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禁闭之室
在龙津岛时, 寻找毒尸之祸根源的过程中发生的插曲,对于阮霰而言, 并不太美好。原箫寒心知这点,干脆没接话。
阮霰盯着他,几息过后, 幽幽开口:
“我听说, 有一种名为‘嗷呜’的妖兽,外形类犬,嗅觉极佳,饶是在这深海之底,亦可轻易获取猎物踪迹。不少修行者用它来捕捉鱼类或海物。”
“我还听说, 嗷呜兽体型极小, 一只手掌上能趴两个。”
边说, 阮霰边朝原箫寒摊开手, 指尖微屈, 招了两下。
“之前的事,我已同你认过错了。”原箫寒垂眼, 把手放到阮霰手上,指尖轻轻勾了两下。
阮霰点头:“嗯,我这个人还算大度,并未追究什么。”
原箫寒这才取出丹药。
这一次, 阮霰看得分明, 这人同时将解药服下了。他不由在心底冷笑。
刹那过后, 紧紧环在阮霰腰上的手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勾住手指的尖细爪子,阮霰伸手揪住这只“嗷呜兽”,把它放到自己掌心,哪知这混账玩意儿拱进他衣袖里,顺着手臂上爬,眨眼工夫便钻进领口。
阮霰面无表情:“你这样,我怎知你嗅出来的金枇气味源自何方?”
原箫寒拿尾巴扫了阮霰一下,不过下一瞬,就被阮霰提溜住尾巴,举到面前。
小小的嗷呜兽被水流冲得直打旋儿,蓬松的毛全贴在身上,看似不过两个指节宽,跟才出生的老鼠一般。它发出了“呜呜”的声音,两只前爪抱在一起,疯狂祈求。
阮霰冷笑一番,才把它丢回自己掌心。
嗷呜兽这回乖了,四爪紧紧抱住阮霰手指,探出脑袋,不住嗅闻。
所有的东西都在漩涡里打转,包括阮霰和他手里由原箫寒变成的嗷呜兽,金枇的气味在这样的环境里分外微弱。阮霰试着换了几次方位,但嗷呜兽都直摇头。
或许该想想别的办法,阮霰眉心渐渐蹙起。
却见这时,扒着他手指头的嗷呜兽倏地冲了出去,撞上水流里的一只箱子,正正将锁给破开。里头的东西一股脑涌出来,嗷呜兽费力躲避一番,又向下一个冲去。
对,永无之灯应当在箱子里,不打开箱子,味道当然难寻!
阮霰眼前一亮,一手把原箫寒抓回来,另一只手出刀,将附近的箱子挨个劈开。
待劈开第七个箱子时,原箫寒轻轻咬了阮霰指尖一下。阮霰明白过来,顾不了责备原箫寒的提醒方式,立刻收刀去抓。原箫寒比他快一步,顺着气味蹬足一跃,整个身体朝永无之灯猛扑过去,四只爪子死死搂住。紧接着,他恢复成人身,把灯塞到阮霰手上。
说时迟那时快,漩涡的速度陡然加快,一股强悍气劲袭来,这两个人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击,便被拉扯着往底部去了。
情急之下,原箫寒只能把永无之灯收进鸿蒙戒中,再把阮霰紧紧抱住,确保不会被冲散。
眼前一黑。
*
阮霰知道自己失去了意识,却能清晰地闻见鼻间萦绕着一股味道,像是荒冬的原野上,有人点燃一把混有沉香檀香的木柴,余烟四溢,清冽散开,又尽是烟火气息。
这味道像极了一个人。他从尘世中来,红尘满身,却又沉净自在。
阮霰突然很想睁开眼,想看看这个人如今是何种模样。
于是他睁开了眼。
入目是一间不算宽敞的石室,四方及顶上的墙皆为青黑色,墙面凹凸不平,有多处被水侵的痕迹,但其中一面墙上,挂了颗硕大的夜明珠。这珠子一看便知价值不菲,此时此刻,正散发出明亮又柔和的光。
他躺在一张床上,根据触感可以判断出,身下垫了柔软的褥子,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毯。而他的手,被另一只手紧紧握住。
“霰霰,你醒了?”原箫寒的脑袋出现在阮霰正上方,漆黑的发垂落下来,有几绺正好扫过阮霰脸颊。
有点痒,但当下时分的阮霰,除了眼珠子能转动,浑身上下没别的地方可以动弹。
“我为何不能动?”阮霰瞪视面前这张脸,冷冷发问。
“苏醒过后,约莫再过一刻钟,才能动弹。”原箫寒弯眼笑了一下,举起阮霰手掌,贴到自己脸侧。
阮霰眯了下眼,以眼神警告,但原箫寒不为所动。阮霰无可奈何,翻了个白眼,又问:“灯呢?”
“在这里。”原箫寒把永无之灯放到阮霰手上。
阮霰借着原箫寒的力道才能拿住永无之灯,连塞进鸿蒙戒都做不到,而原箫寒的脸还在自己面前,便又瞪了这人一眼,“你不能换个位置?”
“我先帮你收着。”原箫寒把灯放进自己的鸿蒙戒中,然后将这只戒指戴在阮霰指间,哼笑一声,坐回之前的位置——席地而坐。
但握住阮霰的手没放。
阮霰心情复杂,半垂眼眸,道:“我们这是在哪里?”
“仍在岚光岛。不过这个地方很奇特,没被海水填满。”原箫寒回答,“而且没办法从内突破,我试过法器与灵器,皆无效。”
“岚光岛上有个禁闭室,是个石室,除一张床外再无他物。禁闭室内无法使用任何修行者的手段,只能由外面打开,且密封性极好,即使岛上发大水,淹没所有宫殿,那里头都是干燥的。”阮霰蹙眉沉默片刻,低声开口,“想来我们便是在禁闭室里了。”
“你如何知晓的?”原箫寒歪了下脑袋,执起阮霰的手,当着他的面捏了一下。
“阿七曾告诉我过。”阮霰开始磨牙,“我说,你的手能不能放开我?”
此言一出,原箫寒玩他手指玩得更放肆了。
眼见着阮霰视线越来越冷,原箫寒终于有所自觉,放下他的手。
然后,这人问出一个问题:“霰霰,北周国相、鸣剑山庄庄主、孤月剑主、毒圣,这些名号,无论哪一个,都响当当的,对吧?”
“是。”阮霰答得很不耐烦。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只能趁着自己喜欢的人无法动弹时,才能拉下他的手。这人是不是很惨?”原箫寒又问。
阮霰:“……”
原箫寒把脸埋进阮霰手心,用一种委屈又失落的语气道:“真的好惨,我都忍不住想替他哭两声。”
“……”
这混账是跪在阮霰边上的,跟床前孝子一般,看得阮霰头大。
“这张床虽说只能躺一个人,但若你将我扶起来,便可坐两人。”阮霰道。
熟料这人竟说:“霰霰,我更想听你说,这张床虽说只能躺一个人,但若你抱住我,便可睡两人。”
阮霰挑眉:“你皮痒?”
原箫寒翻身上床。
他将阮霰抱起来,毛毯披在肩上,背抵住墙,摆成分开腿跪坐在他腿上的姿势,而他一手撑在阮霰脸侧,另一只手慢慢掐住阮霰的腰。
这是一个侵占性很强的姿势,原箫寒倾身过去,唇看似已经贴上了阮霰,但实际上留有几分空隙,说话之时,轻微张合的唇从阮霰抿紧的唇线上扫过,像是游鱼轻曳。
“霰霰,你现在不能动,我可以对你为所欲为。”原箫寒笑容有几分狡猾。
阮霰面无表情:“你还想看见明天的太阳吗?”
他眼底微光细碎,像是静淌的月辉,比之以往的冷寒,此时此刻唯余清澈透亮。原箫寒凝视几许,倏地抬头,吻住这双眼睛,迫使他阖上眼眸。
“有了霰霰,我可以不要太阳。”原箫寒低笑。
阮霰眼睫轻轻颤了一下。
原箫寒的亲吻十分认真,他垂着眼,专注得近乎虔诚。
从眉心一路往下,擦过脖颈清瘦的线条,贴住凸起的喉结。
动作就此顿住,倏尔过后,又张口一咬。
阮霰蹙起眉,声音极低地哼了一下。
“宝贝,你发现了吗?其实你一点都不抗拒我。”原箫寒低笑着,把咬痕吮吸成一朵花。
“你打算奸·尸?”阮霰斜乜他一眼。
原箫寒在阮霰腰上不轻不重掐了一把,“霰霰,你不能这样说自己。”
阮霰冷冷道:“你话真的很多。”
“难不成你喜欢话少的?”原箫寒哼笑,唇蹭到阮霰锁骨,隔着衣料啃了一下,“我可不这么认为,你分明已经有些喜欢我了,否则,换个人对你做这种事,就算你现在无法动弹,但也会想尽办法反抗。”
阮霰低低“哦”了声,话锋一转,“现在,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原箫寒抬眸,拿额头轻蹭阮霰下颌。
“我恢复行动力,用不了一刻钟。”话音未落,阮霰猛地抬起手肘,击向原箫寒胃部,接着一记锁喉,将人狠狠倒在墙上。
两人位置互换,被褥散了,露出石床本来模样,同四方的墙一般,青黑又粗糙不平。
原箫寒蹙了下眉,但这样的神情很快被掩饰下去,转瞬后,这人又笑起来。
阮霰眼神一颤,把他从墙上拉起来。
青黑墙面上赫然多了一抹血痕。
“孤月剑主,难怪从你苏醒到完全恢复行动,需要一刻钟。”
阮霰松开手,坐到床的另一头,冷眼瞪视着人。
原箫寒垂下脑袋,缓慢挪过去,勾住阮霰衣角,唤了声“霰霰”。阮霰不理,他又喊“阿霰”。
“阮小霰。”
“阮阮。”
阮霰仍旧不搭理,这人便开始喊“宝贝”“宝宝”“心肝儿”一类的词。阮霰翻了个白眼,啪的拍开他的手,掏出一颗凝血丹,不由分说塞到他口中,然后起身站到一旁,冷声道:“原箫寒,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好奇。”
“好奇什么?”原箫寒抬头,瞬也不瞬凝视他,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表情。
“按照常理而言,你应该是极厌恶我的。”阮霰道,“所以,你现在是在玩,还是有别的心思?”
原箫寒没料到是这样的问题,石室之内有片刻沉寂。
夜明珠兀自散发光芒,阮霰倚上墙壁,低敛眸光,面上无甚表情。他身上是干燥的,显然是因为原箫寒使用了符纸。石床上的被褥也是原箫寒铺的,禁闭室内不可能准备这种东西。
那些复杂的情绪又翻上来。这种情绪并不难理清,但阮霰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去理这个。
他本该孤身一人,生而一人,死而一人。
半晌过后,阮霰发现原箫寒起身走了过来。
原箫寒来到他面前,把他环住在自己臂弯内,低声道:“当一个人,想方设法去博得另一个人的好感,想方设法去让另一个人喜欢上自己时,是有一定的可能性,让自己也陷进去的。”
阮霰冷哼:“意志这么不坚定?”
“因为那个人是你啊,霰霰。”原箫寒笑了一下,偏头去寻阮霰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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