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妖抬起头，视线撞上闻未眠清澈易懂的眼眸，透着对眼前两个狼狈不堪的小孩的怜悯，对眼前情况的不解。
隐藏得天衣无缝。
刘仁心没什么耐心地敲着桌面，不愉地看着他：“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犬妖又看了眼闻未眠，缓缓地低下头去，摇摇头。
花妖没什么主见地跟着摇头。
刘仁心更加不耐，挥挥手让他们下去，又瞥了眼闻未眠：“既然你没什么靠得住的线索，就赶紧走。”
闻未眠淡然而笑：“大人还未送还闻春苑的人。”
刘仁心冷着脸道：“这里没有闻春苑的人。”她满眼警告，“赶紧离开。”
闻未眠不为所动：“不知大人可还记得，尊夫郎命人围住闻春苑之时，是谁来救的场？”
刘仁心眯起眼：“你是在威胁我？”
闻未眠皮笑肉不笑：“不敢。民不与官斗，这一点在下还是明白的。只是闻春苑少了人，在下对上面总要有些交代。”
“你私自将人送走，就不需要交代了吗？”刘仁心挥了挥衣袖，站起来走向闻未眠，“明圭和佳心是我的夫郎和孩子，本官尚且未能追究你逼良为娼，你倒在这里与本官呛声了？”
闻未眠并未被她的官威吓到，不卑不亢地回道：“大人想来是有些误会。明圭的妻主早年便已去世，他十年前便在在下府中之后随在下入了闻春苑亦不曾离开，这一点是众所周知的。在下不知大人是何时娶了明圭？”
刘仁心眸光闪烁。他自知明圭早已嫁给她，但如今她已是刘尚书的儿婿，若是此时说明她早有婚配传到刘尚书耳朵里……
她没再多言：“我府上没有你闻春苑的人，要找去别处找。来人，送客。”
闻未眠微微一笑：“依大人所言，没有最好。在下告辞。”
她转身跟着门口走进来的侍卫往外走，走出书房时，见两只妖奴还站在门外，依偎在一起。
见闻未眠出来，犬妖抬起头，眸光闪了闪，抱紧了花妖，他握了握拳头，带着花妖上前两步，轻轻撞了一下闻未眠，动作迅速地往她手里塞了两样东西，随后又低头道了一声歉。
闻未眠挑了挑眉，温和地回了一句“没关系”，便随侍卫一起走了。
进入侍郎府不过半个时辰，待她出来时，天上已是阴云密布，零星地落着雨。
晚章撑着伞跑到闻未眠身旁，替她挡住雨。
他见明圭与佳心并没有与闻未眠一起出来，略有些诧异：“姑娘，明圭和佳心没有带走吗？”
闻未眠淡淡地笑着，回头看了眼侍郎府，笑意中流出一丝只有熟悉之人才能看出来的冷意：“刘侍郎说了，府中并无闻春苑的人。”
她看着掌心中的一缕浅色的犬毛和一根枯瘦的根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这犬妖与花妖竟被多人下了禁咒，这一点她倒是没有想到。犬妖将这两样东西交到她手上，显然是希望她能凭着强大的势力对他们下咒完全覆盖掉之前的禁咒，打了换主的心思。若她只是个普通的灭妖师也就罢了，可她身上还带着业障之锁……
若是贸然救了这两只小妖，怕是这一身锁链又得加两条。
涉及此事，家里那只猫可不好糊弄。
闻未眠没有第一时间下决定，她将两件信物收好，同晚章一起回了闻春苑。
枫林和江词第一时间围了上来，后面缀了一串闻春苑的倌儿们。
枫林问：“人呢？救回来了吗？”
江词一见闻未眠就要上手：“快过来让我摸摸。”
此言一出，众人暧昧的时间瞬间集中在他身上，窃笑有之，调侃亦有之。
江词也反应过来，急急稳住手脚，看着周围众人微妙的眼神和笑容，忍不住红了脸，吐出苍白而无力的解释：“我就是……看她有没有受伤……”
枫林唯恐天下不乱地拍拍他的肩膀：“不用解释，我们都懂、都懂。”
江词：“……”
闻未眠嗓音平缓，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拂过众人心间：“别担心，他们很快就会回来。”
她简单说了几句将闻春苑的人安抚住，给了几个眼神示意江词随她上楼。
其实不需要她示意，她去哪儿江词都想跟着，见她要回房，急忙前脚跟后脚地跟在她后面上楼。
窗外的雨砸落在树上，树叶不堪重负地弯下来，将水珠撇向地面，珠帘似的水珠从窗檐落下，些许水渍顺着风的力道飘进了屋内。
闻未眠去将窗户关上，回过身来将犬妖给的两件信物放在桌面上。
江词看着桌上的犬毛和根茎，眨眨眼睛，又抬头看看闻未眠：“这是什么？”他一边问一边迅速思考，意识到犬妖的打算，坐不住地跳起来，按着桌面盯着闻未眠看，“我不同意！”
妖奴的禁咒除了下咒者本人，只有比之实力更强的灭妖师能够覆盖掉妖奴原本的禁咒。那犬妖将这两样东西给闻未眠，意思再明显不过——他要闻未眠帮他们脱离现在的禁咒，脱离下咒者。
江词得承认，那犬妖与花妖确实很惨，若是换个情况，他自己都能路见不平顺手给救了，但现在情况特殊。
闻未眠不为她自己也要为闻春苑的人想想，她若是救了那两只妖奴，很可能就得罪了背后的灭妖师，甚至是灭妖师“们”，她自己是不怕的，但闻春苑里大多可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倌儿，他们总是要怕的。
江词也是同样的原因，他自己有实力，又有闻未眠的保护，可以说是高枕无忧，但是他有宴秋楼，而且近几日他与闻未眠几次走在一起想来也有不少人看见，闻春苑同样也是他的弱点。
他们都不能动手。
闻未眠拍拍他的后背，嗓音和缓地安慰：“我没有想自己动手。”
江词担心的她自然也是担心的。无论她是不是自己动手，一旦明圭与佳心回到闻春苑，此事就必然与闻春苑有关，即便她自己不动手，侍郎府背后的人找不到人也会将气撒在闻春苑身上。一个含有灭妖师的势力，如今的闻春苑可招惹不起。
不过没关系，她手里的能人，可不少。
江词听她这么说，稍微松了口气：“先说好，你的锁链不能再加了。我们费心费力的，是在消除锁链，要是越增越多我还有什么盼头？”
闻未眠对他笑笑，没有回答却转向自己的计划：“我认识一只妖，实力强大。我会联系她去救那两只妖奴，到时候，只要她‘被逼’着路过明圭与佳心二人所在之处，出于报复心理强行劫走两个人类——完全有可能，不是吗？”
江词目瞪口呆：“你确定能行吗？侍郎府现在戒备森严，里面恐怕还有灭妖师，要是救人不成反而害得别的妖也被抓……”
“没事。”闻未眠道，“若是真出了意外，我也能帮她重新下咒。”
“那不是又一根锁链？”江词眉头又皱了起来。
闻未眠伸出食指抵着他的眉心，轻柔地揉开紧缩的眉头，另一只手勾起身上的一根锁链：“已经有一根了，不会再生成的。”
江词心头一颤，头上“嘭”的一声轻响，冒出来两只毛茸茸的三角耳朵，浓黑的耳朵精神抖擞地立着，耳朵里的绒毛却是白色的，柔软的绒毛底下透出淡淡的粉色。
他两只手捂住耳朵压在头顶上，脸上红得滴血，却欲盖弥彰地瞪了眼闻未眠：“都怪你！说话就说话，你摸我干什么？”
闻未眠愣着神看着他的猫耳朵，手指摸上右手手腕上那已经愈合的四个圆形疤痕，眼神出现了片刻的空朦。
江词把耳朵收回去，一抬眼便见闻未眠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向来会隐藏自己，别人总看不透她的想法，即使现在她有意在他面前放松向他展露真实的情绪，但偶尔他也还是看不懂她。
这种感觉很不舒服，明明近在咫尺，却有千里之遥。
“闻未眠？你想什么呢？”
闻未眠下意识地掩饰：“没什么。”
她抿着笑扯开了话题：“对了，你可有与潘菁联系？”
江词见她回过神来便没有再追究，他好歹已经活过数百年了，懂得有时候不能紧追不放，即使是深深相爱的恋人也应该给彼此留出一点空间，等闻未眠想说了自然会告诉他。
“见过一面。”他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潘菁准备外出游历一段时间。三年守孝过后，她会参加科考。”
他说这话的时候也说不出是什么心情。潘菁是个自由放恣的性子，原本无意官场，如今……
闻未眠也沉默了。
她看向窗外的雨，水雾将景色蒙上了一层看不清的屏障，只有窗前摇曳的树枝晃动着枝叶，应和着风铃的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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