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喜袍的新娘坐在船上, 摇摇晃晃地往河里飘荡。
她只静静坐着, 手上无桨,两名壮汉跳下水来,小心翼翼扶着船,稍微用力一推,船便载着新娘,顺着力道往河水中心,同时也是罗哲玉所在的方向飘来。
岸上的人群再次停下动作,朝巨大的红鲤鱼做出祈福类似的动作,嘴里高喊着什么。
“他们说, 愿意献上鲜活的贡品,并这五年来, 每年挑选出村里最美丽俊俏的未婚少女, 给……给你当妻子……只求你能庇护这块土地风调雨顺, 不发洪水。”
罗哲玉扭头, 看向新娘的方向。
河神娶妻这种用活人祭祀的活动, 现代虽然不再有,但却流传甚广,人人耳熟能详。
未婚少女“嫁”给河神,被投入河中, 几乎难有能活命的。
“你能向外界发声吗?”
他问万面镜。
“我主,可以。”
“我现在无法言语, 劳烦你替我转达。”
......
红鲤鱼游上湖面, 巨大的鱼尾从水下扬起, 扬起一片水花,水珠飞溅,在阳光照射下呈现出五彩缤纷的色彩,与绮丽的金红色鱼尾互相托映,闪闪发光。
就在岸边众人望着这一幕怔怔出神时,只见那鱼尾忽地似发怒般,狠狠拍打在河面,激起千尺高的水浪,直冲云霄,要与天相接,且迟迟不落。
与此同时,整条河河水翻涌,沸腾咆哮,宛如沉睡巨兽从饥饿中醒来,张开它的利爪,露出獠牙,带着铺天盖地的阴影,朝众人淹没而来。
涌来的河水中,有手持钢叉,立于浪花之上的身影渐渐浮现。
待其明了,众人才惊觉,竟是与人同高,浑身红色硬甲,有一对巨螯,身侧长着多只侧足的虾兵蟹将。
霎时间,岸边齐刷刷跪倒一片,各种表忠心,求饶的喊声。
“我主这招幻术使得以假乱真,时机恰到好处,简直……呃……盖世英明!”
万面镜立马变身马屁精,他联网这段时间,可不仅仅学到了雅美蝶和嘤嘤嘤呢。
红鲤鱼本身并非精怪,也未通灵智,并不会因为罗哲玉附身其上,就成为大妖,所以众人看到的,都是他装腔作势伪造出的升级版障眼法。
“别拍马屁了,替我传话吧。”
“好的我主!”
...
岸上穿着粗布长衫,伏倒在地瑟瑟发抖的人们便听见,从河里传来一道威严无比,响彻天地的声音。
“愚昧!我从未有娶凡人为妻的爱好,你们往年送来的女子,尽皆葬身河中,为鱼虾所食,今年又要犯同样的错误?”
岸边众人吓得一抖,才听那声音又缓和道,
“见了你们便生气,本想淹掉这破村子,但念在你们无知,也并非本意恶毒,将河中女子带回去安顿好,这次就饶了你们。”
言罢,在障眼法的遮掩下,红鲤鱼轻摆鱼尾,转眼间游到小船新娘旁,鱼头顶着小船往岸边推。
头顶刚触上那小船,他便愣了愣,心底越发生气。
原来这表面看着五彩斑斓,喜庆十足的小船,竟是用竹篾和纸糊出来的!
只有底部几块薄木板,包着层纸,其余地方都是用纸粘连在一起,涂了层油,以防一下水就被淹没。
这是要让纸船载着新娘,行到河水湍急处时,急剧的水流将船打坏,再让新娘眼睁睁的看着船一点点淹没。
坐在船上的新娘也听到那道声音,感觉到有什么推着船在移动,却不敢掀开盖头,揪着手帕的指尖发白,颤抖不已。
岸边众人连连告饶,慌乱小声商量着是不是要将新娘带回,就在此时,先前跳祭祀舞,穿得花里胡哨的人高声大喊道:
“河神大人,您为何会不喜欢子民们献上的贡品,可是她触怒了您?她该死!”
“您的子民愿意为您挑选出新的贡品!”
那人的声音激情又狂热,自我感动的虔诚着。
罗哲玉第一次见到这么听不懂人话的,被他气笑,却由于自身特殊性,为了保障新娘日后的安全,只得让万面镜继续传话。
“她很好,是我从未想娶妻,你们不要怪罪她,徒增罪孽。”
那人听罢,却一脸惶恐:“定然是贡品不够好,河神大人才不愿意收下贡品,如此一来,恐怕不能保佑我们风调雨顺了……”
罗哲玉不想再听他说下去,后面无非是拐弯抹角地又要把错扣在新娘头上,也不知那新娘和他有多大仇,不耐地让万面镜打断道:
“再胡说八道就淹了你们的村庄!”
喊声震耳欲聋,其中意味更是让一众人惧怕慌乱,连连叩首。
“河神大人饶命啊!”
“我们年年给河神大人进贡,求河神大人莫要发洪水……”
“呜呜呜求求您……”
“你、你快想想办法啊!”有人用力扯扯那名穿得花里胡哨,脸上画满纹路的人。
那人也不负众望地再次高喊出声,主动与“神明”沟通。
“河神大人!河神大人不要发怒,请宽恕您的子民,我们愿意再为您献上十个最美丽的贡品,做为您的妻子,只求您的原谅。”
推着小船的红鲤鱼停顿下来,鱼尾烦躁地左右摆动,搅乱一方河水,这次只让万面镜传达了一个字。
“滚!”
说不通,跟这些人说不通。
大部分人脑子还是正常的,但其中那名承担“祭司”同等职责的人却脑回路清奇,无论罗哲玉说什么都会用自己的思维去理解。
这名新娘是暂时送不回去了。
强行送回也不是不行,却不知会遭遇什么样的下场。
因着这一“滚”字,岸边一部分人慌乱逃离,却仍然有十几人留下来,视死如归地试图再弥补点什么。
毕竟,将河神大人激怒,可不是件小事,若不将河神的怒气平息,是会遭到洪水淹没的。
也有人对那名穿得花里胡哨的人心中颇有微词,认为一开始按照河神大人的吩咐去做,就什么事都没有,全是那人自作主张,才导致现在的后果。
但那人平时在村里地位高,颇有威望,便是心里不满,也不敢直说。
“河神大人……”
话未说完,河水中忽然传来另一番动静。
两米多宽的水柱从河底冲上来,水柱最顶端站着名似人非人的妖怪。
它手持鱼叉,脖子上、头顶上,都挂着珍珠一样的大串珠,闪闪发亮,莹润光泽,各类色彩鲜艳的鱼鳞结合海草做的衣裳穿在身上,怪异非常,背上连着巨大的蚌壳,足以将它整个包裹起来,面容则有些奇怪,不能说丑,只能说是不像人。
一冲上岸,首先见到的便是岸边的人,它鱼叉竖起,尖着嗓子高喝道:“尔等往年每到今日就要献上的新娘呢!今年怎的这个时辰还没送来,可是想尝尝河神发怒的滋味!?”
岸边的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这是什么情况?
坐在船上的新娘也终于忍不住掀起红盖头,抬头望去。
见到水柱上那道背着蚌壳的“人影”后,她不禁抖了抖。
若河神就长这般妖怪模样,那她以后的日子……
视线垂下,就见到一条巨大的红鲤鱼游在船边。
方才一直推船的,想必就是这条红鲤鱼了。
船已快靠岸。
“呔!问你们话呢,速速回答!”
那背着蚌壳的妖鱼叉跺在水柱上,怒道。
岸边剩下的十几人依旧是云里雾里,搞不清楚状况,但视线却不由自主看向河面上的小船,船上坐的新娘。
背着蚌壳的妖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顿时眯着眼笑起来。
“原来吾的新娘还在此处,莫怕,为夫这便来接你。”
水柱在它的控制下消散,它脚踏湖面,手持鱼叉,被河水簇拥着朝新娘游来。
“别、别过来!”
新娘看着它那张乌紫色布满纹路的脸,吓得花容失色,满头珠钗摇晃,在小船中后退,却不留神将纸糊的、已经被水泡软的船沿压得变形,身体向河水中倒去,连忙又起身来,险之又险地保持住平衡。
眼看着背着蚌壳的妖就要上前来,红鲤鱼潜下河水,从纸船下游过去,抬头望着河面穿梭的水流,算准时机猛地向上跃起,跳出水面。
巨大红鲤鱼金红色的鱼鳞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挡在背蚌壳的妖和新娘中间。
随即鱼尾朝着背蚌壳的妖狠狠一甩,抽打在后者的脸上。
猝不及防之下,后者被结结实实的抽中,后跌几米远,身后蚌壳迅速合上,咕噜咕噜沉入河中。
看这幅模样,多半是只河蚌成妖。
至于对方自称河神,其中怕是不知有多少水分,恐怕是自封。
新娘看着这一幕,暂时松了口气,吓得直喘气。
左右看看,只有十米不到的距离,船就能靠岸,这里水流不急,她游回去不是问题。
但喜服是特制的,太过束缚,在水下展不开手脚,况且岸上还有十几名同村人,他们不会由得她逃脱。
“呸!”
一只大河蚌从水底窜上来,紧闭的河蚌猛地张开,露出手持鱼叉的人形。
它恶狠狠地瞪着在水下悠哉悠哉游动的红鲤鱼,怒道:“哪里来的小杂碎,人形都没化,竟敢搅你爷爷的好事!”
鱼叉扬起,瞄准水下红鲤鱼,作势要叉下去。
“你这鱼鳞倒是漂亮,剐下来给爷爷做身新衣裳!”
红鲤鱼一动不动,似乎是被它气势所慑,吓得不敢动弹。
鱼叉快准狠地叉下,激起巨大的水浪。
与此同时,各种头饰珠钗对准它的脸砸去,又掉在河水里沉没。
原来是新娘摘下了发间装饰扔过去,只为能够干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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