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尉营帐外。
被点到名字的五个人老老实实站在门口，等待被传唤的命令。
这些人里，周浩然差不多都认识，陈关和冯天佑不必多说。李春，就是那一夫当关，面对白虎营的傻小子。至于剩下那位，见过几面，不是很熟。
冯天佑靠着周浩然，俩人窃窃私语，“什么紧急任务，能点到我们头上。”
冯天佑摇头，也在鼓里蒙着，“不清楚。不过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是你得罪了他马自如，为什么我也要跟着受罪？”
周浩然道：“什么跟着受罪，你捡点好听的说行不，说不定是好事呢？”
冯天佑一口唾沫吐在地上，“你可拉倒吧！好事能轮到我们，不全都是他马自如的了。你再看看我们这群人……”
他瞟了一眼队伍，最先看到的就是陈关，“今天之前，陈关是马自如的头号眼中钉；然后就是你，大庭广众之下给他难堪；剩下那两位，也都跟他不对付，这能是好事？我就奇了怪了，我俩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怎么偏偏拉上了我……”
事有蹊跷，周浩然也看得出来，蹭了下陈关的肩膀，“伍长，你觉得呢？”
陈关酝酿了半天，只吐出来四个字——“自求多福！”
他们都看得出来，情况不容乐观。
一刻钟后，五个人就进了营帐，谜题也即将揭开。
作为八千送死先锋队的最高长官的大都尉，竟然坐在客座上，他正襟危坐，小心伺候主坐上的书生模样的中年人。
“杨军师，人都已经到了，有什么事你就跟他们讲吧！”
中年人白缎长袍，须疏如灰，颇有书院老先生的风貌。
杨军师清了清喉咙，正色道：“今天把你们五个叫来，是有任务交给你们。听说在刚才的战斗中，你们表现英勇，马什长特意举荐你们来，想来也是有本事之人。”
本事？说陈关可以，他可是能将白虎营的骑兵斩于马下的狂人；李春也行，他天不怕地不怕，除了脑抽什么都好；冯天佑关系硬，薛飞的箭准。
至于自己……周浩然半天只想出来一条优点——吃得多。
派这五个人去做任务？要么是想瞎了心，要么就压根没抱多大希望，没有第三种可能。
还是冯天佑第一个开口：“杨军师，恕我直言，到底是什么要紧的任务，非要我们几个新兵去做？”
他话里的意思跟周浩然想的一样。清醒点吧，派这五个新兵去做任务纯粹就是白送人头，你可是个军师，可别用脚指头想计策。
杨军师不怒，话有深意：“这个任务，非你们几个不可。”
三个月前，宇夜两国宣战，战场就在两国的交界的西关，也正是脚下这地方。
起初的交战猛烈，什么骑兵队，火炮队，一拥而上，那叫一个惨烈，两国积攒的那些家底几天时间就打了个精光。
要真这么打下去，会白白成为其余五国的猎物。
朝堂的反对声也严重，当朝首辅出了一策：穷兵之策。从各地征兵，只挑两种人——贫苦之人与富贵之子。
穷人去战场上送命，富人去挣军功。一举两得，既解决了贫困人口就业难的问题，又卖了官绅之家面子，堵了他们的嘴，实乃良策。
而带领这群送死大队的人正是二皇子，丰赢。
“……你二十多岁了，也该去见见世面了，这就是个好机会！”群臣和太子异口同声。
可这世面见着见着，人可就没了。
七天之前，丰赢不见了，上午跟一群官家子弟出门打猎，就再也没回来。
狩猎队伍三十人，五条狗，二十匹好马，都完好无损，唯独少了他丰赢。
本次交战的最高领导人朴亲王，也就是当朝皇帝的亲弟弟，急得跟什么似的，都没有心思播种了，派人到处去找。
过去了几天，人没找到，敌军的信却送到面前。
“你们如果想要二皇子活命的话，就宣布投降，不许再打许舟的主意，如若不然的话，你们皇帝可就要死个亲儿子了！”
然后，周浩然他们几个就被请到了帷帐中来。
二皇子丰赢的死活全掌握在他们手上。朴亲王亲自下令，只要能救出二皇子，五个人连升三级，战争结束以后可在宇京为官。
军师将地图递到冯天佑手里，“亲王要你们深入敌腹，严查宇国的各个驻扎点，誓不放弃任何一个帐篷和壕沟，一定要找到二皇子，并把他营救出来。”
就连陈关也傻了眼。就凭他们这五个弟弟，深入敌腹，搜查敌方每一个营点，还要把皇子原封不动的救出来？
我们是五位新兵，不是五位剑仙。
冯天佑直接急了，音调都变了，“都尉，军师，这恐怕不妥吧！二皇子的命何等金贵，仅凭我们五人之力，恕难复命。我们身死事小，皇子命危事大，还请三思呀！”
周浩然应和道：“对呀，军中不是有红缨军吗！他们个个好手，救出皇子岂不是搓手可得。”
军师为难，“前线吃紧，他们难以脱身。西关之战事关国家荣耀，不能有片刻闪失，请你们去做这任务，实乃不得已而为之。”
前线吃紧？还有比他们所在的战壕更前的前线吗？送死打仗这事不都是他们这些新兵在做吗？
红缨军陷入的哪个战场跟哪个敌人交战？——月球？和他妈的外星人？
“可是……”
军师一挥手，打断冯天佑的话：“这是亲王的意思，无需多言，你们难道想抗命吗？”
五人噤若寒蝉。抗命？当时就得拉出去砍了。
震慑对方之后，军师面色稍有缓和，“别怕，东西我都给你们准备好了，你们尽管去做，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们，在必要的时候，帮你们一把！”
话已说尽，端茶送客。
房内只剩军师与都尉两人。
都尉憋屈，进退两难，可在理智的鞭策下，还是开了口：“杨军师，别怪我多嘴，派他们这几个新兵蛋-子去救二皇子，这……”
“赵都尉！”军师高声打断他的话，“你入伍多少年了？”
都尉坐直身子，立即回答：“回您的话，到十月就整二十年了。”
杨军师点头，放下茶杯，端瞧起手来，“二十年，就坐到个都尉的位置？”
“小的愚昧，担不起大任。”
“就算是傻子，也知道圣上有几个儿子吧？”
稍稍品味这话，赵都尉如遭雷击，一切都明朗起来。
“您……”
杨军师握紧拳头，淡然道：“我什么都没说，你也什么都没听到。希望在天命之年到来时，我能去喝您的喜酒。”
五十岁了，还有什么喜酒可喝，除却寿辰，唯将军而已。
离开营帐，五个人里，四位哭丧着脸，唯有李春，眼放着金光，得意洋洋。其余四人只当他是傻子，根本没空搭理。
可李春偏要来招惹他们，“你们几个怎么回事？这是多大的荣耀呀，怎么一个个就跟家里死了人一样，我们可是为皇子而战，为国家的荣誉而行……可别忘了，只要能救出二皇子，我们就飞黄腾达了！”
合着军师说了一堆话，他就听到了“连升三级”这几个字。
冯天佑白了他一眼，“站着说话不腰疼，就凭我们几个，杀入敌营？怕是刚过边境线就会被火炮炸死……”
李春全当对方在恐吓自己，“亲王亲口说了，有人会保护我们，这简直就是白给的军功，你们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要是真有那样的高手，还用这五个半吊子去，救出二皇子不是分分钟的事。
这人已经彻底魔怔，无需多费口舌，此行，凶多吉少。
回去收拾行李的路上，马什长举着拐杖，笑脸相迎，“几位，将来出人头地可别忘了我！”
这话，倒像是在讥讽。
陈关一言不发，跟他擦肩而过，脚上带钩，马什长的第三条腿飞离手掌，去往了三米之外。
周浩然紧随其后，假装无意，肩膀蹭着肩膀，马什长如老龟倒地，四脚朝天，不停呻吟。
薛飞和冯天佑绕过他，直接将拐杖踹到战壕之外。
唯有李春，上前搀扶，讨好应承。
沦落到此，不都是马什长给他们的福报吗？
各自收拾了行礼，又去后勤领了衣服和干粮，且只够三天食用。
按对方的话讲：“三天足够了，多了可就浪费了。”
至于怎么个浪费法，只有当事人最为清楚。
战场西侧的树林之中，五个人围在一起，商量具体的事宜。
末了，周浩然叹了口气：“诸位，是死是活，我们可就各安天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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