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与谢晨来说,每一天睁开眼睛,都是痛并快乐着的一天。
如果说把这个剧组比喻成一次游戏的话,那么现在的配置就是导演和编剧两个白银拉着一堆青铜在从来没有去过的崭新地图被吊打,每天都在瑟瑟发抖弱小无助又卑微,然后空降一个bug级别的辅助自己能打能奶能输出不说偶尔还能给别人刷一下buff,给他们一种“老子也可以完成五杀”骚操作的错觉。
一是开挂一时爽,一直开挂一直爽。
和楚其姝对戏,每一个人都会觉得自己演技超□□。
谢晨觉得自己的拍摄技巧超□□,每一次拍摄楚其姝,谢晨都会有一种从此可以升职加薪迎娶白富美手握奥斯卡从此走上人生巅峰想想还有点小激动的幸福幻觉。至于被他求爷爷告奶奶挖过来的编剧因为不需要特别入戏,所以痛苦更多,幸福更少。
没办法,外挂楚劳斯不是长期在线,看楚其姝演戏多幸福,看没了外挂buff的其他小菜鸟演戏就有多痛苦。
谢晨曾经偷偷跑去问李寒江,为什么作为原著小说原作者的剧本改成这样他都不生气,结果金主爸爸笑眯眯的告诉他,拍这个剧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拽楚其姝出山,他家夫人特别喜欢楚其姝,奈何人家就是懒得出来。所以他就做了个剧组拿了个本子用人情债哄她出来。
说白了,只要楚其姝愿意出来演戏就行,至于她戏份如何剧本如何,那就不是李寒江需要特别惦记的事情了。
人情债也就是个一次性使用的打折券,能让买的时候便宜些,却不能忽略商品自身的价值——楚其姝愿意出演女二号已经是看在人情的份上,再让她多演估计就要不高兴了。
老楚的脑回路和其他人不同,种族也和别人不同。谢晨眼中的剧组外挂其实是种族天赋使然,但是戏妖自带的能力楚其姝还真的不敢用得范围太大,最多就是在对戏的时候帮对面的小孩体验一下入戏的感觉而已。
其实她还没想好要不要踏进这个圈子,她乐意演戏,但是也实在是不喜欢现在这种一张脸到处刷卡蹭热度就万事大吉的整体模式。现在的楚其姝不是那个可以一己之力撼动整个世界规则的人,所以与其要被反感的各种规则束缚着,不如一开始就不接触这个世界。
楚其姝被化妆师按着坐在座位上,细细掩去面颊血色。
有些东西,是bug楚劳斯也解决不了的问题,比如说剧本自身的硬伤。
不过那不是楚其姝要管的问题,剧本的锅和她无关。
这场戏演完之后商音的剧情就进入了反派模式,后面的戏份三分之二都是对手戏,翻剧本的过程中导演谢晨看起来比她还开心。
今天的戏份算是整部《令天侯》的重头戏,从陈师道野心暴露引发出的男女主第一次决裂再到丽娘告诉商音陈师道对她的暗中控制,商音和陈师道哭诉之后彻底对这个男人心灰意冷。
今天拍摄的内容是商音亲手杀死了陈师道派来的追踪者,厉良也终于选择了背叛陈师道,站在了商音的这一边。
“《令天侯》第787场第一次——”
“开始!”
夜幕沉沉,阴雨霏霏。
商音坐在地上,身上的白衣早已被浇得透湿,原本姿态端雅的千金闺秀此刻却毫不在意的倚在一张石台旁边,也许是因为冷,也许是因为恐惧,常年挺直的纤细背脊此刻弓出一截脆弱伶仃的弧度,乌黑的长发被雨水打湿,一缕缕的贴在商音的身上,像是蜿蜒攀附在她身上掠夺温暖的黑漆藤牢。
冷。
她看着不远处昏迷的黑衣人,目光空洞而死寂。
商音的指尖惶惶战栗,嘴唇苍白而冰冷,仿佛忘记了呼吸的频率,整个人与冷沉雨雾融为一体,只剩那双黑漆漆的眼睛。
——这就是,她信任过的男人对她的感情做出的回馈。
……一个陌生的男人。
一个所谓是“陈师道派来保护她”的男人。
一个跟踪她这么久……趁着雨夜破庙荒无人烟,意图对她图谋不轨的男人。
若不是她突然心生警惕提前在四周部下迷药,这个男人也不会再踏入破庙的那一刻就直接晕过去。
她撑着膝盖想要站起来,却是膝下一软直接扑在了地上,浑浊的泥水溅上女人的衣摆,层层浸染原本雪白无暇的衣袍。
商音却没有看着自己的衣服,她只是用她一贯温柔又委屈的目光看着那躺在地上的人影,她的目光没有变,除了这副透湿落魄的憔弱模样不像是印象中已经熟知的商音以外,她的表情却没有任何的变化。
但是她的眼神正在死去。
光被黑暗吞噬,温暖被冰冷吞噬,鲜活被尚未到来的死亡吞噬。
她的娇滴怯怯楚楚弱态仍然挂在她这张漂亮虚弱的脸蛋上,可这双空荡冷寂的眼睛凝视着地上人影的模样使得她一贯的神态变了某种味道,宛如一张虚假的画皮披在苍白的骸骨之上,女子的神态那么委屈,那双眼却又过分的冰冷,两相对比,平白让人觉察出了几分毛骨悚然的骇人冷意。
她站起身想要走过去,却又被门槛的一截残木绊得跌倒在地,摔进漫天的雨幕之中。
商音微微蹙眉,小心的从雨水中爬起来,衣服已经被污染了大半。
自己的身体太弱了,柔弱的让人无法相信,“你总能做到的”“别人可以为什么你不可以”“别总是那么娇气”但是又有多少人还记得她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所以每一次她请求别人的帮助,迎接她的只有嘲讽的恶意。
因为她弱。
商音自发自觉得将这些理解自身生来便有的错误,于是每次面对旁人明里暗里的责骂,她也都只是诺诺应下,从不会开口反抗。
但是她的不反抗,换来了什么呢?
一个被江湖女侠掳走的千金闺秀本就容易受人诟病……孤男寡女,在下着雨的晚上,在破庙里共处一夜……丽娘也好,陈师道也好,这些所谓的江湖人是不是真的不懂他们的不拘小节对她是多大的威胁?
商音跪坐在人影面前,她清楚,这个男人不过是陈师道所谓的“保护”。
丽娘不会在意。
陈师道不会在意。
……说到底,除了她自己,没有人会在意。
商音伸出一只苍白的手,冷夜雨幕的映衬下,这只停顿在半空的手更像是一截精致的骨雕,完美无瑕,却毫无生气。
没事了。
商音对自己说。
她的目光缓缓向下流淌,落在这昏迷已久的人的脸上,面罩还未扯下来,她知道只要把这个人送到陈师道面前,那个男人会给一个所谓的公道……甚至是为了表达他的不计较,会选择娶商音这个声名狼藉的女人过门为妻。
选择一个可以依靠一生的人成亲,相夫教子,平淡一生,这是商音原本被计划好的未来。
但是商音突然不想要了。
她一节节的扯开自己的衣摆,扯成无数的布条,很小心的隔着衣服绑住了这个人的手脚。
她的手最初还有些隐隐的颤抖,但是随着她的动作渐渐流畅,那一丝隐约的颤抖也消失了。
“……没事了。”
这一次商音是对着地上昏迷的人说的。
然后,那双骨雕一样精致苍白的手,缓缓掩住了这个人的口鼻之处。
昏迷中的男人下意识挣扎起来。
“乖……乖……没事了,很快就没事了。”
商音像是看着一个胡闹撒泼的孩子一样看着这个在生死线上拼命挣扎的猎物,与之相对比的是她牢牢捂住对方口鼻的手,那一丝挣扎的呜咽很快就被瓢泼大雨的声音所吞噬了,雷电交加轰轰作响,苍白的雷光映照出商音的表情,她并没有任何的畏惧,嘴角的笑容仍然温柔,甚至完全可以用悲悯的慈爱来形容。
浸透雨水的面罩阻断了空气和呼吸,很快,挣扎的人四肢便重新归于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僵硬安静。
商音缓缓收回手,在一旁坐了一会,她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女子只是缓缓移动着自己的目光,然后依次解开了他身上所有属于自己的布条。
她接着漫天的雨水,缓慢而认真地用天空的雨水清洗着自己苍白的双手。
可雨水只能洗去她手掌上属于人类的温度。
那双手原本应当习惯的是弹琴弄花的风雅之事绝对不该沾染凡尘俗世的恶意,此刻却轻而易举的掠走了旁人的生命。
最让她觉得可怕的,是自己过分冷静的心。
手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这双手被人握住手腕,阻止了她近乎自虐一样的行为。
商音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头望向这姗姗来迟的英雄。
厉良的目光并没有错过地上的尸体,他的嘴唇颤了颤,最终却只是问出了一句话。
“你想我怎么做?”
——救我,怎么样都好,救救我。
昔日的商音在她的眼中挣扎着出现了一瞬又在眨眼间消失,像是被雨幕浇熄的一捧只剩下点点火星的灰色余烬。
“……帮我,”商音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沙哑,淡定,冷静地可怕。
“处理掉尸体。”
厉良点点头,他的手离开了她的手腕,也跟着带走了那一点残存的温度。
商音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坐在雨幕之中,任由自己被雨水浇得浑身发冷。
她不知道自己在雨幕之中枯坐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间,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一个过分黑暗的夜晚,也许是原本属于商音平淡安稳的一生……
——直到一个过分灼烫的怀抱从后拥住她,借着这一点虚假的、不属于自己的温暖,商音的眼眶终于寻回了一点压抑的温度。
一颗泪毫无预兆地从她眼中滚落,落在厉良的手背上,仿佛有着能将人烫伤的错觉,引人战栗。
“没事了,商音,已经没事了……”
怀中的女人像是扯碎羽翼扼断骨骼的飞鸟失去了所有鲜活的生机,当她低垂着头的时候,领口跟着露出一截苍白纤细的颈子。
男人沙哑的声音安抚着怀中的女子,商音消瘦的手腕上重新覆上属于厉良的手指和温度,与此同时,还有一个情难自控,印在她颈侧的吻。
商音只是哆嗦了一下,却没有任何力气去拒绝了。
——她从神坛跌落了。
她已经碎掉了、已经可以被轻松掌控握在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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