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么事了？”他冷声问道。
知晓若是寻常事，司水绝不会这样莽撞。
隔壁，宗月想了想，蹑手蹑脚起身，耳朵竖起听梁苏暮房中的动静。
“苏...苏家嫡长子苏宗白，重伤。”司水大口大口喘着气：“就...就是方才...的事。现下京都各房势力都在观望。”
梁苏暮神色剧变。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倘若这件事宗月知道了怎么办？
他将桌子上茶杯递给司水，声音隐隐压抑：“别着急，喝口水慢慢说。”
司水依言结果，囫囵吞枣喝了一大口，又立刻将茶杯扔在桌子上。
“是被太子刺的。”司水声音沉重。
“皇甫雅在东宫被太子冷落，胎象不稳，皇甫临知道后就将皇甫雅接走了。”
“今日太子好不容易将皇甫雅接回来，在路上跟皇甫雅说着软话，哪知苏宗白恰好驾马车经过。”
“苏宗白大怒，当即便下马跟太子打了起来。太子打不过他，慌乱中用剑重伤苏宗白，至今还在昏迷不醒。”
司水神色一言难尽，梁苏暮却瞬间懂得了他的意思。
凭何太子跟皇甫雅说情话，苏宗白会大怒？二者起冲突的唯一一原因，无非就是太子说苏宗月坏话被宠妹若骨的苏宗白不小心听到罢了。
去岁苏宗月逝世，苏宗白就入宫跟太子打过一架，谁知太子还是没长记性。
见梁苏暮沉默，司水问道：“王爷，我们可要回去？”
太子，苏宗白，
皇甫雅，哪一方都不好惹。
苏宗白被刺，重伤昏迷。他是苏家未来家主，苏家如何忍得下这口气？
且不说苏家如何权威赫赫，身居后宫的苏太后，就是第一个不允许！
京都局势瞬息万变，若他们不回去...很难确保在此时立于不败之地。
也许此事一个处理不好...
苏家就反了。
梁苏暮太阳穴隐隐作痛。
“我们回王府。”思虑许久，他这才做出决定：“不允许将此事告诉宗月小姐。我们先行，等明日天气好了，再将宗月小姐接回去。”
司水低眉颔首。
索性借着大雨，将一切都隐匿的无影无踪。一行人行动迅速，很快休息好欲离开宅子。
“梁苏暮！”
倏地一声怒喝，梁苏暮在宅子门口顿住脚步。
他回身，但见宗月一袭白色寝衣站在雨中，定定盯着他。
梁苏暮登时皱眉，大踏步走入雨中，将身上披肩笼在宗月身上，这才不赞同道：“你出来做什么？”
“你要去哪里？”宗月手脚俱冷，盯着他质问道。
梁苏暮语塞。
“你要回去，是不是？”宗月面无表情问道。
梁苏暮摸摸后脑勺：“出了一点事情，所以...”
司水和卫一站在他身后两侧，颇觉诧异。
原来自家威风凛凛的王爷，在宗月小姐面前是这个样子。
“留宿这里是你的提议。”宗月打断他，抬眸，与梁苏暮直视：“若只是小事，你不会急着回去。”
“所以，出了什么
事？”她摩挲自己衣角。
暴雨凛冽，她在房中根本听不到梁苏暮屋子的丝毫动静。
只能从他们表现出来的反应推断，事情很大，司水很慌，梁苏暮很急。
他母妃逝世，杨管家好好地在端王府，京都能令他焦急的人不多，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到底是哪家出了事？
梁苏暮沉默，上前，将宗月头按在自己怀中。
片刻后，他又将宗月推开。
“你乖，在这里等我，我明日来接你回去。”他温声道。
“梁苏暮！”宗月重重喊他一声，心底隐隐有了猜测：“是不是苏家出了事？”
她对苏家有多在意，救嫡姐的时候梁苏暮就看在眼中。
除非苏家出事，否则梁苏暮为什么不告诉她？
“不是，你被乱猜。”梁苏暮摇头否认：“是宫里出了一点小事，需要我回去一趟。”
“宫里？”宗月反问，半信半疑。
她直视梁苏暮双眸：“我相信你，但我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你最好不要骗我，真的是宫里出了事吗？”
梁苏暮瞧着她清亮的眸子，几欲出口的话就那么卡在嗓子里。
“是。”他沉重点头：“确实是宫中出了事。”
倘若苏宗白一直昏迷不醒，宫里苏太后和皇贵妃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也算是宫里出了事吧。
“好。”宗月点头，她踮起脚尖，在梁苏暮唇上落下蜻蜓一吻。
司水和卫一耳朵微红，别开脸。
“我在这里等你来接我。”宗月语气真挚，抬
眸：“一定要来。”
梁苏暮再不多言，领着属下消失在雨中。
...
苏家上上下下灯火通明。
苏宗白的院子人来人往，几乎全京都有名的大夫都聚集在了这里。
民间的野生大夫，和宫中太医院所有太医，各占两侧，泾渭分明。
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在为床上那个面上毫无血色的苏宗白看诊。
一旁，苏相、苏夫人、梁苏年和苏宗岚、太子与苏嫣然，皆陪立在侧。
再旁边的椅子上，坐着强作镇定的明昭帝，和一脸担忧的皇贵妃。
太后年事已高，又事发突然，他们不敢将此事告诉太后，皇贵妃只好亲自过来。
作为苏家未来掌舵人，苏宗白的生死安危，决定着整个苏家的未来。
他是苏家精心培养的继承人啊！
眼下，明昭帝既希望苏宗白醒来，又希望苏宗白从此再也睁不开眼。
倘若苏宗白醒不过来，短时间内苏家无力培养一个如他一般优秀的继承人，这对苏家来说是大创。
可苏相还活着，苏宗白是他最疼爱的长子。若苏宗白自此昏迷不醒，皇室必将遭受苏家怒火，迎来苏家凶猛的报复。
若破釜沉舟孤注一掷，明昭帝皱眉，他不知晓皇室究竟对不对得过苏家。
“对不起，对不起！”苏夫人用手帕抹着眼泪，眸光死死望着床上的苏宗白：“母亲不该因为苏成元为难你，对不起。”
“宗白，你快醒过来吧，日后母亲再不会为难你了。”
她一下又一下抽噎着。
苏相搂住她，也是相顾无言，眉宇间忧愁萦绕，良久不下。
皇贵妃坐在明昭帝身侧，跟明昭帝没有任何交流。她望向苏宗白，虽不及苏夫人如此将忧虑溢于言表，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苏宗岚靠在梁苏年怀中，无声抹泪。
她不敢哭出声来，唯恐引得这满室人心惶惶，唯恐她的哭声真的代表了...苏宗白醒不过来。
太子和苏嫣然，站在人群最后面。
太子紧握双拳，指关节处隐隐泛青，而他似无所觉。
冲动过去，迎面而来的是无限惶恐。
他怎就一时想不开，用剑刺向苏宗白？
若现在重伤的是他也就罢了，可是苏宗白躺在床上，苏家如何肯放过他？
门外，本就不高的台阶下跪着浑身被雨水打湿的皇甫雅。
自明昭帝收到消息，勒令太子和他一同前来苏府，她也被带着一道来了。
即便腹中怀着孩子又如何？她刚来，皇贵妃便严辞令色要她跪下。而明昭帝和太子就站在旁边，不发一言。
今日若是不能解决苏家怒火，来日皇室危矣。
皇甫雅是太子妃，跪一跪又有何妨？
于是她脸色苍白，发丝尽湿，衣衫尽冷，就这么跪在暴雨中。
所有的太医和大夫，肩上都扛着太多压力。在反复诊脉、再三确认之后，双方阵营之首俱同时起身。
“如何了？”
皇贵妃第一个站起来，上前问道。
“苏公子被剑重伤，失血过多。眼下脉
象虚弱，我等已尽力为他止血诊治，可若...”
太医院院正回话，他迟疑片刻，觑屋内一干人的眼神，缓缓道：“若今夜苏公子挺不过来，就...准备后事吧。”
听他说话，明昭帝眸中光亮一寸一寸灰败下去。
他不可置信望着自己的太医院正。
又扭头，扫视一圈所有太医，还有京都这些大夫，但见所有人都低着头，显然院正说的话，是他们共同的诊断结果。
明昭帝眉宇间颓然顿起，他重重靠在身后椅子上，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
怎么就...到这种地步了呢。
皇贵妃蓦的捂住嘴，眉峰紧紧皱在一起。她站在原地颤抖，迟迟不敢上前看苏宗白一步。
苏宗白除了是苏家未来家主，还是太后最宠爱的侄孙，她最宠爱的侄子。
这些年来，每每她在宫中稍有心绪不佳，苏宗白便会立刻进宫劝慰。每每都要说一句：若她在皇宫辛苦，明昭帝欺辱了她，他就接她回家。
回家，她在后宫倾轧中沉浮大半生，自那一刻才恍然记起，原来她是有家的。
如此一个苏宗白，就这么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如何令人不心疼？
苏相起身。
他向床前走去，步履缓慢沉重，一步一步，仿佛踏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望着苏宗白，眸中隐有泪光。
然他的眼泪没有落下来。
苏家重担还在他的肩上，屋内所有人还在等他
的态度。
“我儿性坚韧，定能挺过今夜。”他深深闭眼：“若我儿今日命丧在此，苏家要整个梁氏皇族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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