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会定在晚上七点整开始, 后台这会儿已经忙成一片,工宣科科长一脑门子汗冲进后台,拍着手掌道“同志们,今晚可一定要表现好一些,唱歌的,声音都亮出来, 得够响亮才行。我可跟你们说, 咱们市长和市委办公室主任可都到了,一定要发挥好了, 给咱江市食品厂在市领导面前好好露一回脸,千万别紧张啊。”
她不说还好,一说市长来了, 原本有点小紧张的,这会儿紧张得快不敢上台了。
工宣科科长自己紧张不, 她比要上台的女工都紧张,往年都是自己厂里职工热闹热闹, 哪里见过这样大的场面啊, 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小袋子来,里边是口红胭脂和眉笔, 招呼着都过来上点妆。
这可稀奇了, 往年可没这待遇, 紧张的氛围倒是散了些许, 年轻姑娘谁不爱俏, 口红这东西, 厂里少数姑娘用过,比如前厂花荆亚梅,但对大部分人来说,这是奢侈品,臭美的剪一张红纸悄悄抿一抿,红通通也觉挺好看。
这会儿有真东西,谁不抢着用啊,工宣科科长手上节目单一甩,照节目来,压轴的先用,这个得保证最优的,其他人你们按出场顺序排。
沈瑶就这么成了口红第一个使用者,她穿越过来的时候虽则年纪小,但她们那边女子出嫁普遍都早,岁就有擅妆容的嬷嬷教授这些技巧的了,用不用是另一回事,会不会又是另一回事。
她熟练的给自己上了妆,因着知道舞台上有灯光,妆容比日常妆略浓一点,打过胭脂口红,又轻轻几笔描了眉,把东西给了下一位。
一帮女工看她化了妆后的样子,眼睛都亮了,本来就美,现在更是美艳不可方物,一个个都期待自己妆后也能大变样,用化妆品的时候那是毫不手软,把工宣科科长看得肉疼,直喊省着点。
忙乱中时间转得飞快,转眼前台就开场了,因为邢振声等人的到来,开场赵厂长亲自上的,请邢振声致词,邢振声也熟悉这些套路,倒是上台的时候往台下看了一眼,食品厂这晚会远比他想象中热闹得多,不止座位全满,就是各处过道都站满了人。
走完过场,舞台交给工宣科的两位主持,邢振声就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这两位主持不是别人,正是陈易和原厂花荆亚梅,节目,说实话,并没什么出彩的地方,这时候娱乐有限,唱来唱去左不过是那些歌。
上头在表演,邢伟在贵宾席跟贺时咬耳朵“我怎么觉得你有意引我爸妈来看沈瑶啊”
“发现了”他低声笑,说“我是真心实意为你们着想,等会儿看了舞蹈你得谢我。”
邢伟摇头“依我看,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转头看了看黑邪邪人挤人的礼堂,奇道“别说,食品厂这晚会看的人真多。”
贺时抿唇,男人的直觉,没准儿大半都冲着他的女孩儿来的,心里不知道该酸还是该自豪了。
整场晚会二十多个节目,也没有很复杂的,独唱的、合唱的、朗诵的,每个节目五分钟左右也就过了,贺时数着节目单等着盼着,终于等到台上的主持说“下面这一位,想来大家多少听过她的名字,入职不久,却做出了三款新品的优秀职工,没错,是一车间的沈瑶同志,有请她为我们带来墨舞”
场中掌声雷动,全然盖过了之前那些节目的声势,贺时那直觉真没错,今天这会场里有几十号人是见过沈瑶彩排的,有三四百人听说过那支舞有多美多好看,沈瑶一出场,一个个手都拍红了,伸长了脖子往台上看。
抱着来看看贺时心上人目的来的邢振声夫妻也都探头往台上看,只见两个穿着食品厂工装,年约二十的女工走上台来,其中一个手上还抱了一卷白纸。
邢振声看一眼,是挺眉清目秀的,问刘菁“是哪个”
刘菁看了又看,摇头“都不是。”
不是她在市医院看到的那姑娘,难不成贺时换人了没道理啊,台上俩姑娘是还清秀,可跟上回见到的那姑娘完全没法比啊。
她侧过脸看贺时,见他视线压根没落在台上,而是看向后台通往舞台的一扇门,就明白台上俩个不是了。
不止是他们,礼堂里等着看沈瑶压轴舞蹈的看上来的人不是沈瑶,这会儿也都闹轰轰的。
那俩个女工也不以为意,两人合力将手上卷着的纸展开,宽一米二三,长两米有余的白纸给台下众人展示了一遍。
主持人远远站在舞台边说道“节目名字叫墨舞,现在又上了一张白纸,我很好奇了。”
两个女工展示过白纸后,把白纸铺在地上,边缘几处用双面胶做了固定,这才退下了。
市政府来的这几个人,各种汇演没少看过,这样的玩法倒是新鲜,陪邢振声同来的那位办公室主任道“叫墨舞,现在有纸,难不成等会儿还有墨不成”
音乐声起,穿半袖白色上衣,浅蓝半身长裙的女子手福在腰间,半垂着头踏着乐声缓步走出,裙长及裸,看不清怎么走动的,只见得到那裙摆如水波摆动,又如杨柳拂风,袅袅娜娜,美不胜收。
只留意到那身姿形态,甚至不及留意到舞台中人的眉眼,人己至舞台中停驻,转过身去背对众人,长发及腰,简单的挑了两侧头发编成辫子,在脑后交汇固定,其它头发都自然披散着,很简单的发型,表演中并不出格,然而只这么一个背影,却像画中仙,美到让人窒息。
贺时在见到沈瑶时一下子坐正了,甚至身子都不自觉前倾。
像,他唯一一次见到沈瑶长发垂放下来那一回,美到让他浑身都酥麻,当日素服布衣,哪及今日一二分,他不自觉攥紧拳,呼吸屏住也不自知。
她在舞动间缓缓回身,手半遮面,双手随舞姿轻移开,众人这才看清那是怎样一张倾城绝色的脸。
恍然间以为见到了神仙妃子,屏气凝神忘了呼吸的又岂止贺时一人,满礼堂的人,尤其靠得前能看清沈瑶面容的,这一刻无不是美到满身的鸡皮疙瘩都炸起了好吗
这种感觉,在沈瑶舞动着再次背对众人,身姿款摆间更被推向一个高峰,怎么能有人,身子能软成那样,怎么能有人,跳舞可以这么美。
从动作到表情、眼神到力度,每一个细节都是舞,无一处不美。
刘菁一个四十多的女人了,这一刻也觉得看得心脏都要炸了好吗
美得像画一样,浑身都在发光,这是真人吗好看到哭,有种看到神仙在跳舞的感觉。
这样的特殊时期,神仙,谁都知道不能说,可这一刻谁心中不是同时生出这样的想法呢。
四分钟不到的舞曲,以连续十个旋转画上句号,旋转的速度也是由缓慢越渐变快,长裙像一朵盛开的水莲,盛放在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之时,静止。
她缓缓起身,向台下人极浅的欠了欠身,挤挤挨挨容纳了百人的礼堂静得落针可闻,就是做主持的陈易和荆亚梅也许久没回过神来,近距离看了这一场舞,杀伤力其实是极大的。
礼堂最远处最先传出掌声的时候,俩人才恍然醒过神,走到舞台中间,这时候才发现那张白纸上的玄机。
掌声和欢呼雷鸣一样响起,然而沈瑶这个节目并没有结束,两个守在后台的女工这时上台来,揭了那张白纸拉开,原本空无一字的白纸,此时赫然写着中华两个大字。
全场哗然
陈易喃喃问“这是怎么办到的”
不止是他,场中人人都想问
沈瑶提了提裙摆,探出一只杏色黑底的布鞋来,笑道“说开了也没什么新奇的,我脚上的舞鞋是我自己做的,鞋尖做了特殊处理,吸足了墨,踮起来的时候施点力气就能以足尖写字。”
场中再度哗然,足尖写字,竟然还写得那么好看,不知道以为是书法大师的作品。
邢振声鼓掌“大开眼界啊”
他一鼓掌,前排贵宾席上市政府的,食品厂的都跟着鼓起掌来,带动得整个礼堂的工人都跟着鼓掌,赵厂长激动得脸膛通红,长脸,太长脸了
沈瑶带着两个女工退下舞台,人们都还在回味那舞姿,你仔细去想,又发现脑袋里边空空如也,除了美,除了惊艳,除了震撼,竟然什么也没剩下。
刘菁好一会儿才一连几回深呼吸,这就是她见过一次的女孩子,她捧着心口问贺时“你跟刘姨讲句实话,这姑娘是你对象吗”
贺时眼睛看着舞台通往后台的那扇门,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刘菁和他说了什么,他一脸难过的摇头“不是,我倒是想,沈瑶她不愿意啊。”
刘菁心里一突,“怎么,她看不上你吗”
贺时苦笑,却什么也不肯说。
急得刘菁道“那追啊,跟你爸妈说说,上门提亲来啊,这么优秀的姑娘,不赶紧娶了等人抢走了再哭啊。”
她嘟啷“这要不是你小子喜欢的人,我立马打电话让我家邢辉请个探亲假回来相看。”
认真的,她是真想抢啊
瞟一眼还没回魂的小儿子,一巴掌拍过去,邢伟长长透出一口气“我个天,我算是知道古时候的皇帝为什么爱看美人跳舞了,我以前从来没觉得跳舞有多好看,原来真能好看成这样,舞也美,人也美,不行了,我还回不过魂,出不来。”
贺时的脸,刷一下黑透了,他是要助攻,可不想给自己招个劲敌来。这大的想着抢,小的当着他面一脸痴迷,邢伟这话说完,脑门上挨了两记,一记贺时的,一记他亲妈的。
“死小子,什么都敢瞎说。”
皇帝什么的大庭广众的也敢讲。
不过,揍完儿子转念又想,有个这样舞艺超绝的美人跳舞给她看,她也想当昏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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