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今天所讲的是圣人之言。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我不懂,或者说……不明白。
作恶是一回事,行善是一回事,怎可一概而论。
当然,我也不懂,我为何会远离家乡,又为何到了这宇京来。
老师说是因果。
因已结,果要终。
我不懂,跟老师相比,我什么都不懂。
我们之间的差距,好似碗泉与大海,不知我到老师那个年纪时,是否也会有那样磅礴的学问。
他要我在这等候,等一切终结。
我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将死之人。
人如柴薪,死的前一秒永远是烧的最为旺盛的时候。
这是生来便有的天赋,人之将死,身便化成火焰,光亮刺眼,比之太阳还要辉煌。
今我十一岁,所过之处永远亮堂堂。
那人尚不自知,手拎着烧鸡,心中或许还对光明的未来充满希望。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他虽不言,可心中有善。
他想将手中的鸡送予我,老师曾讲,莫与善人结因果,尽管肚中饥饿,可我依旧没接。
倘若与死人结下因果,那我此生都无法偿还了。
可事到最后,我俩还是结下了因果,一两银子的因果。
我总觉得,好似在哪见过他。
或许我该告诉他大限将至,将这一两银子的因果奉还。
可人之生死乃天命,我纵是能看破,却不能更改,到最后,他还是要死。
就像我母亲,就算不会死于马蹄,可依旧会陨于河池。
人生来不公,死也不公,早夭之人,气运不足。
玄而又玄的天,他有一炉签,早时摇,午时摇,暮时摇,夜时摇。
那被摇到的人,便是气运不足的早夭之人。
母亲是,学堂的先生是,此人也是如此。
这一两银子的因果是还不了了,那人死后,我便多替他祈福吧!
也不在乎多这一个了。
晚些时候,我又看到了个和尚,他身上也一样笼罩着火焰,火中有佛,慈眉善目。
他也看到了我,摸遍了全身,甩了一枚铜板给我。
一中午的时间,我便结下了一两一文的因果。
也不在乎多这一个了。
那和尚走后,天便阴沉下来,好似要下雨,可老师依旧还没回来。
再这样下去,我可要感冒了,肯定会被暴雨浇个湿漉漉。
老天为何不赐予我预知天气的天赋呢,倘若那样,我手中就会有把伞了。
我看到了两位大姐姐,大,是真的大。
“君子不动妄念。”
我饿了,我手里有钱,因果已经结下,我为何不去买些吃得来,先填饱肚子再说。
男人喜欢女人,应该不算邪念吧!老师没说,应该不算。
请老天爷再让那女子从我面前路过,方才忘记看脸了,依我所想,她长的应该不赖。
虽不及大师娘,估计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可惜了,当真是可惜了。
我还想着将来出人头地,娶大师娘当老婆来着。
赵荆,去你-妈的!
……
“那天上人说,他削去你半生寿命是为您好,将来定会如数奉还!”
“奉还?什么时候奉还?”
“在您死了以后,他还说,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送一场大造化给您!”
……
“啊——”
死掉的周浩然突然睁开双眼,拼命的吸吮这天地之间的空气,重新感受这份焕发的生机。
也想起了方才的种种。
“好剑!”
漆黑的风,呼啸的剑,穿肠而过。
僧人看天,禅杖起,锋利似刃。
“好剑!”
剑从和尚的左腹出,又没入右胸腹。
僧人回身出掌,拍在禅杖之上,人与禅杖飞驰向后,人倒地不起,禅杖倒指天穹。
大雨瓢泼,佛光万道。
僧人一步朝前,俯视周浩然,心悲悯如菩萨,眼怒目如罗汉。
“邪魔复生?果真是恶祟之主,今不除你,后患无穷!”
掌似疾风,雨如飞星,落向的是周浩然的腹,夺取的是周浩然的命。
顷刻间,天雷滚滚,数道青雷如利剑,滚滚落下,在那掌上,在那席帽之上,在僧人的身体之上。
电停住了掌,斩开了帽,穿透了僧袍,击退了道。
僧人身上佛光不断,目望苍穹,双手合十,厉声呵斥:
“我佛如来,邪魔不除,天下大乱。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今我化身修罗,杀此邪魔,来日愿下十八层地狱。”
“这天……也拦不住我!”
说罢,左手佛光成杵,右手佛光成刀,硬撼天意,再次上前。
“那灵山的佛,什么时候干起了杀人越货的买卖?”
雨如江坠,却非直线向下,反而避开了周浩然,尽数向前倾洒,直奔那光头和尚而去。
“为了苍生,我甘愿成魔!”
挥手间,杵与刀化成无数光点,每一粒中皆有佛影倒映,佛音万道,成一曲宏伟乐章。
雨成黑墨,写下无数文字,其中无声胜有声。
字佛两相撞,风止住了声,雨止住了势,人止住了言,时间停滞不前。
僧退,到了大门之外。
人现行,到了瓦檐之上。
“天上人?”
僧人诧异,既想不到他为何在此,也想不通他为何救人。
周浩然意识模糊,肩膀处被禅杖锁住,动弹不得,可那声音依稀可辩。
不正是那周怀善吗?
他来作甚?那和尚又是何人?我又招谁惹谁了?
“你灵山不去研习佛法,到这来杀人作甚?”
“我奉佛主之命,来取邪魔性命,保天下周全。”
“邪魔?”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形容他周浩然。
“你说他是邪魔,可有根据?他是杀了人了还是乱了世了?”
“他不曾杀人,也不曾乱世,现在是,将来可就不一定了!”
“好笑,当真是好笑?既无杀人作乱,你就要取他性命,这合佛教规矩?合天上的规矩?”
“杀一人可救万民,谈何规矩,我愿做刀俎,下十八层地狱,以命换命!”
“灵山的南无愚佛换地上人的一条命,好大的手笔呀!”
“你要拦我!”
周怀善摇头,“非是拦你,乃我与他有因果为了,今日……他不能死!”
“因果?”和尚仰天而笑,“你是天上人,可非人间神,杀一人是杀,两人同罪,那这天上人你也别做了,随他去吧!”
佛光照亮了雨天,好似太阳坠落人间。
那和尚沐浴在佛光与暴雨之中,僧袍碎成无数,身体也紧跟着扩大了几倍,高出这房屋一丈。
遒劲的肌肉密密麻麻,好似苍龙在身,其胸膛处,有一尊金佛,虽说是佛,可面目狰狞,好似恶魔。
“你……入了魔了!”
“佛主说,恶人还需恶人磨,为救苍生,我愿入魔。”
“今我就替天行道,杀了你这入魔的佛。”
周怀善挥手之间,雨成墨,在其身前挥洒,成黑虎一尊,毫不逊色那大和尚,自半空飞驰而下。
“世人笑我疯癫,我笑世人愚钝,唉!道前无情!”
大和尚脚碎地面,一跃而起,双手成势,掌抵住虎爪,跟他肉搏了起来。
罗汉拳锤在虎头上,黑虎爪犁在胸膛上,双方你来我往,厮杀了十几个回合。
黑虎毕竟是无根之物,很快便被骑在背上,再怎么挣扎都无动于衷。
大和尚手钳住虎头,借势朝周怀善而去。
口颂佛道千千万,手执魔刀一点青。
周怀善不惧,面巨佛而上前,指成剑,连斩不停,剑气遇雨成墨,黑虹漫天飞。
与此同时,黑虎化鲸,张开巨口,有气吞山河之势,一口将大和尚吞入腹中,飞身没入地面的雨水之中。
片刻的寂静,惟周浩然的喘息与雨声不止。
金佛从天降,力拔山河气盖世。
宇京为之一振,院中的地面下陷三分,皲裂朝四面八方蔓延。
口诵成道,点石成金,雨成剑千千万,直指这巨型大佛。
剑至,佛却无踪。光从背后而起,刀横可斩真英雄,力劈而下。
“沐雨!”
刀斩人头落,化黑墨无数,成无数触角,将大和尚捆了个严严实实。
“我问天借一剑,斩尽世间鬼雄。”
手落之时,剑从天来,古朴,带有无法忤逆的威严,迅捷如风,飞斩而下。
大和尚被一劈为二。
周浩然好不容易才摆脱那禅杖,竭力爬到檐下,背靠着墙壁,奄奄一息。
身子一分成二,却无血落下,佛光隐匿,禅音不止。
“我记起来了,你是那周怀善,文圣人的弟子。”
“是又如何?”
“同为天上人,你杀不了我,我也一样诛不了你,可这邪魔,是非死不可!”
“痴心妄想!”
周怀善望着漫天大雨,一步朝前。
周浩然感觉到了一股莫名压力,心中惶惶,死亡的感觉爬上肩膀。
周怀善到达石坑上方时,佛光突现。
“钵可托尘世,亦可镇压万仙!”
如天大的金钵从天而降,罩住了下方的周怀善,一落到底,将其镇压在坑中。
“文人门徒,待我杀了这邪魔,咱们再战不迟!”
周浩然是再也忍耐不住,破口大骂:“我招你惹你了?”
大和尚摇头。
“你我并无恩怨。可佛主初窥天道,破获天机,你乃道外之人,紫微之主,定会将天地两届搅得不得安宁,今日除你,以绝后患。”
“草——”
就仅凭那玄而又玄的预言,就要取我性命,还有天理吗?
“你莫怕,我随后就到,地狱中有我相伴,委屈不了你!”
“滚你-妈的蛋,要下地狱你自己去,别拖着老子!”
“施主,这可由不得你了,且随我赴死!”
佛光普照,禅音如雷,魔刀如玉,带着必死之决心,奔涌而来。
……
“宁真兄!我借你一箭!”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