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跟主子一起。”时羡话音响起。
宗月神色惊讶，她以为时羡不会留下。
时羡跟其他人不同，晚晴被原主生母所救，其余人出身低微，时羡却是原岭南第一富商之子。
若非家道中落，时羡也不会落得今日地步。
他于商业一道天赋极佳，宗月手下所有能够钱生钱的营生都在时羡那里。
但大多时候，宗月觉得她跟时羡只是雇佣关系。
时羡对她远没有旁人对她的恭敬。
他受过教育，自有傲骨，不会轻易折腰。
当然，宗月原先并没防备过他。时羡虽无恭敬忠心之意，但人品上乘，有能力有手腕，她没道理将这样的下属推出去。
此刻时羡说要留下，她不是不惊讶的。
她眸中意味太过明显，时羡看懂了，耳尖微红，别开脸：“主子在我最难的时候庇护我，我虽是商人之子，但也重情义，不会在主子危难的时候躲开。”
宗月挑眉，没想到是这样一番回答，望向时羡的眼神不自觉带了几分揶揄。
时羡耳尖更红了。
可如此一来，在场这么多人里，就只有王虎不肯留下了。
他脚下不安的动了动，神情局促，心想要不他还是留下吧。但几次三番意欲张口，都说不出话来。
他不能弃他的妻儿于不顾，妻子柔弱，胎儿还未降生。若他在外不顾性命，如何对得起家庭？
宗月看出他的窘迫，耸耸肩。
她从左到右扫视众人一圈，摇摇头：“虽然你们
大部分人想留下，但是不行。”
众人怔住。
只见宗月郑重地向众人鞠了一躬，而后抬头道：“我今夜要做的事一旦失败，株连九族都是轻的。你们追随我、信任我、忠心我，我不能对不起你们这份心意。”
司水他们愿意陪她冲锋陷阵，是因为追随梁苏暮，报答梁苏暮。
但眼前这些人，却是她的嫡系。
“晚晴、玲珑、王虎、时羡。”她轻声念了几人名字：“你们都去雁门关。”
“小姐！”晚晴惊呼出声，眼神中充满了不赞同。
玲珑别别扭扭的。
“你们四个人，前两个功夫弱，跟着我也只会成为拖累。但在雁门关，需要你们做的事多了。”
“不出意外的话，之后许久，我们都会待在雁门关一带。明月阁、摘星楼也该搬过去，劳你们关心。”
“后两个。”宗月目光落在王虎和时羡脸上，将两人神色看的一清二楚：
“王虎家有妻儿，冲锋陷阵的事不用你做，你对我贡献极大，我不能恩将仇报。”
“至于时羡...”见到时羡眸中也是不赞同，宗月定定望着他：“你还有家仇要报，若今日跟我殒身在此，如何对得起那些拼了命也要将你送出来的家人？”
时羡怔了怔，神情有一瞬间茫然。方才作决定的时候，他是没想到还有这一茬的。
他张了张口，同王虎方才一样想说出话来，话至嘴边又说不出了。
他颓然低下头，丧气不已。
是啊
，他不是一个人，身负滔天仇怨，不能轻易丧生。
见四人都不再有异议，宗月满意点点头。
“小姐...”晚晴却是哭了，她可怜巴巴望向宗月：“就不能让奴婢陪您一起吗？”
“奴婢的命是夫人救的，本就该为了小姐而死。”
“你若死了，你家小姐的产业又该怎么办？”宗月反问。
见晚晴无言以对，她才上前拍拍晚晴肩膀，温柔安抚：“我旗下诸多产业，太多都由你经手。玳瑁年幼，王虎时羡以前不管这一块，交给旁人，我不放心。”
“可...可...”晚晴心有不甘。
“再说了，谁告诉你我一定会死在京都？”宗月佯怒。
“呸呸呸！”晚晴捂住宗月的嘴，眼眶红红：“小姐不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好，我不说。”宗月点头，命令道：“你替我在雁门关守着那些产业，等我回家。”
“是！”晚晴泪眼婆娑，到底不再抗拒了。
“今夜会有一些王爷麾下偷偷出发。你们去寻他们，跟着他们一起走。”宗月吩咐四人。
说罢，她又望向玳瑁和秋娥，感激又郑重：“今夜，拜托了。”
玳瑁和秋娥生生受了她这一礼，在她抬头后自己也弯下腰：“与主子出生入死，是我等的荣幸。”
......
安置好几个心腹的去留，宗月径自回了自己院子。
类似与苏宗岚床头暗格，她的床头同样位置，也有如此一个隐秘的机关。
当然，
她在周围还是加了些有攻击性的暗器的。
于暗格内，她沉默着取出一个锦盒。
正是当初那道圣旨。
手轻轻摩挲圣旨玉帛，宗月苦涩一笑。她得到这圣旨已经快一年了，先前梁苏暮与苏家对垒，哪怕梁苏暮危在旦夕，她都没有将圣旨拿出来过。
原以为这道圣旨没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却不想今天她还是将它拿出来了。
圣旨昭告：太子登基，苏相与皇贵妃陪葬，太后迁居皇家寺庙。
当初何曾想过她会有与苏家剑拔弩张的一天，何曾想过苏家也会利用她？
圣旨里没有表明太子指谁，也许明昭帝自己都没想过会立除了梁苏阳以外的人为太子。
但偏偏，梁苏年此时就是太子。
若梁苏年登基，父亲、姑母、皇祖母，都将为此付出惨痛代价。
宗月轻轻闭眼，面上神色不明。
她轻轻将圣旨藏于袖中，缓缓迈步，坚定而有力向外走去。
端王府门前，被司水清点出来跟随她入宫的暗卫早已等候在此，玳瑁和秋娥站在最前面。
宗月神情决然上前：“出发！”
所有人面上带着与她如出一辙的决然，忠志之士忘身于外，不过是为了报答主子的知遇之恩罢了。
...
转移出城的人动作十分隐秘，梁苏暮在京都势力不小，不至于连城门都出不去。
真有阻拦的，杀了便是，左右梁苏暮麾下都是一群在战场杀人不眨眼、浴血奋战之人。
他们的刀尖原本不该指
向同胞，只是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大部分麾下都随着出城前往雁门关，只有极少数人被这几年京都太平日子磨灭心志，不在战场上久了胆子也小了，宁肯死在京都也不肯走。
当然，司水专门留下人看守他们，不会让他们走漏消息就是。
而决定离开的那群人，因为涉及身家性命，走得很是迅速。等苏家察觉不对派人察看时，早就人去楼空，全部已经离开了。
“坏了！”苏相一拍桌子，咬牙。
他抬头望向窗外夜色，正是月明星稀，怎么梁苏暮那边就要动手了呢？
“刚刚收到皇宫消息。”苏宗白脸色很是难看：“梁苏暮中毒昏迷。”
“中毒！？”苏相心惊：“怎么会中毒？”
苏宗白摇摇头，他也不知道。
可用膝盖猜也能猜到，无非就是那么几个人的手笔。
要么明昭帝沈贵妃狗急跳墙，要么梁苏年得意忘形，要么季宁远黄雀在后。
无论哪一种，对他们来说都不是好消息。
“所以今晚作决定的是...”苏相闭了闭眼，嘴中吐出苏宗白不愿在此刻听到的那个名字。
良久，他也闭眼，无声颔首。
“要阻止吗？”苏相问道。
“如何阻止？”苏宗白叹气。
他思虑远比苏相更出色，也更理智。
“眼下在她心中，我们已是利用她的恶人。”他无奈苦笑：“她为了爱人报仇，我们要如何阻止？”
“那怎么办？”苏相颤抖着摊手：“难道要眼
睁睁看着她...”
犯下祸事、令京都波涛汹涌、改头换面、将来在史书上不知是恶人还是好人？
苏相眸中不忍。
他望向苏宗白，接触到后者平静的眼神，倏地瑟缩一下。
苏宗白远比他更宠爱宗月，但他更是苏家倾心培养的继承人，永远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哪怕此时此刻苏宗白心中苦涩不比他少，依旧如此理智。
是啊，自从他们选择保下梁苏年的那一刻起，就等于将宗月推到了梁苏暮身边。
这不是宗月的决定，而是他们的决定。
政治敌人，如何还能关系融洽？
苏相缓缓闭上眼。
“她从来不会冲动。”苏宗白叹息一声：“既有动作，说明她找到了证据。”
他抬头眺望皇宫方向，喉结上下滚动，良久才道：
“既然结局已定，我们便去的迟一些吧。也好让她泄愤泄的痛快，算是我们最后能为她做的事。”
“逃出城的那些人，儿子让人去追，能追回几个算几个。”
苏相无声颔首，同意了他的意见。
-
皇宫。
危险来临之时，蓬莱宫内还歌舞升平。
皇宫侍卫被无声抹掉脖子，还能好好站着的侍卫便意味着他们是梁苏暮派系。
放眼望去，后宫安宁而平静。
苏太后寝宫早已熄了灯火，她年纪大了，精神头不好，早早歇下。
在宗月率领众人闯入皇宫大门的一刹那，皇贵妃恍然抬头，似乎若有所觉。
她微微眯眼，在原地呆了一阵儿，
便低头做自己的事了。
她没收到消息，什么也不知道。
她不知道，离她寝宫不远处，宗月一脚踹开了蓬莱宫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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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月和苏家走到这一步，我也很遗憾。但政局逼迫他们如此，不是我可以转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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