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小肥羊

    黎辉澄净的眼眸依旧很温柔, 声音就像是古筝，温柔而优雅:“黎辉, 我很少看微信的。”

    “好吧”

    听得出来言语中的委婉拒绝，叶彤彤以讪笑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他真的那么那么温柔，难怪会让她误以为自己有机会。

    “再见”叶彤彤快速先他一步离开, 以免加重此时此刻尴到爆的氛围。

    “再见。”

    这是黎辉第三次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习惯性弯弯唇角, 目光似乎比先前黯淡了两分，唇角笑意也有种自嘲的味道。

    “喵喵喵”

    橘猫仍有点懵, 歪歪头，搞不懂那只两脚兽怎么从雌性变成臭雄性的。

    小客厅摆着两个正敞开的大行礼箱。

    新的一个已经整齐放满很多件卷筒衣服袜子，多是夏春装，另一个旧的正在放分类装的护肤品杯子小玩具发夹之类的物品。

    叶彤彤正在卷两套花花绿绿的毛线衣裤。

    很土的纯手工线衣裤，从老家里带出来的，这些都是是她的曾奶奶与奶奶亲手帮她织的，与其配套的还有一双超保暖的鸡婆鞋、两条同款围巾、四个绣着牡丹花的鞋垫。

    慈母手中线, 临行密密缝。

    感动当然是感动，但它们的作用似乎只有压蛇皮带一个, c市冷冬不长暂且不说, 穿着它们土也是其次, 根本不方便工作。

    然而轮到有选择权的时候，她宁愿把羽绒服棉服全都扔掉，也要把几乎崭新的它们全完整地带到新租的房子里去, 这大概就是“家乡味”。

    叶彤彤拨通了村里表奶奶的老人机。

    表奶奶一家是村里最有钱的“大户”，住在叶家附近，他们家屋子修了三层楼新房不说，小轿车液晶电视洗衣机等都齐全的，她当初正是跟着表舅舅表舅妈来c市的。

    老人家接电话都有点慢，且声音是用吼的:“喂，谁啊”

    “表奶奶，是你最疼的小彤彤啊，表奶奶你身体好不吃饭没”

    “是彤彤丫头哩，吃了吃了，你吃没”

    一边隔着电话最日常地嘘寒问暖几句，表奶奶一边出门去隔壁带院的矮平房，叫叶忠华与王菊出来接他们二女儿的电话。

    真听到爸爸继母小弟的声音，叶彤彤又没那么矫情地感动了。

    主要是叶家全都不是那种感动的人。

    叶忠华第一时间是问她缺钱不、吃饭不，然后即是让她在厂里好好上班、别搞些瞎七瞎八的事情，让叶彤彤把到嘴里的话咽下去。

    继母王菊表现得可慈善得多，又是嘘寒问暖一番，暗地里也有询问她工资的事儿，听到她有寄一些东西到县城学校，里面有全家人的衣服鞋子，声音倒是真挚了会儿。

    至于小弟叶程程，除去在一旁跳脚关注自己的新年礼物外，满打满算也就说了半句“喂，二姐你给我带”，这毕竟不是他们家电话，小孩子是没有人权可以说完话的。

    一通电话打得乱糟糟的，叶彤彤的心情却意外不错。

    正当她把旧衣服全都卷到行礼箱中，手机微信响了两声，来自吕倩与周晶，内容是她俩都下班，打算一起请她去吃羊肉汤锅。

    当作告别。

    吕倩周六下班早是正常的，周晶此时下班说明她已到qc质检部门报道。

    夜里风更冷，叶彤彤裹了一条曾奶奶织的橙红色毛线围巾，立即出了门。

    出了小区，工业区的街道似乎并未被c市的繁华夜色渲染，街道两侧的灯火昏黄，路人很少，可能比其他小城市的街道更落寞一些。

    这里基本住得都是外地打工者，他们面上全都带着疲倦与风尘，来去匆匆，走个路也像是有条狼狗在后面追着他们撵一样。

    叶彤彤拐了几个弯，来到因打工者而形成的一条侠窄的小吃街。

    此时小街正热闹，吆喝声、揽客声都响起来，因开店全都是打工者，价格优惠，一份青菜面才3元，三四人聚会节约点花不到100元，出来打工小青年们都喜欢来这里聚会。

    “彤彤，这里”高个儿周晶挥一挥手，嗓门引得几个路人回视。

    吕倩明显是有打扮过得，一甩头发，香水味飘得老远，她上下一打量，笑道:“彤彤，你究竟从哪个旮旯里找出来的这个村姑围巾，搭配o的时尚毛衣像话吗”

    叶彤彤挽住她俩的胳膊，翘唇玩笑，“这围巾可是无价之宝，来自90岁高龄老人亲手织的，怎么样，够fashion吧”

    吕倩:无话可说。

    进了小馆子，老板娘给煮了个羊肉汤锅，另外做了四个下酒小菜，椒盐排骨、青椒肉丝、花生米、凉拌黄瓜。

    桌子最右边，十几罐黄色包装的菠萝啤叠成几排几列，煞是好看。

    “知道你爱喝酒，咱俩陪你一起喝。”周晶拿起一罐菠萝啤，豪气揭开盖儿。

    叶彤彤也跟着开了一罐，相当干脆地跟她俩把杯子一碰，咕噜咕噜仰头喝一大口，再夹两筷子花生米，扔进嘴里。

    两个字舒坦

    “够糙汗的小美女。”吕倩转而问道，“确定明天搬走要我们帮你搬东西吗”

    “这倒不用，两个行李箱而已。”叶彤彤把细胳膊半竖起来展示，“可别小看咱们女汉子，抗过煤气罐、下过百亩地的。”

    仨女生出租的房子热水器是借用的煤气，除去坐办公室的吕倩，她与周晶是真的都单独抗过90斤的中号煤气罐上楼。

    “两个行礼箱，棉絮毛毯你不要了吗桶盆衣架凉拖鞋呢还有电风扇电饭煲枕头你也不要、还有你买的菜刀”

    越说越偏。

    “不要了，阿晶阿倩你们有用得上的，直接拿去废物利用，用不上麻烦你们帮忙扔掉，幸亏费红包各转99元。”

    “你这日子过得倒是清减。”周晶啧了两声，无比嫌弃的模样。

    叶彤彤给她夹了片羊肉，左手拍一拍她的肩膀道“阿晶，我懂的，你放心。明个儿我回来时，你可不能偏袒赵杰哥。”

    “他敢”周晶虎眼一瞪。

    见她理直气壮，叶彤彤伸手揪一揪她脸蛋儿，“阿晶小宝宝，你只要稍微温柔一点点儿，到时候赵杰哥肯定自动钻进你肚子里，心甘情愿被你吞得一点点渣渣都不剩。”

    “小样儿，你先找找你的帅哥吧”周晶扯一下嘴角。

    今日首搭失败的叶彤彤瞬间泄气。

    吕倩噗一下笑出生来，她俩身为单身汪，真没什么意见能提出的。

    几人一边烫着鲜羊肉片儿，一边喝着菠萝啤。

    叶彤彤这个平日聚会“不会喝酒”的丫头，已经整整灭绝了十一罐菠萝啤，小脸倒是粉粉的，眼睛却越喝越亮，除此外半点儿醉的样子都没有。

    吕倩与周晶连她什么时候偷偷把账结了都不知道，只因她俩喝到后面有点头晕。

    “一个两个的，是谁说请本小仙女喝酒的是谁先喝醉的还要本仙女把你们扶回家，小姐姐们，你们的良心呢”

    “仙女是没有良心的。”

    “你这小狐狸精，搞得你很吃亏一样，姐姐我明天还得早起上班，今晚舍命陪君子。”

    她们三个不是换过命的姐妹，不能够为对方豁出去性命甚至于超出承担范围内的金钱，也不是什么特别交心的知己，她们也曾闹过小矛盾，也曾酸过彼此、防备彼此

    可能友情真的不止一点点塑料。

    但关键在于她们没有害过对方，对彼此有付出或多或少的真心。

    纯粹知己难寻，这勉强也算朋友吧

    至少在此刻，她们还是可以一起笑、一起哭、一起逛街、一起吃饭喝酒、一起八卦、一起偷窥帅哥、一起双十一抢购、一起吐槽彼此曾帮助过彼此、有着相同回忆的“普通”朋友。

    回到出租屋的叶彤彤，仰头把最后一瓶菠萝啤两口解决干净。

    “嗝。”

    次日，早上10点。

    叶彤彤背着个纯黑色的小包，拎着推着俩26寸大号行李箱出门下楼去挤地铁，不是她舍不得花的士的钱，而是的士在工业区很少看得到有空的，拦不住。

    再怎么女汉子，手酸是肯定的，好在她是个嘴含蜜糖的甜美系少女，真要是遇见困难，无论男人女人，多数都不吝啬帮一把。

    周末拥挤的地铁中，竟然享受了一把被个正直可爱的小正太让座的经历。

    虽没有坐下，但心里格外喜滋滋。

    出了地铁口，恰巧遇见下雨，冬日时节的阴雨很小，但冷丝丝的，再加上南方才有的刺骨寒冷，整个人冻成冰棍条子。

    叶彤彤打不到的士，也没有手空出来撑伞遮雨，可怜兮兮。

    地铁口在c市著花溪公园的尾巴口，距离雅苑小区之间最短距离需要穿过商业区中的一条500米左右长的消费街道。

    与安泰城相比，这里的小商业区可能高了两个档次，不是说面积与客流量，而是指建筑的装修风格档次、国际潮流品牌的齐全、米其林顶级餐厅、人均消费值等。

    酒吧、美容sa会所、高级珠宝店、宠物店等这里都有，国际一线品牌店有，新锐设计师开设的小众个性店也有，价格全不菲。

    在懂行人的眼中，琳琅满目的橱窗中的各式精品，一眼即能看出个与众不同，但推着俩行李箱的叶彤彤明显不在这个行列。

    她眼中的城市全都是这么繁华奢侈的，连小车与跑车的区别都暂分不清，比起那些看不懂不认识的ouis vuitton或burberry或the estbury店铺名，她更能欣赏这里建筑的美。

    西式建筑很新颖时尚，中式建筑韵味雅致，二者各有千秋，设计师把它们完美结合在一起，丝毫不感觉突兀，很优秀。

    而她叶彤彤，一个上个月还在厂里流水线辛苦工作的蜜蜂女工，正在一点点走进真正城市生活，像是一只闯进天鹅窝的幸运小黄鸭。

    凉丝丝的雨都不能阻止她脸上洋溢着青春灿烂的阳光般笑容，澄澈的黑宝石眼睛里是对这个未知世界的满满好奇。

    淋雨的叶彤彤与笨重的行李箱都成为商业街上的独特一景。

    不少逛街的客人或哪家店的服务员，见到这个拖着笨重行礼淋在风雨中的女孩，都会把目光放到她身上。

    既因她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也因那一脸很甜美很快乐的笑容。

    “她是谁”

    好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