说不得还要训你呢。”
“……”小团子更委屈了。
贾珠看了一眼那边一大一小两个人,手里端着茶盏,原本并未将宝玉的话放在心上,但喝茶的时候,动作忽然一顿,目光犀利的往宝玉身上看去。
小团子委委屈屈的坐在那儿,李纨正在哄他。
看着倒不像是撒谎的样子,可他从未说过这样的话,是这身体的主人以前说过的?
“宝玉,你过来。”贾珠忽然开口。
宝玉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李纨身边离开,慢吞吞的挪到了贾珠那边去,站在贾珠面前,贾珠放下茶盏,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什么时候与你说过这些话?”
“就前几天还说过啊,哥哥每次和我说这个都是晚上偷偷的跟我说的……”宝玉如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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