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僵尸的流浪生涯8

    几个月前尚且活得好好的, 现在却与未婚夫结成冥婚, 岂不是说明她亡故了。

    这倒让众人都有些好奇。

    只听那店小二接着道:“几月前,张员外家的小女儿,和镇上的于正品订了婚事,那于正品学问虽然做得不大好,始终没考上, 但好歹也是个读书人。”

    “张员外原想着他有几分人才, 又斯文, 将小女儿嫁与他也算个不错的归宿, 不料……”

    “不料什么?”

    大汉追问。

    “前阵子,咱们镇上来了个寡妇,有些姿色钱财, 在镇东购置了一套宅子, 便在里面住下来了。”

    “这事跟那寡妇有什么关系?”

    “客官莫急, 听我慢慢道来。”

    “那寡妇在宅子里住了十来天,不知怎么的,就和那于正品勾搭上了!原本这种事, 于正品要是偷偷摸摸做了, 就算有几个人知道, 也不会有人去说什么, 可偏偏他整天住在寡妇家里, 白天黑夜都从那宅子里出入。”

    “还有这等狗东西!?”汉子们大怒。

    都要与人成亲了, 就算是再风流的, 也知道收敛几分, 那于正品竟然如此明目张胆,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是啊,这不,让张家听到了闲言碎语,张家的小女儿自小深受宠爱,性子养得有些刁蛮,听闻未婚夫天天住在寡妇家里,不清不楚的,那还得了,带上家仆,就直冲冲地往寡妇家去捉人了。”

    “那捉到了没有?”

    “应该是没有,张家小女儿带着家仆,进了寡妇家的宅子后,让家仆等在院中,在寡妇屋里,关了门,不知道做了些什么,最后是自己一个人出来的。”

    “竟没让家仆将那对狗男女打出来!”

    “还真没这么干,她出来后,跟失了魂似的,跌跌撞撞走在前头,一路朝着镇上的小河走去,她走在河边,也不说话,家仆跟在后头不敢出声,不料张家小女儿忽然纵身一跃,跳进河里去了!”

    “呀!”汉子们瞪大眼睛。轻捂着嘴唇一脸惊诧。

    “那条小河,是我们镇子里唯一一条河,才到我这儿。”店小二伸手比了比胸口的位置。

    “除了顽皮的孩子,很难淹着人。”

    “可当家仆跳入水中,将张家小女儿救上来的时候,她已经没气了!”

    “这……这就死了?”

    “是啊……”

    店小二忽然看了看周围,烛光印在他脸上,形成昏黄的光晕。

    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道:“估计啊,是遇见了脏东西,中邪了!”

    缓了缓,有汉子给他递上一杯茶,他润了喉。

    “张员外家对这个小女儿外疼爱,如今突然死了,还和于正品不检点,与寡妇不清不楚的事情有关联,气得差点没直接躺床上。”

    “硬逼着于正品和他小女儿完婚。”

    “可他小女儿已经死了。”有人出声道。

    “是呀,所以才有了今晚这场冥婚。”

    街道上拉长的唢呐鼓乐声渐渐近了。

    由于是冥婚,唢呐、鼓乐,皆是单数演奏,不如正经成亲时那样成双成对的乐器热闹声音。

    明明是喜庆昂扬的调子,却有种荒凉寥落的感觉。

    罗哲玉侧头,凝神细听。

    黑狗此时贴在罗哲玉身边,趴在地上,睁着眼睛望着自己的鼻尖。

    似乎也知道,此时需要安静,是不适合吠叫出声的。

    小僵尸坐在罗哲玉另一边,黑压压的眼睛目视前方,双手摊直,手心朝下,端端正正摆放在膝盖上。

    “我可以打开点窗户看看吗?”

    罗哲玉忽然问道。

    “诶?可、可以,若是客官实在好奇……看看也无妨。”店小二结结巴巴地应道。

    稍微支起木窗的一角,罗哲玉坐在窗边,往外看去。

    夜色中,一行三列,排成长队的人走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

    打头的男子做新郎打扮,身着艳红色喜服,满身喜气洋洋,却一脸苦相,眼神中带着恐惧和不情愿,他坐在一匹枣色的高头大马上,枣红色马匹胸前系着红绸制作的大红花,载着他朝前走去。

    两侧分别站着几个穿戴纯白色孝服的人,手中挎着篮子,一路走,一路从篮子里拿出一物,抛撒在街道上。

    仔细一看,那是一张张轻飘飘的白色纸钱,抛洒在空中,飘飘扬扬,又被奇怪的风吹得打旋儿,缓缓掉落在地,被众人踩过。

    新郎身后是一红色的八抬大轿,八个人抬着挂着红绸的轿子,脚步轻盈,面上没显露出什么表情。

    轿子两旁分别跟着人,吹唢呐的,打着鼓的,引路的,甚至还有个喜婆。

    皆穿红戴绿,衣着喜庆,面上却不见半点笑意。

    带着毛边的月亮在夜幕上空高高挂着,月光洒在这些人身上,风也是乱了方向,打着旋儿吹。

    他们从街的那头走来,又缓步走到街道另一头,拐了个弯,逐渐消失在视野中,这些人都不说话,除了鼓乐唢呐声,脚步声,和马脖子上的铃铛声,再没有别的半点声音发出。

    “……看起来好吓人啊。”头顶上方传来明訫的声音。

    他也凑到窗前,透过缝隙去看迎亲的队伍。

    “道长,你可是道士,看着也会觉得吓人?”明訫头顶上方有故作粗犷的女声响起。

    “我这是在替你们害怕。”明訫悄悄把下巴搁在罗哲玉头顶上,一脸正经的回答。

    “难不成你们不害怕?”

    他反问道。

    “怕的怕的。”

    汉子细着嗓门说话。

    “看着就觉得瘆得慌……”

    “我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那轿子里,真坐着有人吗?”

    “有啊,成亲呢,轿子里怎么会没有人。”

    “啊……姐姐,你可别吓唬我!”

    “想什么呢,轿子里坐着的人,定然端着那去世的张家小女儿的牌位!”

    “原来是这样啊。”

    头顶传来七嘴八舌的男女说话声,男的声音尖细柔和,女的声音嘶哑粗犷。

    罗哲玉感受到头顶似乎多了些重量,猛然站起身来。

    “哎哟!”

    “哎呀喂!”

    “唔咬到舌头了!”

    “嘤嘤嘤好疼……”

    众人原本都凑到窗户前,就着打开的缝隙朝外看,脑袋一个叠一个的,竖着在窗户旁,此时罗哲玉突然直直站起身来,顶得众人一个个脑袋磕着下巴,下巴磕着脑袋,一阵阵的疼。

    明訫揉着下巴,眼眶中泛出生理泪水。

    罗哲玉不怕痛,他是僵尸,身体梆硬,刀枪不入,更何况这小小的撞击。

    扫了众人一眼,一手牵着小僵尸,另一手朝着黑狗招了招,罗哲玉转身进入客房,徒留大堂里捧着下巴摸着脑袋痛呼的一群人。

    …………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便聚集在客栈大堂中,原本急着赶路,该是收拾得利落整齐,随时准备出发,此时却一片乱糟糟的景象。

    罗哲玉坐在椅子上,递给小僵尸一把木梳。

    小僵尸接过,锋利黑亮的指甲捏着木梳,笨拙僵硬地梳着自己的辫子。

    黑狗一脸专注,认真的盯着小僵尸一举一动,脑袋随着他的动作摆动。

    明訫那家伙,此时还在房中睡得正鼾。

    “哎呀!我簪子呢?你把我银簪子丢哪里去了!”络腮胡大汉翘着兰花指,一手掩住唇,尖声喊道。

    “什么银簪子?”对面头发随意绑了绑,身着藕粉色长裙的女子皱眉问道。

    “我原本头上那个!昨晚还在的,你给我扔哪里去了!?”

    “你头顶上有这么一个簪子吗?”女子面露茫然。

    “有的!”

    “不行,我得随你去找!”

    “你、你怎的这样就出来了!”粗壮的嗓门发出尖细的声音。

    “我咋个?”

    “衣衫不整,发丝散乱,你太过分了!”

    “……”

    “快,我与你梳妆一番!”

    这样的场景不断的在大堂中上演,店小二拿着抹布僵在原地,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些汉子挑挑剔剔打量女子,还上手替她们重新梳头的模样。

    开始有点怀疑人生。

    “兄弟!”车夫伸出手。

    “兄弟!!”大汉伸手,握住车夫伸出的手。

    “幸好是你!”

    两人相视,眼泛感动幸福的泪光,一切尽在不言中。

    众人收拾妥当时,已经临近中午。

    从客栈后院牵出驴马,街上行人三三两两经过,谈话声不经意落入众人耳中。

    “诶,你知道吗,于正品昨晚上死了!”

    “于正品?谁啊?”

    “就是昨晚上冥婚那个……”

    “咦,那个人啊,怎么会死的?”

    “听说啊,是七窍流血而死……新娘子索命来了……”

    随着行人走远,声音也渐渐远去。

    面面相觑间,众人后背不由升起一丝寒意。

    “咦……”

    明訫若有所思的看着昨晚唢呐声最后停止的方向。

    “想去看看?”罗哲玉站在他身旁,问道。

    “想!”

    “那便同去。”

    那个方向,萦绕着尚未散去的阴气。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像行人口中讨论的那样,阴魂索命,但的确与鬼魂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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