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银瓶

    翌日,天还没亮,便有几个人偷偷进到了李家。

    一夜未眠的李氏和李霭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被围在中央作小厮打扮的人。其他几人均人高马大,唯有中间那位身材瘦弱,一张素净的小脸透着嫣红。

    “夫人,二小姐回来了。”领头的人向李氏行礼,纵然主子已逝,可他们这些手下从不敢忘自己的职责。

    幸好,他们幸不辱命,找到了失踪已久的二小姐。

    李氏冲他点点头,目光急切地落到中间那位女扮男装的人身上。

    “昭儿……”

    像,真像她年轻的时候。

    母女连心,在见到女儿的那一刻,李氏就认定这是她的女儿。

    小小的人浑身上下都遮盖得严严实实,从宽大的帽子下露出一张小脸。

    “夫人。”

    一个称呼,让原本激动的氛围变得尴尬。

    领头的人忙解释:

    “二小姐,这是你娘。”

    该喊娘的,而不是叫夫人。

    李氏的心情又期待了起来,然而等了片刻,她也没有等到那一声娘。

    “罢了,你们趁着夜色快些走,别让人看到。”

    李氏知道小女儿这些年定是吃了不少苦,不喊就不喊。她催促着大家离开,他们出现在这里本就突兀,可不能被人发现了踪迹。

    领头人也不好去管他们母女间的事,见李氏不曾计较,也就没再坚持。

    “夫人,这是我们几个给五少爷的成亲贺礼。”

    李霭虽然现在不好表明身份,可手下的人依旧尊称他一声五少爷,少爷娶妻,他们本该接亲的,却因为身份之变无法成形。可这份喜事,他们也要沾染。

    李氏从他手中接过一个沉甸甸的木盒,欣慰地点点头。

    “你们有心了。”

    这么多年,如果不是有这么多人还在坚持,她差点就熬不下去了。正因为有这么多人的努力,她才不敢轻易放弃。

    送走了来人,李氏看向寻回来的女儿。

    “昭儿。”

    她有太多的话想要说,却在话音落地后得到了回复:

    “我叫银瓶。”

    银瓶摘下帽子,理了理自己的衣裳。

    她叫银瓶,昭儿这个名字,在她的记忆中已经太远太远。既然这么些年都叫银瓶,那就还叫银瓶。

    李氏不敢反驳,立即改口:

    “银瓶,如果叫娘喊不出口,那就叫姨。这里是上崖村,没人知道你的身份。”

    虽然钱家老太太听她提过,可那不是个说嘴的人,到时候解释一下就行了。

    李氏给予银瓶充分的自由与信任,久别重逢,她的心情还十分激动。

    “霭哥儿。”她冲李霭使了个眼色,李霭立马喊人。

    “二姐。”

    他有些忐忑,当年分别时他年纪还小,对这位二姐并不熟知。如今再见,他怎么觉得二姐无心与他们相处?

    银瓶淡淡瞥了李霭一样,抬头望了望四周。

    “这些年,你们就住在这里?”

    破旧的茅草屋,屋子里连件像样的摆设都没有,墙根处摆放着农具,还有秀了半幅花样的布料摆在桌上。

    这就是他们住的房子。

    “从霭哥儿三岁便来了,一直住到现在。”

    李氏不觉得住在这里怎样,当年霭哥儿还小,不记得家中情景。可银瓶已经大了,她既然记得家人,自然也记得家中的房子。

    但对李氏而言,已经无所谓住在那里,能够活着,就是他们的幸运。

    银瓶冲李霭招招手,面色透着淡淡的笑意。

    她长得很好看,哪怕女扮男装、未施粉黛,也能看到白皙的皮肤,姣好的面容。

    李霭走到她面前,这些年,他没少听母亲念叨二姐,念叨的多了他便也有想念。

    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李霭难掩心中激动。

    银瓶对李霭也没有太多抵触,她冲他笑了笑,眼中尽是回忆。

    “霭哥儿,我记得你,当年你还那么大点。”

    如今,竟比她还要高出一头。

    时间过的很快呀,一眨眼,便是这么多年。

    “二姐,这些年你受苦了。”

    李霭听李氏说了些银瓶的往事,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流落街头会发生什么,他都听李氏说过。

    说是受苦,其实更是磨难。

    银瓶摇摇头,她原本以为自己受了苦,可比起他们的生活,她过的还要好很多。

    “我没受苦,和你们走散后我就进了花楼,吃饱穿暖,锦衣玉食。和你们相比,我过的太好了。”

    花楼,顾名思义,就是花街柳巷,专门供男子娱乐的地方。

    她去了那里,小时候凭着乖巧伶俐讨口饭吃。长大后,借着这副好模样当上了花魁。

    她的日子没什么不好。

    “孩子,对不起,对不起……”李氏难得落泪,自来到上崖村之后,她便再也难以落泪。

    可银瓶的到来,激起了她内心最深处的母爱。这份爱哪怕跨越时空也难以改变。

    花楼啊,女子流落花楼要经历什么,李氏哪能不懂。

    别看银瓶说得云淡风轻,她的遭遇李氏心中有数。

    见到李氏哭了,银瓶的心里也不好受。她将上涌的眼泪给吞了回去,看看这里,看看那里,就是不肯看李氏和李霭。

    “来时的路上,他们都和我说了,这些年你们过的也不易。霭哥儿连个功名都不敢考,彻底沦为乡野村夫。”

    这些年,李霭每逢考试便生病,不是因为真的紧张,而是因为他的身份不能考取功名。

    他本就戴罪之身,好不容易到这里躲避祸害,又怎敢再度进入别人视野?

    他就蜷缩在这里,在这个寂寂无名的乡野之地,了却残生。

    银瓶为李霭可惜。

    李霭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惜的,他们都活着,对他而言就是最大的欣慰。

    “二姐,以后我会保护你。”他长大了,以前银瓶受的苦,都不会再经历了。

    就让往事随风,他们以后好好过日子。

    银瓶打量着李霭,不由心就软了。这是她的弟弟,这是她的母亲,是她无数次午夜梦回过的奢求,是她坚持下去的动力。

    如今见到,她本该心安的。

    银瓶想到李霭快要成亲的事,作为姐姐,她怎能不出份力?

    “听说你要成亲了,我身上的东西都不干净,怕你们嫌弃。这块银锁送你们,是当年我从家里带出来的。”

    她的东西都恩客的赐予,送给李霭做新婚之喜未免肮脏,银瓶也知道自己曾经都经历过什么事,哪怕家人不嫌弃她,她却嫌弃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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