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不停,连夜赶往沣州渡源湖。
周浩然已经彻底失去了梦想,双目无神,怔怔的看着窗外。
你说我一个堂堂的五品下的大理正,怎么沦落到渡源湖去了呢!天意弄人呀!
那天傍晚,他甚至来不及回家,被梅正音和徐悲风诱骗到马车上,连夜出了城。
皇上已经下了明令,由梅正音作为此次案件的主事人,带着十几位朝廷的精英,秘密赶往渡源湖调查许舟失踪一案。
务必要在夜国发现她之前,将其俘获,送回宇京。
周浩然和徐悲风同乘一车,期间徐悲风心事重重,眉眼拧成一块。看到他这副表情,周浩然便明白,事情已经严重到一定的程度。
队伍日夜兼程,于第三天中午到达澜江上游,乘船一路往下,快到渡源湖区时,徐悲风找到周浩然,在房中进行会晤。
同在房中的还有梅正音。
梅正音也愁苦着个脸,连连叹气,最终开口问道:“已经三天了,这眼看就要到渡源湖,说说你们的看法吧!”
徐悲风依旧眯着双眼,摇头不语。
周浩然却纳闷,这能有什么看法,早早把许舟那娘们找回去交差啊,如若不然,只能自刎江边,去河里喂鱼了。
转念一想,对也不对,这么浅显的道理,梅正音能不知道?而且这么鬼鬼祟祟的,肯定是有别的意思。
不如诈他一诈,他故作深沉的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我走时,门下省风宰相找到我。说宇夜之战,劳民伤财,四个月的战争,已经耗去宇国整整两年的营收,因此事而牵连的平民无数。如今许舟那女子失踪,战事将尽,倘若我们真找到了那女子,两国战事又起,得不偿失……”
周浩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只要许舟不出现,那战事便会不了了之,黎民便可太平。可皇帝那里又该怎么交代?
梅正音接着说道:“我们都在大理寺为官,也不是外人。大理寺不仅要为陛下分忧,更要为天下的百姓分忧。所以,两位可否想出个两全之策?”
这老狐狸!周浩然全明白了,梅正音既想为百姓做主,了结前线的战事。又不想被扔到湖里喂鱼,所以问主意来了。
徐悲风眉目突然睁开,戾气满满,“事已至此,我倒有一险计。”
“请讲!”
“在宇夜两国找到她之前先把她揪出来,然后……”
徐悲风冷着脸,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然后将事嫁祸到夜国头上。”
“这……”梅正音有迟疑之色,可思前想后,这是唯一的办法了,要做决定时,却又犯了难:“可派谁去做呢?”
周浩然也犯了难,不能再同意了,屋里三个大侦探,找个线索,判个案子还行。杀人?肩不能担,手不能提,靠连鸡都杀不死的三个懦夫?
这时,梅正音和徐悲风都将目光转向了周浩然,眼中有了色彩。
“这……这……我……我不是那种人啊!”
梅正音道:“哎~!我们三个里面,就属你力气最大,还曾在前线打过仗,这个任务非你莫属了。在朝为官,难道你不想为黎民百姓做出点贡献吗?”
周浩然之前想的没错,到宇京的那几天,的确是用尽了所有的运气。
现在,厄运来了。
周浩然望了一眼窗外,恨不能现在就扎进江中,成为满江虾鱼的食物。
不日,船到沣州,渡源湖就在不远处。
沣州刺史早已等候多时,迎接的队伍结成长龙,在友好的寒暄过后,沣州刺史将他们送到驿馆下榻。
在船上颠簸了整整两天,周浩然本想就此躺下,先睡个安稳的觉,再去思考其他的事。门外却传来声音。
推开门看,梅正音拉着刺史在大厅之中,估计是在询问关于许舟的事。旁边坐着的是跟他一同前来的宇京精英。
初涉朝堂,所识之人有限,除了大理寺三人外,其余两伙人全不认识。
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身后跟着俩三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徐悲风介绍,长者是刑部侍郎许久,他是当朝首辅水向清的学生。
至于另外一伙人,是个面白清癯的——太监。虽然他的打扮跟常人无异,可周浩然一眼就瞧出他那不阴不阳的气质。尤其他身边跟着的两位年轻人,肤色比女人还白,说起话来尖声细气,不是太监是什么。
他们很少露面,平时就窝在自己的房间之中,用餐也不跟旁人合群。不过梅正音和许久对他恭敬之极,估计是宫里的一个狠角色。
沣州刺史说许舟是十天前失踪的。自打她丈夫死后,战事开启之时,他便派人驻扎在她家周围,日夜监视。
这女子估计受到了打击,一直深居简出,只着素衣守在灵前,不问世事。
可就在十天前的夜里,守夜的士兵一直守在门前,既没有听到声响,也不曾见人出入,士兵疑惑,进门查看,房内空空如也,不见一人。
消息传到刺史耳中,立即派人去找,可找遍了周围各地,始终不见其人。这才把消息送到宇京,不日,宇夜各自派人到了渡源湖,别说挖地三尺,就是那湖上上下下也找了不下百遍,始终不见其人。
刺史就差给梅正音跪下了,老泪纵横,“梅大人,你可一定要救救微臣呀!”
刑部侍郎许久道:“王大人不必惊慌,这人哪有凭空消失的理,肯定是有人帮助,这才离开家里,不如趁着时间还早,你带我们去现场看看如何?”
饭都没来及吃,大队人马火急火燎的赶到了渡源湖区。
沣州在南,地势平缓,水源众多,说是水州也不足为奇。城镇之中,河道错综复杂,所有的水自北向南,汇入渡源湖中,再由河道引入澜江,最终汇入大海。
渡源湖广,湖边全是靠湖而建的乡村与城镇,世代以湖为生,所以这些村庄与城镇统称为渡源湖区。
许舟就住在湖东的湖口村里。她是五年前嫁到这儿来的,丈夫是道辉十九年的秀才,几次进京赶考不中,不由心灰意懒,在家开设私塾,以教书为生。
许舟的家,就在私塾旁边,算不上繁华,几间房,一个大院子,院中有花有草,打理的十分规整,甚至还有一窝鸡。
由于许舟的失踪,这些鸡已经变成了无主之物,在院子里觅食。
一番打量下来,倒也温馨。
王刺史引他们到屋内,一一带他们参观了整个房子。
屋内的陈设简单,除了最基础的桌椅以外,大厅中设有那秀才的灵位,名曰贺知阳。
周浩然发现,许舟的房间陈设如旧,衣物与铺盖都没有消失,首饰和银两也都在盒中安静的躺着,厨房甚至还有已经干枯了的小白菜在案上。
那许舟要是铁了心的要逃离,肯定会做足准备,就算衣服可以再买,可银两呢?不会不带。
这只说明一点,要么许舟被人虏了去,要么就是原地升天了。
刑部尚书手下的两个年轻人也洋洋得意的发表着类似的见解,说这许舟走的匆忙,甚至来不及收拾细软,说明她走的那天肯定发生了什么。
叫来了当天驻守门外的守卫,从头到尾询问了一番,几个人异口同声,说这女人除了出去买菜以外,足不出户,也根本没人来看她。
也就是他丈夫的学生,下了课以后会来坐上一会儿。
说这话时,周浩然在院中,瞧着花圃里灿然开放的菊花,心中思索万千。恰在此时,一墙之隔的私塾中竟传来读书声。
“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邢,小人怀惠。”
周浩然诧异,先生都没了,怎么还有学生在这里上课。当即出门去问守卫,原来贺知阳是跟人合办的这私塾,人死以后,便只剩下那人独自教授这些学生了。
周浩然又问那贺知阳因何而死,守卫说是老毛病了,咳嗽不停,至于是哮喘还是肺痨就不得而知了。
以前还只是间歇性的发病,可近一年来,病情越来越重,药就没停过。在床上躺了半月,咳嗽了半月,还是没熬过春天。
周浩然心中琢磨,该不会是武大郎和潘金莲那出吧!
出了门,朝左走不到十步,便到了私塾,门口四个大字:知舟书院。
书院简陋,分前后院,前院是课堂,后院中有房一间,像是居所。
堂中的学生穿着朴素,都是附近村庄渔夫农户的孩子。却各有各的神气,手捧着书卷,仰头晃脑,跟着先生大声阅读。
台上有一灰衫儒生,三十多岁,既不迂腐,也无家国天下的生气,普通的很。
周浩然也不打扰,就站在门前,听这些小家伙们读了一页又一页,儒生也入了迷,仰头看着房梁,根本不曾发现周浩然的来临。
倒是前排的一个小胖子,念书之余,从怀里掏出一枚豆子来,悄悄放进嘴中。
他发现了周浩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像是在警告这个不速之客,要是敢把偷吃的事抖露出去,定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小胖子张牙舞爪时,儒生出现在他背后,在其脑袋上来了一下,小胖子委屈,急忙仰头又朗诵起来。
足足一刻钟的时间,周浩然就倚在门口的墙上,闭着眼睛,仰头感受那熙和的阳光。听着读书声阵阵,不由回到了儿时……
某一个时刻,读书声戛然而止,周浩然也失落的从梦中醒来,抬头之时,正撞上儒生温和的脸。
“公子到我书院来,所谓何事?”
周浩然擦了擦眼睛,“听先生朗诵,可真是一种享受。”
儒生觉得意外,脸绽出笑容,觉得有趣,“公子到我这儿来难道只是为了听书的?”
“当然不是,我是来调查许舟失踪之事的,对了,还未请教先生大名!”
“周怀善。”
“没想到还是本家,在下周浩然。”
“至大至刚,配义与道,果真是好名字,想必公子出自书香门第。”
周浩然却摇头,“先生这就说错了,我布衣出身,父母皆是佃农。”
周怀善道:“公子布衣出身,竟拜入大理寺,如此年纪就身居大理正之职,想必是有大才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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