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门前停着全副的公主仪仗, 颇为惹人注目。
乔微也没有坐在车中,而是站在仪仗前,身着祭祀太庙时所穿的皇子冠服, 亲自等候方莫钧, 颇为恭敬。
京城门前, 除了这全副的公主仪仗外,还有不少的学子, 似乎都在翘首以盼,等到来人。
“公主对方大家可真是尊敬。”有学子看着乔微从清晨一直站在城门前等候, 颇为感叹,“这向学之心让我等钦佩啊。”身为学子, 若论起对当朝皇族的认知, 在他们心中以文章之名传遍天下,又对先儒敬重非常的乔微自然是比其他皇子更让他们喜欢。
“公主若是没有这治学之心, 又如何能写出名传天下的文章呢?”另一位学子显然对乔微更有好感,“我听到传闻, 据说公主尊师重道,在宫中对苏翰林就执弟子礼,不仅博学广记, 聪慧明达,这对待学问和先师也是极为尊敬,堪为我等学子表率啊。”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比起其他皇子, 在一众士子心中华阳公主更让他们有好感。都说文人相轻,可是文人也是最为尊师重道的,他们认为达者为师,不管华阳公主年纪是不是还小, 只要真才实学,就足够让他们敬佩。
更何况比起其他皇子只是嘴上说说的礼贤下士,乔微是真正做到了。从清早就在京都门前等候,这般礼节,几个皇子可没有一个能做到。可见这些人都是嘴上说的好听,却不会付诸行动。
其实这些学子真的是冤枉三皇子等人了,他们怎么可能不想来,只是今天照例要去上朝会,三人自是不可能前来。
对于这种能拉拢人心的事情,他们怎会愿意错过?
只是可惜了,终是没人能来。
正在这时只见京城门外行来一辆古朴的马车,只有一二青年人随行,颇为简朴。
乔微赶紧上前行礼道:“华阳见过方大家,久慕方大家风采,今日特来相迎。”
方莫钧走下车,被眼前的阵势弄得一愣,他想过今日到京都会有人前来迎接,却不想会这么盛大,还有皇族牵扯其中。
看着面前一身皇子冠服的乔微,方莫钧有些怔愣,他久居山东,专心治学,对朝中皇子并不熟悉,问道:“草民见过殿下,敢问殿下是?”
比起方莫钧,他旁边服侍的弟子却早早地听闻华阳公主的名头,算算年纪和其身后的仪仗,赶紧对自己老师解释道:“老师,这位是华阳公主。”
方莫钧听后神色有些凝滞,随后对着乔微行了大礼,“草民参见公主,公主千岁。”
乔微岂能完全受了方莫钧的大礼,上前赶紧扶起方莫钧,笑道:“于先生面前,本宫只是一个想要求学的学生,先生以对寻常学子一般对本宫就好。”
这话说得礼贤下士,可方莫钧岂能听不出这话中的机锋?若是真的想当个寻常学子,又岂会在他面前,处处以本宫自称?
本能地方莫钧感受到了皇权的威亚,这让他有些惊疑,也不知这次进京是对是错?
“国子监为先生准备了住处,一应房舍都打扫好了,敬待先生前往。”乔微说完后又指了指身后狂热的学子,笑道:“这些学子和本宫一样,都久慕先生风采,今日特来相迎,先生当知本宫和诸位学子的诚心。”
方莫钧心中警觉,先是对着外面的学子行了礼,安抚了众人,随后才对着乔微小声道:“草民今日到京的消息,可是公主通知的他们?”
“确实如此。”乔微面色含笑,颔首道:“如今京都学子都如本宫一般对先生祈盼已久,先生且看学子们的狂热,打算如何脱身?”说完后乔微指了指旁边欢呼热烈的学子,似乎一个个都想要上来与方莫钧见礼,更有人拿着自己的文章和诗集似乎现在就要和方莫钧请教。
方莫钧看着周围的学子,皱眉问道,“公主究竟想要做什么?”
“还请先生随本宫登车,成全了这段君臣相欢的佳话。”乔微指了指自己的马车,那是她祭祀祖庙时所用的亲王辇车,四匹骏马拉着宫车,威风凛凛。
方莫钧知道自己今日是必须随乔微登车,不然他根本脱不开身,他算是理解了这位公主的用心,冷哼一声,无奈地上了这王驾。
他不成想今日才入京,就被人皇家算计了,特别是这算计他的还只是一个公主。皇家,这是要让他明白,即便身为大儒,在君权面前也无可奈何。
看着这位大儒面色铁青地上了王架,乔微勾了勾嘴角,确实如方莫钧所想,她就是再给这位大儒一个下马威,她要让对方明白,君权的至高无上,这样之后的谈话才好继续。
用仪仗开道,乔微顺利地带着方莫钧进了国子监准备的住处,安顿好后,周围没了人,方莫钧直接开口问道:“公主今日这位举动,究竟意欲何为?”
乔微看着面前的方莫钧,虽是老者,但却精神奕奕,据说其年轻的时候三元及第,极富盛名,只不过后来厌倦了官场,开始专心治学,在山东老家著书批注,几篇文章和书籍批注传世,成为入学大家。
据说方莫钧性子耿直,言谈间也是如此,并且不畏皇权,如今对她直言相问,可见传言不假。
“恭迎先生啊。”乔微微微一笑,给对面的方莫钧倒了一杯茶,笑道:“我皇族素来仰慕德高望重的大儒,父皇更是礼贤下士,先生之名传遍天下,父皇身居宫中不便前来,本宫特地来为先生接风洗尘,以表我皇家对先生的敬重。”
方莫钧看着在自己的住处,却给他倒茶反客为主的乔微,自知此事不简单,“公主今日的举动,敢问是陛下的意思还是公主的意思?”他知道今日之事不简单,或者说这京都不简单,他只听闻这京都很乱,却不想才第一天就见识到了。
“是本宫的意思,当然父皇也知道。”乔微笑道:“先生愿意来京城参加此次的儒会,是大盛所愿,是万千学子所愿,更是父皇和本宫所愿。”
“先生可知这次儒会要论何事?”乔微问道。
“左右不过是治国之道和礼法尊卑。”方莫钧说道,历届文会所探讨的不过都是这些,就是偏也偏不到哪里去。
“不错。”乔微点头,“治国之道,本宫不叮嘱方先生什么,这些都是各抒己见,当然除了方先生,这次还有不少法学大家和道学前来,儒道法之争,父皇愿意聆听,各位先生都可以各抒己见,毕竟都是为了大盛和万千百姓,没有谁对谁错,先生有何高见不必顾及,阐述己见就好。”
方莫钧听后沉默思索,沉声道:“所以公主的意思是要草民在这礼法尊卑做文章了?”
他虽远在山东,对京中的局势并不清楚,却也知道隆明帝和昌国公府的明争暗斗,他本不想卷入这漩涡中来,却不想这才进京都就被乔微找上。
“哪里是做什么文章,不过是让方先生直言不讳,给京都之人讲一讲君臣之道,说一说党锢之祸,说一说何为君子之德,臣子本分。”乔微声音徐徐,从容不迫,“儒家所言君君臣臣,纲常伦理,这些谁又能比身为儒学大家的方先生更懂得不是?”
“如今朝中一些人常以君子自居,自觉功勋卓著,很是忘了一些臣子本分。”乔微说完后,对着方莫钧一笑,“方先生身为儒学大家,应当是比其他人更明白君臣之道,这也是方先生身为儒学大家的本分不是吗?”
方莫钧被乔微这些话弄得一噎,君臣之道是儒者一直倡导的,他身为儒学大家,若是不遵循君臣之道,岂不是不配此名?
“君臣之道,恩义为报,这个道理公主可懂?”方莫钧身为当世大儒,岂能没有应对之言。
听到这话,乔微也不慌张,方莫钧此话出自《孟子》,就是那章著名的君臣手足论。
“父皇视臣子如手足,高官厚禄,封爵礼遇,对待功臣,从不吝赏赐。”乔微直言道:“方先生可在京都打探一下,父皇是何等善待有功之臣,而有些臣子却自恃战功累累,居功自傲,不将皇权放在眼中,这些人又以君子自诩,自结党羽,先生想想,这是儒家倡导的君臣之道?儒家先圣可有教导过这样的君臣之道?”
看着方莫钧沉默,乔微接着道:“先生若是不信,可在这京中打探一下,父皇对功臣的态度,还有这朝堂之上的局面。”
“本宫不求先生别的,只希望先生能够在这儒会之时,明确君臣之道,让朝臣明白该如何敬重君王。”乔微看着方莫钧说道:“这也是先生身为儒者的本分。”
“先生好好想想本宫今日之话。”乔微说完后起身,在最后道:“进京一次,先生在儒会上所思所言,都应当慎之又慎,切莫为了当初在官场上的一些不愉快,坏了先生的名声和儒家的道义。”
“公主这是在威胁在下?”方莫钧说实话今日是有些怒气的,被一个小辈压着怎么会不愤?
“不是威胁。”乔微言道:“只是好言相劝,也是在为先生着想。最后给先生一个忠告,这世上的大儒不止先生一人,若是先生不愿,本宫亦能找到其他儒者在文会上辩言。”
“若是先生愿意,本宫承诺,先生日后的名声会更胜,也会更尊崇,先生的子侄后辈、弟子门生亦能被器重。”乔微说完后,就不再言其他,直接离开。
恩威并用,软硬兼施,历来是上位者惯用的手段,乔微更是用得极为娴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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