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浩然等了一夜,跟门口的小道士们聊了整整一夜,唾沫都干了,别说妖精,就是蚊子也没见过一只。
只是以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传授给了小道士一点点人生的经验。
凌晨时分,他实在熬不住,回去睡了,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
口干舌燥,睁眼打算喝水时,就看到了周银怜那鼓胀的胸脯,和那双温柔的眼睛。
他实在是搞不懂,为啥自己醒来时身旁总有人,好在不是那群如梦魇一般的牛鼻子道士,是个养眼的娇美人。
“你回来了,老爷我有点渴,给我倒杯水喝。”周浩然揉搓着惺忪的双眼,哑声说。
这傻女人得了令,端了杯温水到他手里,周浩然并未起身,只是倚靠着枕头,牛饮而尽。
将被子递给她,微笑的问道:“这会儿怎么回来了?”
女人手捧着茶杯,也一样微笑:“早上那些妖精就散了,城内人海茫茫,他们可以压制了妖气,这要找起来可就麻烦了,只能等他们晚上自己现身。”
末了,她加了一句:“我就是来看看你回来了没有?你那天说的话我到现在也还没搞懂呢!”
周浩然瞧着她陌生了不少,许是最近造下的杀戮过多,眉角间多了分戾气。
“过来过来!”
周浩然勾手,让周银怜把头凑上来,伸手抚住她的眉眼,大拇指朝外滑,将那份不该存在于她身上的杀气抹去。
本是女菩萨,却做杀生事。
“挺难熬吧?”周浩然说:“不过这是好事,你现在帮人家小尾山除妖邪,也算有了个光明正大的由头,将来说不定也能到那小灵天,做那天上人。这是好事。”
周银怜听不太懂他的话,可还是乖巧的点头,这么做总归没错。
“不过话说回来,要真碰到那厉害的妖精,你可别傻兮兮的冲上去,也别为了这点小事把命搭上,不值当的。”
此时,门响了,是杜解元。
“怜儿姑娘,咱们该走了,那吕道长刚传来消息,说发现了只了不得的大妖,要我们一同围剿去。”
周银怜置若罔闻,眼中只有那周浩然。
周浩然也这般看着她
,愁肠饥火,心飘飘然,他下意识的在她脸上啄了一下,后一把将他推开,摆手道:“去吧去吧,老爷我还想再睡一会儿呢!”
紫裙飘飘,周银怜踩着碎步,如花蝴蝶一般离开了这里。
等周浩然起床出门的时候,门外已然空空荡荡,阒无一人。
山上做饭的厨子也下山捉妖去了,今个担当主厨的还是小尾山的山主,白宿风。
知道他起的晚,白宿风早早为他预备了饭菜,正午的天里,陪他吃着早饭。
“事情调查清楚没有,那些妖怪到底有何企图?”
白宿风先是点头,后又摇头,“消息是有了,却不清楚。”
“这话什么意思。”
“十三祖是自己人,我也不好扯谎骗你,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故事?”
白宿风娓娓道来:“几百年前,师尊还未仙去之时,他曾给我讲过一个故事。他说人在很久很久之前并不是如今的模样,他提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理论,人始非人,乃猩猩,是猴子。他们无欲无求,除了吃喝拉撒睡,同木头无异。”
“那时道也如此,虚无缥缈,无影无踪。始圣赐道于猩猩、猴子,为其开智使人成型,让人有了七情六欲,会了道德文章,生了律法规矩,知晓了孝贤之道。分了族类,成了群,建了都城,成了人,这便是南北两族的由来。”
“此话何意?”周浩然不懂,听得恍惚,白宿风那便宜师父不会也是个穿越者吧,达尔文进化论都说出来了。
不过是将进化之能全都归咎到了那始圣身上,不过这么解释倒也说得通。
虽然说得有些门道,可这一切跟岺州城里的妖精有半点干系吗?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宿风笑答:“人开智以后,最想找到的就是那始圣,想要皈依到他门下,寻找那虚无缥缈的道也。这些妖也是如此……”
“他们要找的,是那妖中始圣……”
至于那妖中始圣是谁,任何人都不清楚,山上那七八十位山主不清楚,岺州城百万平民亦是如此。
半个月多光景过去,锁刑山的建设工作也已经接近尾声。
在老十六和小十七的监工下,锁刑山脚,与湖相交的地方起了一座大祠堂。
这里
面供奉的事那显圣海闰,威震天地的圣人之一。
这祠堂建的好,请的岺州内最巧的工匠,用的上好木料,飞檐绘彩,栋梁雕花,气派的不像是人间之物。
倒是比山顶那几间破屋子更衬这锁刑山的美妙风景。
小十七跑前跑后,忙的不亦乐乎,这半月来,每一天对他而言都像是过年。
他又是烧水又是做饭,每隔一炷香便往山下跑一次,为他们捎去开水,沏一壶新茶。
就算是那卑微惯了的刘春年见了,也不由感叹,若是假以时日,他的成就肯定比自己高。
至于老十六,则窝在那亭子之中,手稳刀利,敲击不停,他正在为显圣雕像。
可他从未见过显圣,跟小十七一样,自打他记事起便在这山上了,风里来雨里去,如驹过隙,一晃五六十载的光阴。
他也有个一模一样的师父,可不像自己一样沉默寡言,他的话多,一有时间就到那亭中,抽着旱烟不时往下看,跟牢里那不知活了几千年的老怪物交谈。
如过生活的家人一样,他有时跟那汤舜生侃侃而谈,喝同一壶酒,互道兄弟。可有时也会翻脸,彼此间大骂不止,并连着几天都没好脸色。
可老十六知道,自己是他的徒弟,可牢里那位,是他的朋友。
现在好像也是一样,那小十七是自己的徒弟,而牢里那位,曾是他老师朋友的汤舜生,如今也成了他的朋友。
只是他不像他师父一样多言多语,他曾连着半个月没说一句话,没出一点声音,就像无数个日夜一样,一袋接一袋的抽烟。
那时,他只有一个看似简单,实则枯燥,却又望不可及的目标。
作为一个守牢人,看管一个熬死了他们一辈又一辈的老不死,他们规定了起始,却未说尽头。
他有时想过,或许等十六十七变成了一百零六和一百零七,那汤舜生依旧会在牢里,日子也依旧会像现在时一样。
不过,他现在找到了个更为贴近现实的目标,建一座显圣庙。
他不再满身暮气,只等着油尽灯枯之时,他在想,也是时候做出些改变了。
“这样如何?”
老十六将初见形状的雕像放到洞口处,让底下的汤舜生看。
汤舜生还是老样
子,盘膝坐在石台上,双手托腮仰头看,“恩……胡子稍微长了些,眼中的朝气稍微多了点,你别看我活的时间长,跟他一比我可就是个朝生暮死的蜉蝣,这么年轻的显圣我可没见过。”
老十六点头,可又疑惑的朝下看去,问道:“你当真见过显圣?”
汤舜生叹了口气,喃喃道:“我也希望我从不曾见过他,从不曾遇见他,可命运就是如此,谁也更改不了。”
这个问题很快就揭过去,汤舜生转移了话题:“话说,你真打算在这山上弄个显圣庙?他们可不傻,会白白给你打工?”
老十六摇头,说了句意料之外的话:“他们都是为你来的,我比谁都清楚。”
汤舜生听到这话,再次叹息一声,本该是寂寥惆怅时,他却抿起嘴角来,“那你知道是为什么不?”
老十六历尽风雨,心无起伏,“你们那些破烂事,谁想知道。”
他重新拿起凿子,按照汤舜生的指示,继续打磨那显圣雕像。
汤舜生也躺下,头往着伸手可及的洞口。
洞口离石台不过三米之遥,凭他的本事,抬腿之间的事罢了,可几百年过去,他从未出过那洞口一次。
人都知道,这锁刑山充满了怪异的东西,除了那关人的囚牢,再平凡不过。
凿子声不止,水声不停,熟悉了一切的汤舜生却觉得新鲜。
此情此景,喃喃自呓:“在我们老家有一则寓言故事,妇孺皆知。说有一只青蛙生在井中,活也在井中,一辈子都没离开过那井。井口狭隘,比咱这大不了多少,他天天除了吃喝睡觉以外,就喜欢蹲在井里朝天看。”
“看啊看,看啊看,那天,井口落下了一只鸟,它唱着歌,扑棱着翅膀,怎么都不安分。你瞅我瞧之下,俩人就熟络起来。”
鸟儿说:看你待在这洞里真真可怜。
青蛙回答:看你在上面也假假自在。
鸟儿说:天空无限大,我有翅膀,尽我翱翔。
青蛙说:井中虽简陋,可吃喝都有,自在无双。
鸟儿鄙夷:你这井太小了,弹丸之地,不及天地的万万分之一。
青蛙答:你那天也不大,我在这井中一眼便可观全。
“鸟儿笑了,又唱起歌来,抬头看了眼无限
广袤的天空,暗自庆幸,庆幸自己没有生在井里,没有那狭隘的目光与心境。青蛙也笑了,也随鸟儿唱起歌来,也庆幸,庆幸自己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天空,也不懂得鸟儿那份彷徨。”
随他说,凿子不停。
汤舜生也笑了,唱起歌来,一首只会在这锁刑山听到的曲调。
歌声到一半,戛然而止,“我说老十六呀,你恨不恨我。”
“平白无故,我为啥子要恨你。”
“可我能看得出来,你就是恨我,你师父也恨我,那老十五,算是话最多的一个了。”
老十六摇头,“他不恨你,我也不恨你,从一到十七,都没人恨你。”
“一?他还欠我一壶酒呢!”
凿子声还在继续,歌声又响了起来。
好久好久,老十六捧起显圣的雕像,吹去木屑,现出一张慈祥的脸来。
俩人看着雕像,一时痴了。
“我只是在想,你什么时候能死,娃子还年轻,他该是个鸟儿。”
“对啊,我们都该是那鸟儿,也都该是那青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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