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 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 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老妇人手中拿着把崭新的梳子, 缓缓替坐在铜镜前的女子梳着长长乌黑的秀发,一边梳,嘴里一边念着吉利的话语。
“姑娘今天真美呀。”
她俯下身, 看着铜镜中女子影影绰绰, 昏黄的影像,笑眯眯的说道。
女子微微垂眉, 抿嘴轻笑。
铜镜中的影子便也柔柔一笑,大红色绣着金线的喜袍做工精致, 衬托得铜镜中人更加颜色靓丽, 端庄秀雅,白皙的肌肤, 微圆的杏眼,灵动温婉,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微启双唇。
“婆婆,我有点儿怕……”
“傻姑娘, 你有什么好怕的?”老妇人动作不停, 为女子梳发后, 将凤冠小心翼翼戴在她头顶。
“你如今, 与往日可不同……”她隐下未尽的言语, 转而道:“且那黄九郎只准娶你一人为妻,若是敢和那些男子一样,三妻四妾寻花问柳的,你只管打他,打不过就来找你的姐妹亲人们去出气,他保证不敢犯!”
女子被她逗得一笑,朱唇贝齿,唇红齿白。
“哪有教要出嫁的新娘子这样话的。”
“以前老身不敢,现在倒是没什么了不得的……”
门外渐渐响起唢呐敲锣声,曲调婉转昂扬,喜气十足。
“迎亲的队伍来了!”老妇人说着,连忙将红盖头盖在女子头上,打开大门,牵着她的手,引着她出去。
————
当罗哲玉逐渐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发现……
自己并没有回到现实的身体之中。
以往回到现实身体中时,都是被动,这是他第一次能够主动回去,没想到竟然出了岔子。
究竟是哪里操作的方式不对,罗哲玉暂时无法去细究,因为这一次所穿越的对象比较古怪。
头小稍圆,有些扁平,颈长柔韧,身体细长,而四肢短有五指,指甲弯曲尖锐,背部毛色赤褐色,胸腹部颜色稍浅,嘴周一圈白毛,面部稍黑。
这是一只黄鼠狼。
一只人立而起的黄鼠狼。
它站在一间贴满囍字窗花,点着一对红蜡烛的卧房内,走来走去,一会儿又在地上打个滚,似乎焦躁不已,神态似人,体态大小竟也与常人无异。
最重要的还是,罗哲玉是在它体内苏醒的。
对于穿越不成人类这件事,就算是黄鼠狼,他也完全能接受,但以往穿越后,所穿越的身体中,原本的意识都早已不复存在,而不像如今这次,进入的身体活蹦乱跳,意识十分清醒。
焦躁仰躺在地上的黄鼠狼动作忽然一顿,坐起身来,两条后腿瘫在地上,和人类坐起身的姿势一般无二。
“你、你是谁?”它似乎是察觉到体内的变化,张口问道,声音清脆,带着些许稚嫩,像是一个少年在说话。
罗哲玉正欲开口,不料黄鼠狼紧接着又说道:“你一定是听到我内心的渴望,来帮助我的!”
“太好了!我得救了!”声音中充满了惊喜。
罗哲玉:???
“快,你快帮我化形!今天我娘子就要过门了,我参悟化形就差最后临门一脚,可惜就是参不透!”黄鼠狼操着一口清脆秀气的少年音连连催促。
“化形?化为人形?”罗哲玉终于得空从黄鼠狼说话的空隙中,在它心中问道。
此时罗哲玉的魂魄,正挤在它体内。
“对!快快助我!”
“我不会化形。”罗哲玉实话实说,他的确不会动物化形,人偶不算,两者根本不是同一个种族。
“啊!?”黄鼠狼不可置信地大吼出声,乌溜溜的眼珠子瞪大,两只小爪子无措举在身前。
“砰砰砰。”卧房木门被敲响。
“九郎,衣服穿好没有,该去迎亲了!”门外有男子高声喊道。
“好!好!再等会!”被唤作九郎的黄鼠狼应道,埋下头,两只小爪子在头顶上胡乱抓了抓。
“咋办咋办咋办,要迎亲了还是没有化形,我要完蛋了!”
黄鼠狼倒回地上,后脑勺重重敲在铺地的木板上,发出“嘭”地闷响。
“呜……”它蜷缩起来,爪子捂住脑袋。“完了,全族笑柄,非我莫属。”
“要是把娘子吓跑了,不肯成亲……噫呜呜呜……”
“不行,你这个时候出现在我体内,一定是来帮我化形的!”绝望中的黄鼠狼再次戳动体内的罗哲玉。
“我……”罗哲玉再次准备实话实说。
“不!你会!你可以!你能行!”黄鼠狼高声尖叫,打断他要拒绝的话语。
“……我替你试试,你将身体的控制权给我。”
黄鼠狼毫不犹豫地将放松意识,将身体的控制权转交给罗哲玉。
“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太感谢你了!你先忙着,我好困,先睡会……”黄鼠狼声音渐低,魂魄蜷缩在身体的一角,不到三秒就沉沉睡去。
罗哲玉默然无语。
这副天真单纯的懒样,它始终无法化形,简直是情理之中。
妖的身体,与灵怪之类果然大有不同。
身体中有无数或粗大或细小的脉络,看似杂乱,却又有些无穷的奥妙在其中,仿佛包含宇宙奥秘,其中光华流转,不断循环,这是妖的力量。
罗哲玉试着调动这股力量,力量立刻便按照他的想法在体内经脉中转动起来,从手心中涌出。
“噗——”
一股黄色的气雾猛然从手中喷出。
又奇怪又辣眼睛的臭味弥漫在整个房间中。
即便这是罗哲玉调动黄鼠狼体内力量发出的东西,即便此时他用着黄鼠狼的身体,对此气味应该有所免疫,但他还是想说一句。
臭气熏天!
在这仿若绝境的房间中,罗哲玉迅速搜查对比身体内的能力,又仿照当初人偶化形时的感觉,不过三分钟便化形成功,又用十秒钟将放在床铺上的喜服迅速穿好,一把打开门,逃了出去。
“九郎,你终于出来……呕!”门外男子是先前敲门那一位,他正巧走回来,经过黄九郎的卧房门前,房门突然打开,一股奇妙的味道扑面而来,将他淹没。
男子一边干呕,一边佝偻着背,扶着墙朝远处奔逃。
“呼……”罗哲玉站在宽敞的院子里,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有种差点死在里面的感觉。
“九郎,快去迎亲!”有人唤道,牵着匹戴红花的高头大马过来,那是一名留着两撇小胡子,长相俊美的中年男子。
————
野外郊区,人迹鲜少的树林中,两名身穿长衫的青年男子路过此地。
“诶诶,李兄,你瞧!”其中一名男子听到唢呐敲锣声,左右四顾,正疑惑这荒郊野外的,怎么会有人办喜事,眼尖看到远处一列队伍朝着这边而来。
“什么?”被称作李兄的人茫然问道。
“嘘……小点声,快看那边。”
“那是……娶亲的队伍?”
两人定睛细看,只见一行两列的队伍,中间抬着顶大红轿子,吹唢呐敲锣的站在两旁,成双成对。
这一切本不稀奇,可若是那吹唢呐敲锣的,抬轿的,拎嫁妆跟轿的喜婆,都是一个个穿着人类衣服的大黄鼠狼,就举世罕见了。
“嘶……”两人倒抽一口凉气,蹲下身来,躲在树后不敢作声。
往日也不是没有听到过黄仙的说法,可那说法中,这些黄鼠狼,可没有和人一般大,虽人性化,却也不会穿上人类的衣衫。
队伍渐渐走得近了,两人更加小心翼翼地躲藏,伏在树后草丛边。
“嘿咻~嘿咻~嘿咻~”
抬着大红轿子的四只黄鼠狼微微摇晃,脚步扎在地上,边走嘴里边发出有节奏的加油鼓劲声。
虽然心中惧怕,但两人还是忍不住从草丛中的空隙中偷偷往外看。
红轿子的车帘被拉开系在两头,从此处望去,正好可以瞧见其中顶着红盖头,端坐的新娘子。
忽然一阵风吹来,将新娘头顶的盖头吹得飘起些许,露出红盖头下精致小巧的下巴和红润饱满的嘴唇。
“嘿咻~嘿咻~嘿咻~”
黄鼠狼抬着轿子,娶亲的队伍随着唢呐敲锣声渐渐远去。
树后草丛旁躲起来的二人面面相觑。
“这……这黄鼠狼的新娘子,竟是一名妙龄少女么!”李兄惊道。
“是啊,真是,荒诞至极!”
“怎么会有少女愿意嫁给黄鼠狼呢?她坐在轿中,心里一定害怕极了。”
“唉,实在是可怜。”
“既然如此,吴兄,你可愿随我一同跟上去瞧瞧?”
“李兄,你这是……这些黄仙邪门得很,定然已经成精成仙,你何苦跟上去!”
“见那少女落入狼窝虎口,我于心不忍,也罢,你不愿同去,我便自己一人去。”
被唤作李兄的人紧紧背上的包袱,撇下吴兄,一路朝着娶亲队伍走的方向追去。
————
“一拜天地——”
罗哲玉身着一身大红喜服,胸前戴红花,与披着盖头的新娘并排站在大堂中,面朝外间天地,一动不动,体内魂体用力戳了戳睡在身体一角的黄九郎。
黄九郎圈成一圈,睡成了棕褐色的圆大饼,伸出小爪子挠了挠罗哲玉戳过的地方,梦境无比香甜。
披着红盖头的新娘缓缓朝天地拜下。
罗哲玉面无表情,身体僵直不动,体内魂体朝着昏睡的黄九郎狠狠踢去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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